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怎么丢不掉？》行云落水

4、第四章

　　时间推回九方缺和宋灵叶初到江平府那天。

　　两人从驻扎在此的弟子口中得知，村民失踪后再被发现尸体，类似的事在多年前就曾出现过。
　　只是当时事情发生间隔太长，并没有引起重视。
　　直到最近这半年，死的人越来越多，负责此处安全的弟子查了许久都没有头绪，这才求到了宗门。

　　“他们的尸体如今在何处？”

　　“九方师兄要去看吗？”
　　稍矮的弟子瞪着眼睛，下意识往另一个人身后躲。

　　个高的弟子也是一幅心有余悸的模样，解释道：“九方师兄宋师姐勿怪，实在是每个人的死状都...”

　　“惨不忍睹。”

　　素白的棉布重新遮盖回去，九方缺神色自若地踱到下一具尸体前。
　　领路的两个弟子陪在身边，纵使他们先前已见过一回，此时依旧觉得十分不适，却也只能忍着介绍。

　　“此人名叫张二牛，五天前失踪。今晨在城外十里废弃的茶棚里被人发现，死因是喝水撑死。发现的时候……淌了一地。”

　　“她是李芳，半个月前失踪。十天前，尸体被挂在官道旁的一棵树上。”

　　“这人是陈……”

　　囊括了男女老少的数十具尸体，每一具死法都不一样。
　　他们生前从未产生过交集，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定格在脸上，那极具狰狞的神情。显然，这些人在死前都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最后一具尸体已经看完，九方缺递给两人一份江平府的舆图：“所有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和地点，可否标注出来？”

　　“没问题。”

　　鲜红的字迹落在舆图上，随着标记点越来越多，青年的面容逐渐舒朗，动笔的两人也是后知后觉。

　　“江、江村林？”

　　舆图上，点点红色围成了圈，像张开的血盆大口，欲要将整片林子吞入腹中。

　　“这江村林，极有可能是妖物的老巢。”宋灵叶一锤定音。
　　此外她还注意到，每具尸体被发现的时间都集中在清晨，这意味着妖物动手的时间极有可能在深夜。

　　“高图。”
　　宋灵叶朝矮个儿弟子道，“叫上几个弟子，今晚随我去江村林附近巡视。”

　　江平府百姓因为此事成天生活在惊恐不安中，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如今得了关键的线索，自然要马上行动，尽早将问题解决。

　　和宋灵叶相反，九方缺并没有马上动身，他望着房间内的众多尸体出神，总觉得遗漏了什么。

　　之后几天，宋灵叶和九方缺白天、夜晚轮流带人在林子附近巡视，虽然没有抓到妖物，但好在这些天官府也没有接到有人失踪的消息。
　　直到今晚，九方缺带着弟子正要和宋灵叶换班，林子里突然冒出一团浓雾，在众目睽睽下生生将九方缺掳走。

　　等宋灵叶几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未免其它弟子也陷入危险，宋灵叶逼不得已只得带人先回来，同时向宗门求救。

　　“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小师弟，小师叔您罚我吧！”
　　泪珠一颗颗滚落，宋灵叶少见地在人前失了态。

　　宋灵叶是林寂看着长大的，见她如此，心中不免心疼。

　　“莫哭，我来去救他。”

　　**

　　江村林得名于附近的荒村，从外头看只是个十分普通的林子，等真正走进去才能发现内里乾坤。

　　厚重的黑雾弥漫在上空，压得人喘不过气，腥臭的气息充斥在周围，令人作呕。

　　九方缺双手被缚于身后，像死尸般仰躺在地上，视野中只能看到正上空的黑气。
　　在他看不见的死角，诡异的藤条爬了一地，它们似乎生出了灵智，在既定的轨道里缓速移动着。

　　“你醒了？”

　　沙哑低沉的声音落下，对方的样貌同时进入九方缺的眼帘。
　　是个女人。
　　确切的说，是个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人。她的大半张脸，都藏在了深红色的面纱下。

　　九方缺迅速锁定她的身份：“那些凡人，都是你杀的？”

　　“不然呢？”
　　女子坦然一笑，声音中透着几分雀跃，“你马上也要死在我手里了，先让我瞧瞧你的死法。”

　　九方缺闻言反应平平，仿佛深陷险境的人不是他：“你为什么要杀那些人？你和他们有仇？”

　　“想知道？”
　　女子停下手上的动作，对他多番打量，“你这人好奇怪，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求我别杀你吗？”

　　“我若求你，你就会放过我？”

　　“当然不会，落到了我手里，你是肯定要死的！”

　　说完，九方缺眼前就被系上了黑布。少顷，女子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像勾魂的镰刀，又仿佛幼年时母亲的轻语。
　　随后，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正顺着地面爬上他的身体。明明是冰冷的触感，他却觉得胸口在发热，意识也逐渐变得不清晰。

