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诡案集》禅心小迷

4、旧怨新仇（被分尸的新娘4）

　　颜妙妙看向温端阳，像在问他知道这件事吗！

　　温端阳回京也不过两日，还在捋案情，并不知道有这样的事，于是让阿苏细细说来。

　　阿苏偷看了管家一眼，才说道：“就上个月，清明前，少爷去祭拜冰云姑娘的时候遇到了罗家姑爷。”

　　原来，清明前，谷毅去给肖冰云扫墓，看到了罗家的马车。

　　罗檀与谷湘儿有婚约，谷毅与罗檀自然相识，遇到后，两人聊了很久，不过阿苏不知道谷毅与罗檀聊了什么，因为谷毅他们说话，让阿苏和罗檀的随从各自去车边等着了。
　　后来，两人聊完后，就各自回去了，阿苏当时觉得谷毅的脸色不太好，也没敢问他跟罗檀聊了什么。

　　阿苏猜测，他家少爷可能不高兴肖冰云与罗檀有交缠，但是肖冰云人已经死了，罗檀也要跟他家小姐成亲了，所以阿苏没有深想。

　　颜妙妙听着，觉得这个事情很值得玩味--被害人谷湘儿未来的老公和庶出的哥哥都去给一名琴姬扫墓，还交谈了很久，他们会像阿苏说的，是谷毅介意肖冰云与罗檀之间有纠葛吗？

　　一名兄长发现妹妹未来的丈夫与琴姬有牵扯，正常的反应应该是阻止或者警告吧？可警告不会聊很久，那他们聊了什么呢？

　　温端阳见颜妙妙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又问了阿苏几个问题，阿苏都一一作答，待温端阳问完，颜妙妙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好问的，温端阳就叫管家，让他将人带下去了。

　　这时，颜妙妙跟温端阳说：“我要去一趟五谷轮回之处，顺便四下看看。”

　　温端阳明白她的意思，颔首道：“去吧，我等你。”

　　于是颜妙妙叫过管家，说自己想去茅厕，管家马上叫来一个丫鬟，为颜妙妙带路。

　　一路上，颜妙妙四下打量着，方便后，等颜妙妙出来洗过手擦干净，丫鬟带颜妙妙往回走，走了一段，颜妙妙发现丫鬟带她走的不是原来的路，且越走越偏，颜妙妙警觉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颜妙妙发现回去的路不对，就警惕地看着丫鬟。

　　丫鬟微微一礼道：“姑娘莫慌张，我家夫人有请。”

　　颜妙妙问道：“你家夫人是哪位？”

　　丫鬟道：“二夫人--侯丽娘！”

　　侯丽娘要见她？

　　颜妙妙心下一动，说“带路吧”，那丫鬟便领着她挑着僻静的小路穿过回廊，到了一处院落。

　　这院落极雅致，装饰看起来也精美，眼见着比谷湘儿的院落要舒适华丽得多。

　　待进了厅堂，颜妙妙就看到侯丽娘站在屏风边一个雕花小案前，那案旁放着一盆郁郁葱葱的绿色盆栽，侯丽娘的手抚弄着叶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感觉到颜妙妙进来，侯丽娘转身打量了一下颜妙妙，随即对着颜妙妙微微一福，与颜妙妙见礼，颜妙妙回礼，她发现，此时的侯丽娘与刚刚在偏堂时，完全不同，此刻她虽眼眶红肿，面色却出奇的平静，

　　侯丽娘起身，又抚弄一下盆栽中绿色的植物叶子才幽幽地道：“这花，叫盆莲，极稀有，是我生辰时，毅儿特意寻来给我贺生的，如今，花未开，人已逝！”

　　颜妙妙说道：“夫人请节哀！”

　　侯丽娘哀伤地叹了一声，收回手，请颜妙妙坐下后，就打发身边的丫鬟和婆子退下了。

　　屋内已无旁人，侯丽娘道：“颜妙妙姑娘是吧？家里的下人说姑娘与温大人一道而来，我见姑娘一直在温大人身边，不知道姑娘与温大人是何关系？”

　　“没什么特殊的关系，我是帮温端阳查案的。”颜妙妙心里想，虽然是为了赏金，但的确是为了查案不算说谎，颜妙妙此时意识到在谷府门口，温端阳故意扶她下马车是别有用意的--他在彰显对她的重视，而侯丽娘这么快就知道她的身份，还能精准地截住她，请她过来，可见她在谷家的耳目是极灵敏的，指挥下人办事，也是非常容易，可见在谷府有一定的掌控力。

