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怎么丢不掉？》行云落水

3、第三章

　　林寂对九方缺印象还停留在五年前，瘦小的身躯蜷缩在墙根下，满身都是伤，却几乎听不到他喊一声疼。
　　是以望见宋灵叶身侧挺拔修长的身影时，林寂完全无法将其和曾经的少年画上等号，对方倒是主动上前，抱剑拱手。

　　“弟子九方缺，见过小师叔。”

　　他长高了。
　　林寂不合时宜地想。即便站在台阶上，她的目光也只是和他的肩颈持平。
　　五官彻底长开，剑眉星目鼻梁高挺，下颌显出硬朗分明的线条，薄唇轻抿，神情严正，看上去像个成熟的大人。

　　“嗯。”
　　林寂淡淡应了一声，走向他身后的飞舟。

　　九方缺并不在意她的冷淡，仍旧默默跟在身后，直到林寂欲要登上飞舟时，他抬手不经意扶了一把。
　　掌心的温热隔着轻薄的袖摆传至手腕，即刻化作星火燎遍整片荒原。林寂心中一惊，急忙抽手，对方却先她一步退后。

　　林寂下意识去瞧他的神情，丝毫未变，似乎方才的轻扶，只是出于弟子对小师叔的敬重。
　　心中暗恼，她面色冷凝：“以后不必做这些。”

　　晚一步登舟的宋灵叶，将方才一幕收入眼底，急忙对九方缺解释道：“忘了提醒你，小师叔她不喜欢与旁人有肢体接触。”
　　说的直白些，是她天生对人抱有敌意。

　　“多谢师姐提醒，我记住了。”
　　青年谦和言谢。无人窥见的袖摆下，指盖不知何时嵌入掌心，留下了几道血印。

　　“你们要去何处？”
　　平复完心绪，林寂见两人都上了船，主动问道。

　　他们脚下的飞舟是修仙界常用的飞行法器，只要往其中输进灵力和目的地，即可日行千里。
　　林寂没有战斗力，灵力倒是一点都不缺。

　　“江平府。”宋灵叶道，“据两日前山下弟子送回来的消息，近半年内江平府不少人无故亡命，且生前都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三位师兄如今都在闭关，父亲便让我和小师弟先去了解情况。”

　　“可有修士遇难？”
　　林寂状似无意多问了一句。

　　“不曾提及，还得去过才知道。”
　　闻言林寂神色稍显严肃，手中同时多了两本书册，递到两人面前：“此行危险，你们小心些。”

　　“小师叔觉得江平府可能是魔族作祟？”
　　随意翻了两页，宋灵叶发现书里的内容和除魔有关，“这不可能吧？”

　　自百年前魔君飞升陨落后，魔族就成了一盘散沙，各方势力互相倾轧，内斗得十分厉害。趁此机会，道门各宗纷纷崛起，彻底扭转当年被魔族狠压一头的局面。如今在凡人的地界，已很少有魔族胆敢现身，更遑论连杀数十人。

　　“有备无患。”
　　林寂道，“若无法应付，记得先走为上，保命要紧。”

　　“小师叔你就是想太多，便是魔族人真来了，我也不怕！”

　　宋灵叶生于道门崛起时期，不曾见过魔族鼎盛时的可怖，言语中难免带着一股少年人的无畏。
　　只是有时候，无知的无畏也会变成害人的利器。

　　林寂欲要再劝，有人先她一步开口：“小师姐，小师叔说得对，纵使我们不惧魔族，山下还有其他师兄弟，还是小心为上。”

　　林寂闻声看过去，九方缺正好垂头读起手中的书册，露出了清隽的侧脸。看着不像剑客，倒是像个书生。

　　大半日后，飞舟在府城外降落，林寂目送两位小辈下船，重新驱动飞舟。

　　“小师叔。”
　　青年人低沉的嗓音落在身后，林寂回身撞上对方深邃的眼眸，里头藏着千思万绪，叫人看不清楚。

　　林寂心头莫名一滞：“还有事？”

　　喉结滚了又滚，九方缺道：“修仙界危机四伏，还请小师叔多加小心。若需要弟子，可随时传信。”

　　“……你们也一样。”

　　**

　　林寂这回下山主要为两件事，一是祭拜母亲生辰，二是被道心扰得烦不胜烦，须得去莫停间帮他取一样东西。

　　五年的时间里，道心不再像刚开始那般，强迫林寂以拯救苍生为己任，甚至还抓准了拿捏林寂的法门，是以两人相处得还算愉快。
　　林寂答应帮他取东西，他就以孤本典籍相报。

　　“前辈方才说江平府是魔族作祟，可有凭证？”
　　飞舟上只有林寂，能回答她问题的只有一人。

　　“老夫什么时候骗过你？”
　　虚影从玉珏中飘出来，“魔君陨落百年，说不准他们内部什么时候就又推出新的魔君呢？”

