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公良墉本该是将斯兰的文明带向安国的第一个人。他是安国派遣前往斯兰皇家机械学院留学的举子中唯一真正修完了机械制造专业课程,并且直到取得博士学位之后才回到安国的人。
      他的老师,斯兰最伟大的机械师,兰图甲胄初代机的创造者布鲁图先生,曾经在公良墉的博士毕业典礼上向全世界宣布,这是唯一得到他真传的学生,是真正的机械天才……

      他离开拜留别的时候,无数年轻的机械师追逐他的车驾痛哭,他的老师布鲁图更是直接公开宣称,如果公良墉不能继承他的衣钵,那么没有人能够传承他的学术,机动甲胄的脉搏在斯兰即将停止跳动!

      从公良墉开始,传闻中的机动甲胄才算真正的走进世界的视野。第一次有人在拜留别以外的土地上,将钢铁和紫石英完美装配,融合成无解的杀器,战场上的屠戮者。

      在布鲁图离世前,他唯一亲笔写信想要见最后一面的弟子,只有公良墉。公良墉带着他的学生自千里之外的安京赶到。他们乘架燃烧紫石英的自动车,当年公良墉上学时就画出了这东西的图纸——那最初的灵感还躺在布鲁图的抽屉中,他本想要亲手制造出来,却因为财力、人力、时间等种种因素始终没有成功……

      布鲁图看到公良墉的时候开心极了。
      哪怕这个人终究不会属于斯兰,只要自己的学术得以流传和发扬,其他的,布鲁图并不在乎。

      传闻中,就在那一天,公良墉将他和学生的设想说给了布鲁图听。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眼含热泪,激动地大喊这才是机动甲胄的未来!

      后来面对“东方”的魏嫣常常在想。
      有没有可能,这一套机械艺术的巅峰之作,其中,蕴含着的是早已经不存在的人的希冀和理想。
      不然为什么她看向崭新的甲胄,漆面油亮映衬她的面容,却像是见到了故人。

      可惜时间不能回转。

      公良墉天才般的老师和他天才般的学生都已经逝去。

      从紫石英燃起的那一刻起,所有机械进步的精魄都凝结在“东方”的身上。他们说“东方”凝结的智慧是跨时代的。这是机械师们的灵魂穿越到未来学习的技术,并把它们展现在了现世,甲胄骑士们至少要用五十年的时间,才能真正将“东方”的性能发挥出来,这还是保守估计……

      但公良墉的闪烁受人类生命长度的限制。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机动甲胄的未来,也就到此为止了。

      ……

      莉亚在殿中等待王后。
      她有些焦急,毕竟大弥撒日即将到来,而王后殿下的新装甚至还没有试穿和整改。
      本来今天是难得的不需要训练的日子,莉亚满以为自己可以在这一天之中将积压的诸多事情一一了结。谁知道陛下早早地来,三两句话就把人拐走,说今天有什么演武比试……

      “莉亚!”魏嫣推门进来。
      “哎呦我的殿下啊,”莉亚看到来人,喜上眉梢。
      魏嫣:“我记得要试衣服,莉亚你早上特意交代我的是吧?”
      莉亚微笑,将她往试衣间中引导,“谢天谢地,殿下,还好您在裁缝嬷嬷临睡觉前回来了,不然您该穿着不合身的礼服裙参加大弥撒了,那是多么大的罪过!”
      魏嫣:“可不至于,你太过担心了。莉亚你将我的衣服尺寸记得那么清楚,哪一回的衣服有过大改动?”
      “这一次不同!”莉亚高声,“殿下您近日这样劳累,消瘦了多少!再这样下去,好好的一个人,只剩下一个骨架子了!”
      她说着竟然带了哭腔,这倒是给魏嫣吓了一跳。

      “呃,”魏嫣停下来牵了莉亚的手,“抱歉啊莉亚,我早答应你了,但是……”
      “殿下,”莉亚道,“我怎么会有埋怨的意思呢?我只是觉得……您何必这样对自己呢?您还这么年轻,您的身份这样贵重……就算这些事情都是必要的,您还是应当以保重身体为要啊……”

      魏嫣没有回话,莉亚只是叹气。

      刚刚被陛下安排来王后殿中的时候,莉亚的确是一百个不情愿。但是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她发现自己把陛下和新王后都想得太浅薄了,这些人根本不做常人该做的事情……
      陛下从来没有对王后展现出任何属于夫妻之间的温情,他们两个人每次碰面,都像是领袖会谈、外交沟通……或者是不同战区的领袖商议颠覆拜留别的作战计划……