　　指盖嵌入掌心的软肉，溢出的血糊做一团，九方缺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去摸藏在腰间的玉石。
　　里面存着师父的剑意，是他的保命手段，否则他方才也不敢和对方周旋。

　　玉石已经握在了手里，接下来只要往其中注入灵力……
　　如钝刀猛得喇过，九方缺大脑骤然传来一阵剧痛，连幻觉都跟着一并出现，否则他又怎么会闻见熟悉的书墨香。

　　“师父……”

　　声音即落，藤条瞬间被剥夺了生机。

　　女子见状，眼风似刀掠过周遭：“谁？”

　　林子里倏然安静了下来，一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女子意识到不妙，她飞速撤到九方缺身侧，将人抗在肩上拔腿就要跑。
　　下一刻，她就被一道看不见的气墙给弹了回去。

　　女子就地一滚，迅速转变计划，死死掐住九方缺的脖子，将其制于身前：“阁下既然来了，又何必躲躲藏藏？”

　　粗壮的树干后面，林寂收了法宝，如她所愿地现了身。
　　与之一起出现的，还有作为大能修士的可怖威压。

　　对方身形趔趄，却依旧将无法行动的九方缺，牢牢地掌控在手里：“为了抓我，连大能都现身了，当真是我的荣幸。”

　　“你是魔族人？”
　　林寂不应她，目光掠过地面，“这地上画的，是魔族的阵法？”

　　林寂入道时魔族已经衰落，她对魔族的了解不比别人多，可她身边有个道心，对方手里倒是有很多关于魔族的书。
　　比如地上的那个阵法，林寂就记得看过，只要小小地破坏，它就会彻底失灵。

　　女子自那句话后，似乎就打定了主意不愿开口，只是愈发警惕林寂。
　　对方修为比她高太多，正面迎击是下下策，想要活命必须要另想它法。

　　“既然不肯开口，本尊只有先将你抓回去，再好好审问了。”

　　磅礴的灵力注入玉石，锋利的剑意以破竹之势撕开浓雾，雷霆万钧般地劈向女子。

　　对方似乎完全没有料到，林寂竟然连她手里的人命都敢不顾，毫无预兆地出了手。

　　三十六计走为上，剑意彻底落下之前，女子肉痛地将九方缺抛出去，当即化作一阵黑雾遁走。

　　第二次了！
　　林寂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没将怀里的九方缺丢下，但面色属实不好看。

　　好在对方在此时悠悠转醒：“师……小师叔？”

　　黑布还在系在眼前，九方缺一边解开一边主动和林寂拉开距离：“多谢小师叔救命之恩，是弟子失礼了。”

　　林寂面色稍霁：“你怎么样了？”

　　“多谢小师叔关心，弟子已无……”

　　一口黑血猝不及防地从九方缺口中喷出，林寂青白的裙摆上，旋即盛开了成簇的红梅。

　　林寂带着九方缺回到江平府时，天色已经大亮。
　　宋灵叶和弟子守在城门口，面上显出几分颓色，他们昨晚一直在此处。

　　“小师叔！是小师叔带着九方师兄回来了！”
　　眼尖的弟子瞧见两人的身影，骤然拔高了声量。

　　宋灵叶闻言立刻跑上前，一眼就望见九方缺嘴角残留的血渍：“小师弟你怎么了？伤得重不重？”

　　“多谢师姐关心，适才服用了小师叔的灵药，已无大碍。”

　　粗略地把了把脉，确定九方缺说的不是假话，宋灵叶终于把心收回了肚子里。

　　见她还要再开口，林寂道：“先去休息，其它的事之后再说。”

　　**

　　九方缺的伤有医修照看，用不着林寂费心。相比之下，她其实更在意林子里的那个魔族阵法。
　　回到住所合上房门，林寂探入乾坤袋，试图找到印象中的那本书，但怎么都寻不到。

　　“如果你想找的是《魔族阵法大全》，老夫劝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
　　虚影不知什么时候又飘了出来，“那天出门时，老夫亲眼见你把它落在了书案上。”

　　“你确定？”

　　道门对魔族有颇多忌讳，未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林寂通常都会把有关书籍带在身边。
　　但道心的说的也不无可能，她的确有把未看完的书，放在案几上的习惯。

　　“你若不信老夫，老夫也没办法。”
　　虚影重新钻回来玉珏，似乎他出来单纯就是为了给林寂找不痛快。

　　正巧这时，宋灵叶推门进来，晃着手里的传音符：“小师叔，父亲有回信了。大师兄已经出关，不日就能来江平府。”

　　宋灵叶的大师兄顾子诚，林寂同他打过几次交道，是个靠得住的人。
　　有他在，届时她也能放心地回宗门。

　　尚未将自己的打算说出口，九方缺跟着门口出现：“小师叔，弟子有要事禀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