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攻略这么难？》枕山漱玉

65、作废

　　从三十层高空往下看，地面上的行人和车辆，都渺小得如同蝼蚁。

　　“江顾问在窗户边上站半天了。做什么呢？”

　　“肯定是为了——观察敌情。”

　　“呃……可是每栋楼的玻璃上都有防窥涂层，什么也看不到啊。”

　　“……那我也不知道。总之别管嘛，江顾问站在这儿，肯定有他的道理。”

　　来自索兰科技的特聘顾问江砚年轻俊美，据说还是研究生在读。年纪小，又有能力，加之一张惊艳的脸，他走到哪儿，就有目光就追随到哪。

　　端着咖啡杯在不远处拐角窃窃私语的员工想破了脑袋估计也想不到，江顾问此刻心情。

　　秦望俯身走进的那辆车里，露出小半模糊的身影。衣服的配色无比熟悉，今天早上，他才刚在餐桌上见过。

　　工作狂在上班时间和未婚夫甜蜜出游的杀伤力极大，江砚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

　　他靠着窗户喃喃自语：“没关系，反正她也不喜欢他。”

　　“有的人就是喜欢倒贴。笑死了。”

　　车辆扬长而去，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

　　心情急转直下，江砚差点把自己说破防。他彻底崩溃了，气的嘴唇发抖。

　　“明明说好考虑我的。”

　　“不守信用。骗子。”

　　·

　　“耽误你这么长的时间，不好意思。分手费打你账户上了，算我的一点小心意。”秦望的道歉听起来不怎么走心，她已经尽力了，照本宣科地复述助理给出的模板。

　　江凌看上去快碎了。

　　他有些难堪地别过脸，像面对霸总强权却坚韧不屈的小白花：“我不要钱……”

　　早这么演该多好？秦望在心里叹了口气。

　　秦望默了默，还安慰上了，“没事儿，收下吧，别不好意思。也没多少钱。”

　　江家从商，确实不缺她这点分手费。即便如此，她心想着该给的补偿也得到位。

　　没给他爱，秦望不觉得亏欠。钱要是少了，她会觉得自己不是东西，占人便宜。

　　秦望捻了捻拇指，搓开了手上的粉底。

　　车辆平稳停下，秦望的苍白安慰也到此为止。她道：“我先走了，等会让司机送你回——”

　　背后忽然覆盖上的滚烫热源止住她的话音。

　　江凌从背后拥住她。

　　他埋首于她颈间，发出的声音闷闷的：“不分手好不好？我会乖的。”

　　由助理拉到一半的车门，在秦望眼前迅捷又安静地闭合了。她的动作快的几乎带出残影，秦望眼前一花，对方已大步走出去几米远。

　　秦望：……

　　她一手向后掰开他的脑袋，五指用力，挤压青年并不丰盈的脸颊肉。她摸到的是属于成年人的骨骼，下颌线流畅锋利，摸到肩膀手臂，能按到锻炼得宜的肌肉。

　　成年人的撒娇是行不通的。

　　秦望低声呵斥：“松开！”

　　抱得死紧，臭小子一天到晚使不完的牛劲。

　　她没开收音，前排听不见她的声音。江凌死抱着不肯松手，秦望心里烦躁，又腾不开手，一脚踹上车门。

　　“赵仪！”她喊着助理的名字，“别看戏了，把门给我打开！”

　　隔音太好了。

　　透过防窥膜，赵仪背着身，干净利落的马尾在脑后轻轻飘动。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趁乱下了车，蹲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数蚂蚁。

　　秦望额头青筋直跳。

　　还是江凌主动松开了手。从肢体到语言，秦望的表现无一不再诉说着反感，连同他的羞耻心和自尊，都不再允许他摇尾乞怜地纠缠。

　　事到如今，他只想要个答案，“你就这么讨厌我？现在就连和我待在同一个空间里都变得难捱了吗。”

　　“还行吧，说不上讨厌。你只是……不是我想要的最优解。”

　　秦望对任何人都没有太浓烈的好恶，不然熔炉科技的老板早就被她挂在路灯上了。所有人在她眼中只分为两类，需要来往的、不必理会的。

　　她目空一切的平淡语气显得有些天真，也很残忍。

　　江凌喃喃：“那谁是？谁比我更有资格站在你身边？”

　　声音随着车门打开的声音归于平静。赵仪在听到动静时转过身，满脸严肃。

　　秦望恶狠狠剜了她一眼。

　　关键时候掉链子的不可靠下属！

　　“送江少爷回去。”秦望对司机说。

　　·

　　工作时间，秦望通常不办私事。

　　特殊情况除外。

　　“杜桑妈妈！”

　　“杜桑的家长在吗，请来一号台领取你家孩子的检测报告！”

　　比如杜桑出院，就是值得暂停公务，推迟工作的重中之重。

　　广播里传出播报声响到第二遍，秦望带着号码牌出现在人工窗口。

　　“萌日之星”宠物医院装修得有些过于稚气，满目幼稚可爱的糖果色，加之一进门就能看到的巨大的宠物游乐园，幼稚园的即视感就更重了。杜桑一年一度的体检日子通常都安排在本月中旬，即便偶尔工作繁忙，秦望也未曾终止这一习惯。

　　她先是顺着指引去一号台领了报告，又去楼上接猫，谢绝了工作人员的陪同邀请，驾轻就熟地找到了正确的路。

　　远远地就在走廊上听到有人喊：“不好啦！那只猫！”

　　“那只猫又越狱了！”

　　“就在前面，快拦一下——”

　　“祖宗，求求你了小祖宗别跑了！”