　　侯丽娘似乎也不在意颜妙妙与温端阳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眼神有些缥缈地看着颜妙妙，片刻后道：“听说，姑娘是被温大人从海中救起的，那温大人可算姑娘的救命恩人了。”

　　“没错！”颜妙妙回道，温端阳救她和后来她帮助破案，都是众目睽睽之下，想打听她的来历非常容易。

　　“如此说来，我与姑娘的遭遇有几分相似。”侯丽娘道。

　　“夫人这话是怎么说的？”颜妙妙不解。

　　侯丽娘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话锋一转地问道：“姑娘觉得，老爷待我如何？”

　　颜妙妙不知道侯丽娘为什么这么问，但感觉到她有什么想要倾诉的，这女人刚死了儿子，既然她想倾诉自己不妨一听，就顺着她道：“看起来谷大人很维护夫人，想来平日与夫人感情一定很好。”

　　侯丽娘扯了一下嘴角，像是苦笑：“那姑娘看，老爷待杜春华如何？”

　　颜妙妙如实答道：“此前，我与谷大人和两位夫人并不相识，只看今日情形，谷大人待夫人更亲近一些。”她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在她看来，侯丽娘就是小三，在谷南行有妻室的情况下，又与其发生感情，嫁入谷府，虽然本朝不禁止，但在颜妙妙的惯有思想观念里，侯丽娘介入别人的婚姻，谷南行有妻室又纳新欢，两人道德上皆有瑕疵。

　　何况，杜春华是谷南行的正妻，谷南行却明显偏爱侯丽娘，宠妾灭妻，在哪里都是礼法和世俗观念不赞成的。

　　侯丽娘苦笑了一下，又轻叹一声道：“姑娘是明眼人，看得出老爷待我亲近，但姑娘不好奇，老爷与杜春华并不亲近，却还有一子一女，为何与我更亲近，我却只有毅儿一个孩子吗？”

　　颜妙妙心说，我前世今生都没生过娃儿我哪里知道，但嘴上却说：“愿闻其详。”

　　侯丽娘道：“我本是书香人家的女子，不必与人做妾的，后来路遇盗匪，为老爷所救，老爷又于我有意，便向家里求娶，因老爷已经娶妻，我嫁过去便是做妾，家人嫌我辱没门楣，自不同意，但我以为有老爷的疼爱，其他都不重要，便嫁了，家里便与我断了往来……”

　　侯丽娘悠悠地讲起往事，谷南行于她有求命之恩，又十分喜欢她对她极好，一路上照顾她，于是她也对谷南行动了心，两人情投意合，侯丽娘就嫁给了爱情，但是入了门才发现，礼法大如天，妻妾分别有如云泥，除了要应对杜春华的刁难，另一件令她难堪的事是，谷南行虽然宠爱她，她却多年无孕，她嫁入谷家几年，谷南行也只有谷诚一个嫡子。

　　又过了极煎熬的两年，她承受着杜春华的挑剔和下人们的指指点点。
　　但是，事情发生了变化——谷南行需外任三年，杜春华因为谷诚年纪还小不便舟车劳顿，且她需要照顾府里，便留下了，只有她随谷南行赴任。

　　侯丽娘跟着谷南行到任后不久，她就怀上谷毅，生产时十分顺利，谷南行很高兴。

　　第二年，她又怀了一个孩子，但是谷南行接到调令，让他提前回京，于是她跟着谷南行回来了，本来一切安好，但生孩子时，她难产了。

　　后来，孩子没了，是个男胎，她也差点死了，被救回来后，伤了根本，无法再有身孕。

　　再后来，侯丽娘去京郊的思云寺为那没落地的孩子摆祭灯，在后山休息时，遇到一个游方郎中，那郎中说她眉心有一道红气，问她是否常食用一种杏脯，侯丽娘平时是喜欢吃杏脯的，便问有什么不妥。

　　那郎中说杏脯无碍，但是不能与以青丹为引子的补药同食，尤其不能长期服用，否则会伤及气血，致人难以有孕，即使有孕了，也容易滑胎！

　　说到此处，侯丽娘笑得凄冷且愤恨：“杜家产业众多，药堂便是其中之一，我身子纤弱，老爷为我寻了一款补药，是老爷特意请的名医给开的药方子。我在思云寺见过那郎中后，回府问老爷我常喝的那补药是哪儿来的，老爷说给我开补药的名医出自杜家医馆，我们翻出方子一看，里面果然有青丹子，而我喜食杏脯，想必杜春华也知道，难为她想出这样的法子，不直接动手，却可以让我无子。”