      王后由于她在婚礼上极端的表现,不论是大臣还是民众,甚至整个教廷……都希望她离陛下远一点。于是大部分、只要不是非有她不可的场合,王后都可以隐身。

      莉亚本以为自己会面对一个深闺怨妇,或者在皇庭中挥霍无度极尽奢靡的小公主……
      结果却出人意料。
      新王后忙碌得让莉亚叹为观止。

      还怀着奎因的时候,她就在陛下的帮助下秘密进入皇家机械学院旁听,在奎因出生后不久,她甚至已经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导师,开始课题研究。
      从打奎因刚刚会叫“母亲”以后,莉亚便再难在宫廷中见到她了。她秘密进入了皇家骑士团进行训练,莉亚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差一点背过气去。

      要知道直到现在她也不过二十岁,先王后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才刚刚嫁给陛下,正是她最开怀幸福的时候。哪怕在她生下阿尔弗雷德之后,也仍像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莉亚已经三十五岁了,她第一次见到魏嫣的时候就像是看到一个小妹妹甚至外甥女,谁家会放任这样一个小女孩过这样疲累繁重的日子?

      “莉亚,相信我。”
      她们的交流并不多,只是每一次魏嫣都不曾有任何隐藏,好像她来自什么满是谎言的虎穴龙潭,那里以外的每一个人都更值得真心托付。
      “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过辛苦的生活,”她道,“如果我没有这些背负的东西,我不会背井离乡来到这里,也不会轻易放弃锦衣玉食和悠闲享乐。”

      “您是大安王朝最尊贵的公主,殿下,”莉亚不解,“您究竟有什么事不得不亲自做?”

      “因为魔鬼,莉亚。”

      “他们冲进我的屋舍,屠戮我的至亲,将我的王的头颅碾践踏在地上。”
      “他们做了最深重的恶,却消散在黑暗中,他们是真正的魔鬼,没有人能够捕捉他们的身影。”
      “东方的土地上没有神明,魔鬼没有制裁者。”

      莉亚如遭雷击,这个年轻的女孩子说出的话重若千钧,她被钉在地上,连呼吸都小心翼翼。
      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个跨越几千里路到异国他乡的公主,为什么甚至连一个身边人都没有带来。

      这是个复仇者,她磅礴的野心疯长,她偏执的疯狂肆虐,她要冷酷如剑,更要坚硬如铁。一切亲和的情感都被她残暴地割断,关于她的来处,那也是她的归处,那里只能有仇恨,而没有丝毫值得宽恕。

      她也忽然明白了陛下对她说的话,他说这个女人是斯兰未来皇帝的母亲……

      事实如此,也仅此而已。

      “殿下,”从那时起,莉亚便终于摆正了自己的位置,“您是奎因的母亲,也是陛下的亲人。”
      “莉亚在在皇庭二十年,早已经将忠诚奉献给陛下,从此以后,您就是莉亚的主人。”

      ……

      “好了莉亚,我会注意的,不过你看我现在吃得多,睡得也很好,不是比刚刚过来的时候看起来精神好了很多吗?”
      魏嫣理亏的时候,就会摆出这幅乖巧的样子。跟平时那个嚣张跋扈没人能管的德行判若两人。

      莉亚看着镜子里的人影,繁复的节日礼裙果然如她所料大了整整一圈。
      年轻的女孩子在绛红色的衬托下老了足足十岁,宽大的腰身和她面上的疲惫相得益彰,苍老扑面而来,却又因为实打实的年轻而大打折扣,留下这样一个干瘪的影儿,分明还鲜活着,却像是早就枯死……

      “你看啊,莉亚,”魏嫣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已经老了。”
      “王后殿下……”
      “这样很好,”她说,“从前的我,就是太年轻了,现在我老了,那些保护我的年轻的人,却都再也回不来。”

      莉亚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们都是经历过离别的人,这种痛楚根本无法弥偿。

      “我们要快点了莉亚,”她忽然转变了语调,对过去的回忆戛然而止。
      “到了奎因要睡觉的时间了,我今天还没能对他说爱。”

      莉亚失笑,她知道这是世子告诉王后的,从那以后她每天风雨无阻,就是再忙也会和奎因说“爱”。

      “殿下最近好像和世子相处得越来越好了,”莉亚道。
      这大大出乎莉亚的意料——两个人好像都从未将自己摆在后母和继子的位置上。他们常常聊天,就像姐弟。

      “我们……很投缘吧,”魏嫣道,“可能是因为有相似的经历?”