　　喧哗声朝着秦望的方向越来越近。

　　像是有一群人正朝着她的方向浩浩荡荡地狂奔而来，整个二楼的地板都在这样鸡飞狗跳的动静下震颤。

　　浩大的声势中饱含着工作人员的心酸。

　　秦望满怀同情地为即将跑来的工作人员让开身位，她贴着墙壁，余光捕捉到一团全速向前冲来的黑影。

　　它的比例很协调，疾驰中依旧有游刃有余的漂亮，贴着走廊的另一侧墙壁灵活游走。

　　工作人员疯狂追逐的这只越狱猫咪身姿矫健，动作迅捷，通体深棕色，毛发油光发亮，看起来被主人养的很好。人类跟在它身后大呼小叫，它全然不管，像是加了疾跑似的飞奔。

　　“越狱犯”怎么长得这么像她家孩子？！

　　秦望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健壮狸花行直她面前不远处。一人一猫的目光没对上过，狸花埋头猛窜，秦望定定看着它身上越看越眼熟的花纹。

　　全天下的狸花猫都长得差不多，人类的动态视力比不上猫，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秦望不抱希望地俯身一捞，捏住后颈，一拎，狸花腾空而起。

　　“犯人”就这么被制服了。

　　秦望捧起狸花，同它在走廊上面面相觑。看着对方故作无辜的圆眼睛，和漂亮的砖红色鼻头，以及远方乌泱泱跑来的一堆工作人员。

　　“杜桑，”秦望有些绝望，“你能自己和他们道歉吗？”

　　·

　　虽然过程出了点小插曲，但好在有惊无险，杜桑还是接到了。

　　秦望低声下气地为逆女的行为道歉，心中升腾起小孩逃课不听话的无力感。

　　沉浸体验中顶着“杜桑”名号的是只撒娇粘人精。

　　现实生活中的杜桑，肌肉发达，性情残暴，是高大威猛的城市捕猎者。

　　秦望捡到杜桑的时候，它还没成年，躺在绿化带里一声不吭，腿还受了伤。

　　它藏身的那一带栽种着晚香玉，香气馥郁芬芳，于是秦望就这样给杜桑定下了和它性格完全不符的名字。秦望去领纸质报告的时候看到了医生电脑上给杜桑的备注。

　　超级凶兽。

　　外加三个感叹号。

　　“不愧是我威风凛凛的女儿。”她不无慈爱地说。

　　秦望带着杜桑回了公司继续工作。办公室里有杜桑的专属领地，玩具零食和各类宠物用品一应俱全，敲累了键盘，她偶尔抬手摸摸它。

　　杜桑追逐着瑶姬的彩色披帛，穿过了虚拟投影，扑了个空。

　　猫猫女儿和数字女儿的互动居然能够品出几分诡异的温馨。按照加入这个温暖大家庭的时间来算，杜桑甚至算姐姐。

　　秦望对自己的精神状态也有点拿捏不准了，有些艰难地说：“瑶姬，给你姐姐开个罐头当下午茶。”

　　“噢。”瑶姬操控着不到三厘米高的小机器人给杜桑开罐头。

　　工作堆积成山，勤勤恳恳干了一下午，终于见底了。

　　秦望打了助理的内线，“今天我提前一个小时下班，有什么事情打我私人电话。”

　　挂断电话时，只见瑶姬惊讶地盯着她。

　　“没办法带你回去。”秦望耸肩，“别墅的一切都逃不过奥兰的眼睛，你还是个小孩，对上它没胜算。只能藏在这儿。”

　　瑶姬支使机器人给杜桑擦嘴，不是很在意地回答：“我知道。”

　　到点之后，秦望放下手中看到一半的文件，一手抄起杜桑，和瑶姬告别。瑶姬让她带上伞再走，秦望不免有些纳闷。

　　“我看天气预报了，今天不下雨。”

　　瑶姬：“天有不测风云。”

　　秦望吃了一惊，片刻后欣慰道：“你知识储备量还挺大的。”

　　瑶姬：“……”

　　不知道为什么，妈妈的夸奖让她受伤。

　　秦望让司机稍作等待，出了公司大楼后径直走向对面。几年前她在熔炉科技上班时数据库里录入了她的面部信息，她怀着侥幸上前扫脸，面对显示屏上硕大的红叉和禁止标识，识相地拐进了不远处的宠物友好甜品店等待。

　　选了靠近窗边的位置，门口的情况看得很清楚，进出大楼的每张面孔都不会错过。

　　她罕见地没有珍惜每一分每一秒，在等待的间隙里掏出电脑继续办公，恍如发呆一般，对着服务生送来的甜品望着窗外不动。很多张面孔，年轻的、成熟的、优越的、普通的……从眼前略过，秦望心里很平静，因为她没有看到能够让她心中生出波澜的那一张脸。

　　她是喜欢江砚的。

　　秦望有些迟钝地意识到。她在江砚面前好像永远游刃有余，实际不然。

　　俩人同乘一路，在家门口还面对面站了十来分钟，最后却连联系方式也忘了要。

　　江丞玉一直夸她胆大心细、滴水不漏，要是知道这些，怕是要大跌眼镜。

　　“妈。”

　　耳机里传来声音。

　　秦望时时刻刻戴在耳垂上的一枚耳钉偶尔充当通讯器的作用，是研究室自己捣鼓出来的小玩意儿，由瑶姬调度。

　　出门在外，秦望身上总是随身携带着手机，在奥兰眼皮子底下瑶姬又不得不常年隐身，耳机的实际使用率其实不高，多数情况下只是个装饰。

　　她心里弥漫着淡淡的心虚，就像是被女儿发现在和陌生男人约会的单亲妈妈一样不好意思，问：“怎么了？”

　　“你去干别的事吧。”瑶姬的语气也说不出的诡异，“我帮你盯着他。”

　　他们都知道，“他”指代的是谁。

　　“母女俩”陷入如出一辙的沉默，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