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难民营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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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即将西沉的太阳让唯一的光亮渐渐泯灭。
夜色像是怪物伸出的利爪从四面八方慢慢延伸而来，仿佛刺破苍穹的凄厉尖叫如同要把绝望和恐惧都深深刻入所有呼吸尚存之人的骨髓里一样令人毛骨悚然。死亡的脚步从身后步步逼近，所有人都自顾不暇的拼尽全力逃亡着想要去搭乘那艘希望的船，于是在推推搡搡、骂骂嚷嚷之中，两人紧握的手被迫分开。
「阿娜尔——！！」
阿娜尔猛的惊醒。
梦中逐渐被黑暗侵蚀并沾染着恐惧和死亡色调的画面被打破，她看向身旁的妇人，瞧见了那双眼角渐生皱纹的眼睛里满是惊慌。
“阿娜尔，你有没有看见多安？”
妇人捏着阿娜尔手臂的力道令她不自觉的皱起眉头，但随即便摇了摇头。得了回答的妇人立刻松开了手，嘴里喃喃的念叨着“到底去哪儿”，又心神恍惚的站起身朝着外面走去。
目光追随着妇人的身影消失，阿娜尔这才发觉整个房间内的人基本都走光了。根据来到这难民营这么多天的经验，她知道现在应该是到分发食物的时间了，而且如果再不去排队的话，或许就领不到吃的，到时候一整天就只能挨饿。
撑着身体起身，忍着头晕目眩的感觉，阿娜尔朝外走去。
难民营就是某些废弃掉的老旧建筑的临时启用，所以目光所及之处墙壁或者柱子不仅十分显旧，有些地方还有裂痕，可这到底是没办法的事情。
几百年前，突然出现的巨人开始吞噬人类，活下来的人们用难以估测的技术造就了三道墙壁抵御巨人的侵袭，也因此人类得以获得了近百年的和平。
然而就在几天前，三道墙壁最外端的玛利亚之墙南面的瓮城西甘锡纳区的活动门被超大巨人打破，巨人开始侵入，西甘锡纳区的人们都开始乘船往更加内陆的地区逃亡，可令人没想到的是，连接玛利亚之墙和西甘锡纳区的活动门后来也被全身覆盖铠甲的巨人撞破，至此，不仅是平时作为吸引巨人用的瓮城西甘锡纳区，就连玛利亚之墙也失守，人类的活动领域被迫撤退到了罗塞之墙内。
阿娜尔作为难民与其他来自西甘锡纳或是玛利亚之墙内的幸存者们一起被安置在了罗塞之墙内的这处废用建筑内，可虽是勉强活了下来，但由于大量难民的一口气涌入，再加上失去的土地和那些丰富的资源，人们原本还算富庶的生活瞬间便变得紧张起来。甚至是说——难民们每天能领到一块面包作为三餐的食物就算是好的。
因为人数众多，领食物的队伍排的很长。
阿娜尔规矩的站到队伍末尾。
之前被撞到的脑袋直到今日也还未好全，也或许是因为身体对食物需求的供给并不充足，恢复不好的她总是会头晕耳鸣。
有些难受的蹙起眉头，却又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声音。顺着看过去，发现是刚才叫醒她的那个妇人，希丝。
墙壁被破的那天，在即将登上逃生船前，汇入了逃亡人群的阿娜尔和阿尔敏被人流冲散。那时候天马上就黑了，受伤的她被迫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头晕又浑身无力的，最后勉强挤出人群就趴在路边吐了起来，可自顾不暇的人们并不理睬她，最后她还是被驻屯兵团的士兵带上的船。
在船上阿娜尔的状态也好不了多少，脑袋受伤让她开始晕船，而从西甘锡纳进入罗塞之墙内的距离实在太长，好在有位好心的母亲愿意帮忙照顾着她一点。
那人就是希丝，她有个儿子叫多安。
进入难民营后阿娜尔也跟希丝母子安排在同一房间内，前几日她难受到几乎只想躺着不动的时候就是对方帮她领的面包，可就在两三天前，多安突然不见了。
多安是希丝最为宝贵的孩子，母子两人好不容易从巨人口中幸存，就这还都是因为她的丈夫舍生去对抗巨人才争取到了时间。可就在这可以说是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的罗塞之墙内、这宽敞却又狭窄的难民营内，她的孩子却突然就消失无踪。
希丝在孩子失踪后立即拜托了被调遣来维持秩序的罗塞之墙内的驻屯兵团的士兵帮忙寻找，对方嘴上应承，可到底有没有去找过谁知道呢？最后这位母亲只得到了一句轻飘飘的“没找到”。
于是这位只剩下孩子与她相依为命的母亲仿佛因为受到刺激而变得有些不正常，她开始频繁的找人询问有没有看到孩子，并且每隔一会儿就会去找驻屯兵团的士兵拜托他们帮忙，而那群士兵也越发的不耐烦，只是因为不好发难，所以才随便应付几句。
阿娜尔觉得她该为这位帮助过自己的好心的母亲而感到难过，可她好像又已经麻木到流不出眼泪。
随着难民涌入罗塞之墙内的时间越来越长，食物的供给便越来越缺少。
前几日哪怕阿娜尔没出现希丝却还是能为她领取到一个面包，可现在哪怕好说歹说的乞求，她却不能领取到希丝的那一份。只因为粮食开始短缺，必须杜绝一人多食的可能，所以谁都不能代为领取。
“求求你们、帮帮忙吧！我的孩子——我的多安他——”
希丝像是彻底发疯了一样的祈求着驻屯兵团的士兵，可很明显那两个士兵的眼里全是明显的厌恶。
他们为什么要去管一个疯子的请求？而且少一个人不是挺好的，这样至少能节约下一份食物来。毕竟因为这群废物的缘故，连他们的食物都变得紧缺起来。
人类的劣根性促使着这群士兵对失去孩子的母亲也产生不了一点的同情，甚至有人还在想，如果所有的难民都被巨人吃掉就好了，因为这样食物短缺和住所紧张的问题就能够得到大大的缓解。
“希丝阿姨，吃点东西吧？”
在那群士兵被惹恼之前，阿娜尔走到了希丝的面前。
她看着往日里神态疲惫却又坚强的女人如今像是疯子一样瘫坐在地上，又抓扯自己的头发，却还是将自己的面包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半递给了希丝。
但希丝应该是彻底的疯了。因为她一把打掉面包跑进人群再也看不见，阿娜尔就在原地愣愣的看着她的身影消失，等反应过来去看那半块面包的时候却发现早就不知道被谁捡走了。
02.
