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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变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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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离一连几日都安静的不像话,正当岑宵以为他要因那日所聊的话而郁闷不得解,哪知迟离又恢复了往日的跳跃。
他似是想通了,岑宵很是欣慰,只是这份欣慰还未持续多久,迟离便跑在他跟前,很是诚恳说道:“爹,我想了想不能这样说放弃就放弃,日后时间很多,就算陵光神君他没有情欲也没关系,只要我能伴在他身侧,那也是一桩美事。”
不一定非得得到什么,这是他甘愿的。
岑宵听此一话恨铁不成钢,那后牙槽几乎都快咬碎了:“…………………………”
他再度反省,迟离的性子究竟是随谁了?
岑宵嘴角几经抽搐,他知晓迟离不喜欢谁那一定是摆在明面上的,自然喜欢谁想藏也藏不住,看迟离这样子压根就没想藏。
他早就看出迟离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一遇到陵光就乖顺极了,其中定是有猫腻,只是岑宵从未往这方面想过,如今柜门被迟离一脚踹开,他就算再怎么想自欺欺人也不行了。
又怕迟离会在往后吃了亏,岑宵千叮铃万嘱咐道:“你小子不要因这情情爱爱将自己性命不顾,否则,我一定叫陵光离你十万八千里远。”
“怎会不顾性命,”迟离轻哼一声不以为然道:“我日后是要相伴于陵光神君左右,一定活的比谁都久。”
说是这么说,岑宵目光移在迟离心口处的布料上,最终还是将补心术烂在了肚子里,只要迟离不知道这术法,他就不会心甘情愿献祭护心鳞。
这是为爹最后能为迟离所做的选择。
他不要那些大义禀然的道理,他也不要自己的孩子今后因不确定的人飞蛾扑火,他只要迟离平安顺遂。
岑宵不曾告诉迟离,再过不久陵光就得带着幽灵草去往天河,生死难料。
而迟离也不曾告诉岑宵,云涵被派去鬼界毁炼狱一事。
在东海这些日子蛟王从头到尾都没现身,只是叫人带话,说是行宫暂时让出给重华星君修行。
而如今幽灵草灵根已被修复,岑宵也要离开此处,蛟王才在此刻现身。
什么该有的亲切称呼在此都消失的干干净净,留下的只有:“重华星君。”
迟离对于东海这一切以势力为主要的地早已是见怪不怪。
有什么狗屁亲情,全然是没有的。
东海向来以权为重,争来争去不过是争一个能号令水族兽的权,能坐上行宫位置的主人,迟离最是厌恶。
现下他舅舅膝下有四子,想来以后也定是会为那权势斗的头破血流,只是那些都与他没关系了。
迟离听不惯那些话,便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一小会,恰巧碰上了白皮子。
要说此次回到东海也就只有白皮子跟在他身旁叨叨絮絮着。
“迟老大,你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啊?”还未分别就已是期待下一次重逢。
迟离顺手去碰了碰白皮子,结果立马被电的一个哆嗦,白皮子见状就要上前扶他,哪料迟离慌忙退出数步,忙道:“你,你,你就站那处,不要过来了。”
白皮子也就老实站在原地,迟离见他不动分毫,才缓缓吐出了一口气。
不论是在什么时候,迟离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浑身串着电流的小白。
可奈何小白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一见他就串在跟前来,而迟离则是会后怕拉开距离,也会在有的时候忘记这一茬,就正如这时,被电了个正着。
“……”小白很是可怜站在原地。
迟离此时才不得不承认,自己那招装可怜是和谁学的了,不说一模一样,那简直就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迟离轻咳了一声,洋装镇定,他打探道:“小白,问你个事。”
白皮子一听,又满血串了起来,反倒催促着“你问你问。”
迟离想了想,问道:“若是你与你喜欢的人相处,该是怎么做才能让他对你心生怜惜之意?”