      “怎么会?”莉亚惊道,她手脚十分麻利,已经将礼服裙上需要改动的东西全都标注清楚。

      魏嫣一愣,心道也是。
      毕竟阿尔弗雷德一直在父母的爱意包裹中,这和自己简直是天壤之别。

      “难道不像吗?”阿尔弗雷德仰头看向魏嫣,“我们都失去了母亲的陪伴,殿下。”

      魏嫣回想起和阿尔弗雷德聊天的时候。
      “那不一样的,阿尔弗雷德,”魏嫣道,“陛下和王后那么爱你,这种事情我根本想都不敢想!”

      阿尔弗雷德笑笑,“您从来都明白,您的父母会离您而去,冰冷而绝情地,是吗?”

      魏嫣:“当然。”

      阿尔弗雷德:“那么我刚好相反,殿下。”
      阿尔弗雷德:“从我明白事理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我会在不远的将来离我的父母而去,冰冷而绝情地,不能遗留下任何留恋地。”

      阿尔弗雷德笑笑,他的眸子好像已经看穿了一切。
      “我们都不是缺爱的人,殿下,”他说,“在遥远的东方之国,一定有发自心底,用尽心力来爱着您的人,殿下。您心中的明媚和善并不会被悲伤所掩盖。”

      “抛却这些爱的人,其实是我们。”

      ……

      奎因有黑色的头发和黑色的眼眸。
      这和斯兰人有本质上的不同。

      但是很奇怪,虽然斯兰人照常保有着对王后魏嫣的嫌弃,可他们将同等程度的热情慷慨地送给奎因。
      也许因为王室子嗣单薄的阴影已经延续了几代,又或许是因为世子的孱弱让太多人对王国的未来忧心忡忡。

      “最简单的,他长得好看。”
      对此,切里斯的评价十分直白。

      魏嫣:“斯兰人就这么浅薄?”
      切里斯:“你来到这里这么久,难道还没有发现?皇庭只是个摆设,斯兰所有的决策都是从教廷那些老家伙的‘小朝会’中确定的。”
      切里斯:“不论是我、阿尔弗雷德还是奎因,都只是帝国的吉祥物而已。我们只是负责部署军队来护卫民众的安全和收缴税收——教廷才是斯兰的大脑,我们只是笨拙且时不时不听话的斯兰四肢。”

      嗯……
      魏嫣在路上走着,切里斯的话响在耳边,她的眉心越皱越紧。
      毕竟他们正走在通往中心教堂的路上,雪白的地毯上铺满鲜花,人民的欢呼声震耳欲聋。

      每一年的弥撒,魏嫣都但心自己走在路上的时候被扔些臭鸡蛋和烂菜叶之类的污秽……不过好在,根据切里斯的分析,前些年出于切里斯的皇威震慑,近几年因为他们对奎因的可爱更甚,当然更重要的,是魏嫣自己逐渐脱离了那个刺猬一样见谁都非扎一下不可的状态,逐渐回归了平静。

      在道路的尽头,大主教身着雪白的圣袍,他脸上挂着得体且和蔼的笑容。

      魏嫣:“既然教廷那么厉害,他为什么不把你搞掉,自己来当皇帝。”
      她说着朝不远处的大主教努了努嘴。
      切里斯偏头看着他笑了,“他倒是想,但你以为翰约斯顿家都是吃干饭的废物吗?就这么轻易地让教廷取而代之。”

      魏嫣却笑了一声,“这样啊。”
      切里斯:“怎么?”
      魏嫣:“我还以为你们皇室的无能古已有之,而你也已经决定了在所谓的‘神明’面前毫无抵抗之力,面对区区一个披上白袍的神棍庞贝,也要继续这么匍匐下去呢。”

      大主教没有姓名。
      他是已经将自己的一切都贡献给神明的男人。
      没有人敢直呼他的俗世名讳,这在斯兰是足以致死的罪名。

      切里斯忽然停驻了脚步。
      魏嫣的胳膊和他亲密地环在一起。

      “魏嫣,”他低下头。

      喧哗的民众为之静默了一瞬,就连大主教的微笑都有了些许凝滞。

      魏嫣想躲,被切里斯一把抓住了肩膀。
      “你干什么都可以,我没立场管,也没有心思。”

      “唯独一条。”
      他的声音就在魏嫣耳边,像是无形的牢笼将人生生禁锢住。

      “对神明,你不能有半分亵渎。”
      “否则我会像是对待一切异教|徒一样将你割喉,把你的血奉献给神明,把圣水从你的眼眶中灌进你的尸体,以洗刷你难以磨灭的罪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