阿娜尔最近总是很容易惊醒。
或许是因为在陌生的环境里睡不熟，也或许是脑袋偶尔突发的头痛让她难以彻底入眠，更或者是勉强入睡后总是会不断重复的梦到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所以她便开始有意识的让自己不要睡着。
今夜下雨了。
雨珠坠落在地面和屋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本就没有睡着的阿娜尔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骤然落下的雨让气温也受到了影响，哪怕盖着薄毯阿娜尔也仍旧觉得仿佛有些发抖。凉意从开着缝的窗户钻进来，她瑟缩着将脚裹进有点短的毯子，翻了个身寻求更加舒适的睡姿，可随着雨势渐大，她也依旧只是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发呆。
凉意的侵蚀让阿娜尔实在没办法躺着，她坐起身看了看周围，大家基本都在安睡，少有几个人翻来覆去的也像是睡不着一样。
阿娜尔就这样抱着膝盖坐了一会儿。
渐渐有点困，但她又不想睡，而且也实在是冷。于是她干脆起身，打算借着去趟厕所来让身体变得暖和一些。
长长的走廊笼罩在黑暗之中，耳畔自己的脚步声被雨声遮掩，阿娜尔循着记忆，小心翼翼的贴着墙壁走。一路走来她都没有遇到人，想来那群本该是在守夜的士兵又不知道躲到哪里去喝酒，反正他们本来也对接下的这份任务心有不满，消极怠工也完全能想到。
又开始打雷了。
雷声轰鸣着降下第一声时，阿娜尔被吓了一大跳。
也正是这样，等到缓过神来她才发现前面点的地方有微弱光亮起，并且随着接近，她好似听到有人在交谈。
“这酒味道不错吧？”
“这可真是好酒。不过你怎么突然舍得买这么好的酒了？”
“最近手里正好有点闲钱。”说话的人像是又灌了口酒，随即再开口时声音听起来都像是被酒精麻痹到说话有些模糊，“偷偷告诉你吧，我帮城东那个商会会长办了点事儿，他给了我不少报酬。”
“你帮他做了什么？”
“很简单的事。他前几天不是到这里来过吗？正巧看上了几个孩子，所以我就…”
“你疯了？难道这几天失踪的那些孩子都是被你…！”
交谈声仍在继续，贴着墙壁的阿娜尔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最近几天的确有几个孩子都失踪了，虽然她并没有主动去了解过这件事，但也听别人说过。说是失踪的几乎都是幸存下来没有家人的孩子，唯一一个例外就是希丝阿姨的孩子，多安。
阿娜尔从未想过那些孩子的失踪是因为什么。
毕竟她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必要，她只觉得这个难民营还是挺大的，或许那些孩子跑到另外的地方去又遇见了相识的人就留下来也不是不可能，可她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
“那个家伙可是个变.态！你怎么能够把那些孩子们…”
“行了，林格——”
那边的两人好像开始争吵，阿娜尔在短暂的思维混乱后意识到现在最应该做的并非是在这里听墙角，而是该离开，不然等到被发现的话她的下场或许该是跟那些孩子一样。
可就在她小心翼翼转身的那一刻，一道黑影从她的脚步蹿出。
阿娜尔下意识惊呼，那边的争吵好像也停了。
阿娜尔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发出的声音令那两人意识到有人，她只是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整个身体贴着墙壁在观察情况。
或许现在就应该偷偷离开，可那边两人的注意力是不是都在这边，她的脚步声会不会被听见？
等等，下雨…对，现在在下雨，她可以……！
“没想到啊，这里居然有只老鼠。”
电闪雷鸣的这一刻，光将男人的脸照亮，而陡然与之对视的阿娜尔却仿佛觉得心跳都停止了。
03.