既然没有情,那可怜也不是不行。
白皮子挠了挠脑袋,“这可就难了,我怎么会知道,我又没有心仪的水族兽。”
“……”迟离换了一种问法:“你就直接说怎么做才能让人群中一眼就觉得你可怜,忍不住想要怜惜你。”
白皮子道:“那当然是装惨啊,越惨越好。”
见迟离听着半迷糊,白皮子紧接着又道:“就比方说,你受了伤,哪怕再小的都得让别人看起来特别严重,还有穿的衣物也得素雅,别整日不是墨色就是藏色,这样若是受了伤,那穿素雅的衣裳一眼就能瞧见流的血显得可怜,若是穿墨色的衣裳,你血流干了也不一定有谁能发现你受了伤。”
明明如此荒诞滑稽的说法,本是玩笑话,迟离却认真思虑了起来,他甚至认为很有道理。
“小白,你真是机灵。”迟离不吝啬夸他,也让白皮子被夸的飘飘然了起来,都近乎忘记自己身在何处,嘿嘿笑完后,又要继续相传道术。
迟离也听的十分上道,对其称赞不已,时不时再补充些自己的见解。
“砰!”行宫处一声巨响,将正聊的津津有味的二位给打断了。
东海下众数水族兽往行宫的方向看去,那声音太过于大,甚至连着方圆几百里地都被殃及,所有海草尽数枯了下去。
白皮子:“那处……好像是行宫……”
迟离眼皮跳的厉害,不等身后白皮子再说话,他拔腿就往行宫方向去,远处就能瞧见整个行宫邪气萦绕,甚至不少正在往外散去。
方才离开时还好好的地,怎么一下此处就变了?
迟离顿时心感不安,就连靠近呼吸都极为不顺畅,路过的海族兽各个都已涨红着脸瞪圆了双目,无形中似有窒息而亡的错觉。
迟离强忍呼吸的不顺,他的脖颈处已经泛了青紫一片,不痒但很疼。
一瞬间整个东海只要接触了这邪气的海族兽都被这样的异感席卷全身,海底的植物迅速枯了下去,紧接着连沙土都变成葬灰色,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迟离连滚带爬撞进了行宫里面。
天庭众神皆是被这海域所出现的异象闹的沸沸扬扬,几乎是那么一瞬,连着鬼界都被波动。
此等威力绝非是小事,就连天河内的众多邪灵也在那一瞬暴躁。
黑雾下迟离早已是辨不清方向,只觉得不管往哪一处走都是一脚踏进了邪气萦绕的地,怎么都出不来。
“爹!”迟离脖颈处的青紫已经蔓延在了半边脸上,不用去看也能知晓定是丑的不成人样。他大声唤着,可是没有谁应他。
那感觉是有大事要发生,明明前一刻还在这地与蛟王客气寒暄着话,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邪气下又是什么东西?
变故来的太过于突然,迟离喘着的每口气都异常艰难,他袖口内抖落咒念了道诀,随后将其甩进黑气中,那咒与此股黑不见底的地竟融为了一体。
不安更甚爬上心头,正当以为要栽在这处时,迟离只觉得肩上一沉,旋即被身后一股力狠狠往后一扯。
他就这么毫无防备向后踉跄着,待站定身形才回过首看向拉他的人。那张惨白的脸不像方才那般有气色,反倒是死气沉沉。
迟离一时竟热泪盈眶:“……爹。”
悬着的那颗心适才终于落下,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一遍遍这么说着。
岑宵见过迟离翻墙掀顶的模样,也见过他叫板的样子,就是不曾见过他如今这般红了眼眶的模样。
哪怕就是被揍,迟离也丝毫不服软,更是硬气的很,哪会这样。
“迟离,”岑宵紧紧拉着他,在黑雾里他的目光几乎决绝的让迟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后怕。
“这是邪灵的气息,有人故意将此散落在东海,你带着幽灵草先行离开。”说话间,迟离手心中被强塞进一个锦囊袋子,他无论如何推托,他爹的力气始终是比他大,怎么都不能改变分毫。
迟离连声音都哑了:“那你呢?”