　　“前辈的意思，是觉得魔族会再次崛起？”
　　林寂拧眉，掌心现出一枚传音符。

　　“谁知道呢？”
　　道心故作不在乎道，余光时刻注意着林寂的动作，“反正老头子已经死了，轮不到我操心。”
　　“再说，你不是还要去莫停间吗？正好可以打探情况。”

　　所谓莫停间，实际是人、魔、冥三界的中转站，亦是人界通往其它两个世界的必经之路。这里不受任何一方的管辖，鱼龙混杂，人、妖、魔、鬼共生，魔气和灵气相生相伴。
　　如果不是道心成天扰她清净，又拿出孤本典籍相诱，林寂有生之年绝对不会踏入此处。

　　林寂不置可否，将传音符送回宗门。

　　飞舟在落枫谷外停了下来，林寂穿过复杂的阵法，看到了母亲的墓碑。
　　以及碑右侧，一丛正在放肆盛开的红蔷薇。

　　分明去年来的时候还没有。

　　林寂大惊，立刻将存有师兄剑意的玉石握在手心，警惕着四周。

　　母亲葬于落枫谷只有她一人知晓，未免被外人打扰，林寂还特意在谷外布置了繁复的阵法。
　　显然，在此期间有林寂不曾知晓的外人来过。

　　周遭安静极了，连风都不敢留下足迹，唯独蔷薇依旧开得热烈。

　　敌暗己明，林寂不敢在此久留。她拿出新的玉石，将新的阵法布置下去，又在墓碑四周种下禁制。
　　一旦有人靠近，即便身处千里之外，她也能马上知晓。

　　林寂已经在心里做好打算，等回了宗门就着手为母亲迁坟。

　　**

　　在修仙界，莫停间人人皆知，但通往其中的“入口”却不是谁都能有。林寂撕掉手里，才用重金辗转购得的纸符，眼前的景色骤然一变。

　　正午当空的烈阳被黑云一口吞下，残余的日光罩在眼前，使得视野中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林寂在心里念了几遍清心咒，长吐一口浊气。

　　莫停间内魔气、灵气混杂，对她这类修士而言，属实不适合久待。道心甚至连玉珏都没敢出来。
　　辨了辨方位，林寂回忆着来前画的地图，寻到了珍宝阁的方向。

　　她刚迈出步子，余光就瞥见角落里，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一跃而起，一把抓住游荡在半空的灵魂，随即将其塞进一个大口袋里。

　　林寂顿在原地，突然想起书中对魔族的描述，灵魂是魔族的大补之物，不拘人或妖。
　　莫停间接壤冥界，故而也是魔族捕食的绝佳场所。

　　不过大多数灵魂进入冥界时，都要经过专有通道，像方才那种找不到路的，属于少数。

　　林寂收回视线继续往前，找到珍宝阁并拿到寄存在里面的东西后，当即撕毁另一张符纸离开。
　　“凝霜玄铁？”
　　望见东西的真面目，林寂脱口而出，心中疑窦渐生。

　　离开莫停间后，她被随机传送至江平府，眼下正在城中的一家客栈里。

　　“此物当真是前辈的东西吗？”
　　林寂打量着半空的虚影，沉声问道，“若晚辈记得没错，百年前魔君手里的武器，也是由凝霜玄铁锻造而成。”
　　但经过五年的相处，她能感觉出道心不像是魔族中人。

　　“想知道答案？”
　　难道见到林寂对自己的事产生好奇，道心颇为嘚瑟地绕着她转了半圈，“答应老夫的条件，老夫就告诉你真相。”

　　闻言，林寂慢条斯理地将玄铁重新包裹好：“是晚辈失礼了，不知前辈打算如何处理这块玄铁？”

　　心中成算落空，道心不自在地抖了抖两瞥小胡子，冷哼一声：“你那徒弟不是要铸剑吗？就赠与他吧。”

　　林寂微讶，又迅速收敛了神色：“前辈怕是记错了，晚辈并没有徒弟。”

　　“就是那个九方缺！”
　　道心没好气道，心又往下沉了几分。
　　时间已经不多了，可这女娃娃还是老样子，死犟着不肯松口。

　　“晚辈知道了。”

　　**

　　事情办的比想象中还要顺利，林寂挂心着为母亲迁坟一事，连夜就打算往宗门赶。
　　然而才出城门，就迎面撞上了宋灵叶。

　　她面黑如墨，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直至看见林寂才露出几分喜色：“小师叔？！”
　　“小师叔出事了，小师弟他被妖物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