油灯微弱的光亮在这雨夜里撑开一小片天地。
阿娜尔瘫坐在地上。
地砖冰凉的感觉仿佛是被雨水侵泡过一般，寒意顺着尾椎骨一路往上直达大脑。
“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与阿娜尔不同，那个潜行过来抓住她的男人仿佛是认识她一般。带着打量意味的眼睛里带着某种势在必得，他抓着她头发的手没松开，反而是用力将她向上拽起，直到她痛呼着的半站起来，“本来还在想该怎么把你弄出来，结果你自己倒是送上门来了？”
男人的话让阿娜尔更是如坠冰窟。
所以，不止是多安他们…连她也是被那个什么会长指名的？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阿娜尔浑身都开始颤抖，因为这个想法意味着她思考的以保守秘密作为交换离开的办法是绝对没用，眼前这个男人只会干脆的把她交给那个商会会长，然后换钱来挥霍。
而这个定论是她从刚才跟他对视的那一眼中看出来的。
事实证明阿娜尔是对的，因为哪怕大雨滂沱，雷声阵阵，男人也打算趁着夜色将她带走。
跟男人一起喝酒的那个被称作“林格”的男人本来是对同伴的决定极为反对，因为他觉得不能再将一个孩子交给商会会长那种有着特殊喜好的变.态，可是他所坚持的立场在涉及到自身利益后就立刻发生了改变。
“林格，你的妻子最近就要生产了对吧？事成之后我可以分你一半的钱，怎么样？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闭上眼睛。”
林格在阿娜尔期望的眼神中闭上了眼睛。
进入难民营的这些天阿娜尔从未明确过未来该怎么办。
有时候她会一边回想那一天看到的画面一边想反正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家人那干脆死掉也不是不行，但有时候她又会想起走散的阿尔敏跟不知生死的艾伦和三笠，她还想再见到他们，然后她又想好好的活下去。
这些天来两种想法交替在她脑中浮现，她不知道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就好像自己到底想死还是想活都不知道了，只是肚子饿了就去排队领食物，渴了就去喝水，困了就浅眠一会儿。
她不再多做思考，只是遵循本能在活着。
“喂，臭小鬼，高兴点吧。”
男人突然的开口和头皮上加重的力道让阿娜尔回过神来。
她像是有些没听清一般的抬头，正好对上那双含着蔑视而讥讽的眼睛。
“那个商会会长虽然是个喜欢玩·弄小孩的变态，但是比起在这里不是也挺好的吗？虽然送过去的那些孩子受了点伤，不过怎么说？与之相对的不是拥有了美味的食物和舒适的衣物么。有取有舍，这很合理吧。”
阿娜尔不知道男人为什么跟她说这个，但这番话有些像是半哄半骗以求她能够乖巧一点的放弃抵抗心理。
或许其他的那些孩子也是被他用“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有很多好吃的”这样的谎话骗走，毕竟失踪的孩子基本年龄都小于七岁，是再天真不过又极为容易哄骗的。
可是他为什么能这么坦然的为了自己得到好处而将别人推进火坑呢？
阿娜尔有些想不明白，但转瞬又想起她是明白的。
脑海里浮现在西甘锡纳区时所有人争先恐后的跑向逃生船时的画面，那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奋力的想要把身旁的人挤开，就为那空间有限的救生船上能够有自己的位置。甚至为此，有年老的人被推搡倒地，然后就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人是自私的。
阿娜尔从那天只是看了一眼那个被推倒的老妇人就再也没有回头的自己和抓住她以求换财的男人身上看清了这点。
“你的酒瓶里，还有酒吗？”
她突兀的询问让男人觉得怪异，但顶着那审视的眼神阿娜尔却觉得自己的脑袋在受伤过后从未有这么清醒过，“我觉得，我或许该喝口酒来庆祝庆祝。毕竟接下来，就有好事要发生了不是吗？”
男人大约是被酒精麻醉了神经，也不觉得阿娜尔的说的话很奇怪，居然还真的把酒递给了她。
“谢谢你。”
“谢谢”二字仿佛是带着某种决意，那个瞬间，阿娜尔用最快的速度一把扯住男人的衣服迫使他半弯下腰，再将手中的酒瓶稳稳的砸在他的脑袋上。
痛呼和玻璃破碎的声音在雨夜里也仿佛隐匿不少，男人猝不及防被偷袭跪倒在地，手中提灯在落地后骨碌碌的滚了好几圈。有着熄灭架势的烛火明明灭灭好几瞬，却最终还是照亮了那双浅色的眼瞳。
阿娜尔仿佛从未这么冷静过。
她不再颤抖，不再畏惧，又仿佛跟曾经的那个温和、隐忍的自己分割开来，她只是安静的看了那个男人一眼，最后再趁着对方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一脚踢中他的脸，然后便转身离开。
沿途跑过时头顶和身旁的地面在雨珠的攻势下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吵闹至极，但又仿佛是在渲染着这个漫长的黑夜接下去会更加危险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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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3章 难民营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