让他带幽灵草离开,岑宵心中已是清楚,此处的邪气绝非是偶然,他从未有过的肃然,没想到尽是给了迟离。
“不用管我,待我送你出这地后,记住无论如何也要将幽灵草平安带出,亲手带给陵光神君,并告知他,幽灵草灵根已修复。”
这下换作是迟离反手紧紧拽住岑宵袖口,他恳求着:“爹,我们一起离开。”
“邪气与邪灵相辅相成,有人在借助东海行宫推动天河内的邪灵,想让水镜的横生地得到冲撞破坏封印。”他不能走,岑宵抬手碰了碰迟离的头,“此地是东海,若让邪气尽数流窜出,届时海域将会是下一个鬼城。”
就如启东,生灵死伤无数。迟离只觉得手中的锦囊有千万般重,他已经清晰的感觉到窒息,邪气散在海域内,众多海族兽皆会遇难。
迟离已经知道不能改变什么,所有的惶恐让他不能自已。
岑宵是神,他不会弃这海域生灵不顾。
一股力聚在掌心,岑宵就这么望着迟离,仿若这就是最后一眼,他喃喃道:“真可惜,不能见到你日后成神的样子了。”
作为父亲,他永远信任自己的孩子,就算天庭的神如何说迟离的本领不行,可他这当爹的始终相信,迟离一定可以,他一定能成为万人仰望的神,一定能镇守一方,他日后定是会成为下一个风靡神州的神官。
“迟离,往前走,不要回头。”岑宵将迟离一掌打出行宫,脚底蔓延的黑气欲要寻着他而去,岑宵转着手中萧放在唇边,脚尖离地,直直升入行宫最为顶端之处。
道道灵流随着箫声一涌而出,邪气像是嗅到了极为鲜美的灵体,转了方向将里头的岑宵团团围住。
那一掌用的极其用力,迟离从沙坑内爬起,望向前方行宫的位置,除了黑气,那最不显眼的地亮着绿色流光,几乎是那么一瞬间的事,方才被邪气腐蚀的地,草木不生,此刻已经重新被他爹的神力所洗涤,就连那些水族兽身上的紫青斑驳陆离的东西也在一点点顺着脖子往下消失着。
迟离凤目上染了层雾,他拽紧手中锦囊,丝毫没察觉到身后涌来的危险。
正当那凭空而起的匕首以飞快的速度向着迟离飞去,白皮子以此生最为快的速度上前:“迟老大!”
迟离听到这尖刺的喊叫声,当他回过身时,那匕首本该直插他身上,却被白皮子硬生生挨下。
匕首穿过的是白皮子的心口,蓝色的液体顺着匕首流进沙土中,迟离慌乱捻了道雷咒狠狠将匕首打落,周遭什么都没有,这凭空而来的利刃从何而来?
那一刻白皮子竟化了形,是个脸上有着蓝色波纹的半大小伙子。
也在此刻迟离完全将那惧电流的恐惧抛之脑后,他匍匐在地,颤抖着将流了好多血的小白扶在怀中。
指间灵流顺着小白额间传入,不知过去多久,兴许连迟离自己也没注意,那些灵流如同灌进了不见底的窟窿中,他发着颤,一遍遍说着:“我行的……我可以……我能救你的。”
白皮子艰难抬手将迟离灌进他体内灵流的手指握住,他有些欣喜:“我化形了……”
兽化形无非就是两种情况,第一种是天赋颇高修出人形,第二种则是现在这样,将死时的应激性巧合下化形。
迟离想挣开那阻断他继续传入灵流的手,他几乎是吼了出来:“为什么要挡那东西?!”