　　听到侯丽娘的话，颜妙妙咋舌，这妥妥的电视剧宅斗宫斗的经典剧情啊，居然真的发生了，虽然有点狗血，不过她也理解了为什么侯丽娘说她与自己的经历相似——她们都是被人救过，而救命恩人对自己有意。

　　可是，侯丽娘报恩的方式是以身相许，自己可不想许给温端阳，她打听过，温端阳有未婚妻的，她可不做小三，就是温端阳求她，也不行，她可不能像侯丽娘这样不顾礼法嫁给爱情，她更不想陷入后宅的争斗中！

　　虽然脑子转得飞快，但颜妙妙嘴上则是小心地问道：“杜春华如此害你，谷大人不管吗？”

　　“不要太指望男人了，情深似海，抵不住时光蹉跎，”侯丽娘苦笑：“我被如此戕害，与老爷说了此事后，老爷特意去太医院问了太医，得到印证后，回来便与杜春华大吵一架，我以为他会休了杜春华，但是他没有，他只是好好地安慰我，为我建了这处院落，不许杜春华以及她身边的人到这边来，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可我已无法再有身孕，而我那没出世的孩儿，也是白死的。”

　　“那谷湘儿是你杀的吗”颜妙妙突然出其不意地发问：“为了给你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侯丽娘看着颜妙妙用手捋了下鬓角才道：“我恨杜春华，也曾想过报复，但这些年老爷很少去亲近她，她不曾来惹我，我也想安分过日子，便不曾做些什么，何况我不是歹毒之人，谷湘儿虽然是杜春华的女儿，却不曾害我，她的死与我无关，颜姑娘若不信，可与温大人详查。”

　　侯丽娘停了一下又道：“但是，在谷湘儿出事前，为了她的婚事，府里极为忙碌，老爷央我帮忙，我就撘了把手，虽然我不曾害谷湘儿，但我怕杜春华亏心事做多了，以己度人，以为谷湘儿之死是我所为，所以才害死毅儿，今日将陈年往事说给姑娘，请姑娘说给温大人，仔细查查，我毅儿到底是怎么死的，是不是杜春华害了我的毅儿！”

　　说到后面，侯丽娘的神色微变，神色语气也由幽凄，变得阴冷，让颜妙妙有些心惊。

　　其实难怪侯丽娘如此怀疑，她与杜春华本来就有旧怨，且杜春华看起来是懂得或者能指挥懂得药理的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害人的——作案动机和作案方法都有了。

　　如今，谷毅暴毙，看起来像是死于中毒，如果真是中毒，那杜春华最可能是凶手。

　　但是，这只是推理，要破案，是要讲证据的，反正当前是没有找到杜春华害谷毅的证据。

　　颜妙妙想了一下，换了个话题，问道：“你知道谷毅身上的那个浅红色的香囊是谁送的吗？”

　　侯丽娘一愣道：“浅红色香囊？”

　　颜妙妙点头。

　　侯丽娘道：“毅儿说是一个知己送他的，我提醒过他谷湘儿丧期未过，那颜色怕冲撞，他不肯，说是幸运符，不能离身。”

　　随即侯丽娘眼神一凛道：“难道杜春华就是因此以为毅儿幸灾乐祸才故意害他？”

　　得，颜妙妙一看侯丽娘是认定是杜春华害的她儿子了。再说下去，她怕侯丽娘情绪失控，于是她跟侯丽娘说“大理寺会查清的”，就告辞，从侯丽娘的院落里出来了。

　　让丫鬟带路，颜妙妙一边走一边寻思着侯丽娘说的那些事儿，觉得若她说的是真的，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谷毅的死杜春华有巨大的作案嫌疑，但是，与后宅那些用在女眷身上的手段不同，谷毅是男子，且在太学读书，杜春华敢对太学生下手吗？

　　若真的查出杜春华害死谷毅，那谷诚怎么办？杜春华也只有谷诚一个嫡子，不怕连累自己的孩儿吗？

　　另外，让颜妙妙在意的一点就是侯丽娘的样子。

　　在说起那些往事时，她看起来有点过于平静，有点像暴风雨来临前的诡异的平静，但是后来，她陡然显现的阴森神色，才是她真实的情绪吧？

　　得尽快破案，在这样的时代，一个失了孩子，又无法再生育的女人，绝望之下能干出什么来，还真的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