该被刺的是他才对,小白却毫不犹豫就这么挡在了他身前,他该怎么办?灵流不管用,不论输入多少都没用。
“我有没有……说过……”小白气息渐渐变得微弱,他断断续续道:“迟老大,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从多久以前开始,他就认定了。
“……”迟离双目中的雾气终于成了形,一点点砸在他身上,“……别说了。”
那样的无力,怎么会变成这样,分明在半个时辰前他们还在有说有笑,整个行宫也都安然无恙,他的阿爹还在行宫里生死难料,现下就连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也为替他挡刀。
“别……别哭。”小白抬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泪痕,露出凉凉的一笑:“迟老大最勇敢……最重情义……我也不该……不该拖你的后腿……”
那声音几乎低到需要迟离弯下身子,凑近了才能听清的地步。
不该是这样,迟离绝望道:“小白,不是这样的……”
他语无伦次,已经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怀中化形的海族兽撑不了多久,待到血流尽,他就死了。
迟离只恨这时的自己太过于软弱无能,他要是出生再早些,是不是就能与他爹同进退,是不是就能救这傻乎乎将他当做挚友的小白。
“……好困,”小白半阖着眼,无力诉说:“若是我能像迟老大一样去神州该是多好。”
他没那个本事,迟离落着泪,他哽咽着:“别睡,求你,别睡……”
他真的好无力,很早以前,小白就总是说想去神州看看,那曾让众生所仰望之地究竟是什么样,他好奇极了。
只是到最后他也没能去成,他笑的洒脱:“不过没关系……迟老大去了,我也就去了……”
怀中那最后的温度没了,上一瞬还在说着话的人这时已经断断续续没了声,原还为他擦着泪的手彻底是无力的垂落。
迟离怔愣许久,直至怀中的人消散,他不可置信。
究竟是谁想趁乱置他于死地?
那把匕首上涂抹散魂草!只要被刺中,以他们的身躯而言,哪怕只是划伤一个小口子也就无生的可能,甚至死后连魂魄也会被打散,连鬼都成不了。
是谁会这么恨他?
那把匕首是从何处来的?迟离从沙土中爬起,踉跄走向那罪魁祸首的利刃前,眸中泛着寒光。
他将其收在囊中,随后就见石耀冀带领众数神官赶到。
行宫内邪气驱散,同时也耗尽了岑宵神力,他被最后一击猛烈从头顶灌入,耳边惊鸣,从高空处一点点化成灰烬,玉白长萧落地,发出清脆断裂的响声。
整个东海邪气被净化,连着海域所被邪气染上的地,那尽数枯萎的树木也都全活了过来。
仿若什么都没发生,可在行宫里化为灰烬的神在昭告着,方才所历经的一切。
归尤巳站在星台上,亲眼目睹一颗最为明亮的星神陨落,他苍白的面容如同如进了冰窟一遭,归尤巳哑声宣告着:“重华星君已神陨。”
迟离恨不得此时可以再快些,可无论他跑的多快,他也再也见不到岑宵的身影,有的只是孤零零躺在地上断成几节的白玉萧。
他颤抖着,连话也道不出,迟离跪在那地间,一点点将白玉碎片小心翼翼拾进手中,随后用力揉进掌心里,任由那碎片割着他的皮肉,鲜血直流。
石耀冀望着这一场面,只觉得迎面撞上凉风,吹的叫人直喊疼。可奇怪的是,在这海域内并不会有风。
在场赶到的神官叹息着,悲痛着,可他们也不知该如何去宽慰迟离,说什么“没事了”的风凉话,那些迟离都不需要。
石耀冀缓缓上前,半蹲在他身旁,“迟离,先起来。”说着石耀冀去扶他,迟离浑噩下不知是何种力量撑着他站起身。
迟离喉中腥甜,什么话都说不出,一点点恐惧爬席他的骨肉,试图将他拆分。
“……”石耀冀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试着唤了好几声:“迟离,迟离?迟……”
话未说完,只见迟离急火攻心吐出一口血,向后方栽去。
在短短时间内,他先是失去了这唯一的挚友,又是在这短短时间内,那疼爱他,骂责他的父亲已经化为灰烬,回归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