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怎么丢不掉？》行云落水

2、第二章

　　宋泽锋神情中带着明显的错愕，却也没有马上拒绝，静静等着林寂后续的解释。

　　“我不会教徒弟，更没有本事教徒弟，这些师兄您都清楚。”
　　林寂道，“九方缺他资质虽差，但此前我曾考问过他，半个月内就能将几十本基础心法背得管瓜烂熟，足见他下过苦功夫。”
　　“虽然这在天赋面前不值一提，但希望师兄您能给他一次机会。”

　　道心不愿接受九方缺，林寂自己也教不了，为他另谋出路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也算是一种弥补。

　　宋泽锋闻言没有直接给出回应，只是问道：“既如此，当初你又为何要执意收他为徒？”
　　甚至连后续考核都不让参加，直接将人领了回去。

　　宗门内无人知晓道心的存在，林寂也答应过对方要保密。于是，她只得面无表情地扯谎：“是我自负，以为看过几本书就能给人当师父。”
　　接着她话锋一转，“但九方缺，他不会让师兄您失望。”

　　素来清冷的嗓音在此刻柔和了几分，宋泽锋少见地在林寂身上，瞧见了一丝人气儿，脸上的笑容越发温和。
　　他欣然道：“我知道了，明日你让他过来吧。”

　　九方缺这几天一直在竹屋内养伤，几乎连门都没出过，饿了渴了有外门弟子送来吃食，上药也有专人帮忙，和从前相比，境地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如今他唯一的期盼，便是每日见到林寂的时间能再长一些。
　　只是今天，他宁愿林寂没有来过。

　　“收拾东西，明日我让人送你去掌门师兄的开阳峰。”

　　“师父这是何意？”
　　九方缺被这话打的措手不及，心中生出一股恐慌，好似几日来林寂对他的关心，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梦。

　　“从今日起，本尊不再是你师父，以后有关你的修行事宜，皆由掌门师兄来管教。”

　　“师父！”

　　九方缺连滚带爬地从床上跌落，他跪挪到林寂脚边，伸手欲拽住近在咫尺的袖摆，却又在即将触碰时陡然止住动作，唯恐手上的尘渍污了青白的纱衣。

　　到最后，他只得仰着头，如尘埃仰望天上的皎月：“师父，是不是弟子哪里做的不好？弟子向您保证，以后一定勤勉修炼，绝不给您丢人！求师父莫要赶弟子离开！”

　　林寂下意识避开他的目光，声色依旧冷硬：“你做的很好，是我教不了你。”

　　言罢，她抬步离开。

　　宽大的袖摆擦过九方缺的肩头，似清风拂过，短暂停留后便再也抓不住，连同少年嘶哑的哭声都被吹散在身后。

　　“啧啧啧，有些人口口声声说自己冷心冷情，没时间搭理别人的死活，背地里倒是为他安排好了一切，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哦？”

　　刚进屋，虚影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林寂权当是耳旁风，不管不顾的将自己沉入书本世界。

　　**

　　九方缺换师父的事，在宗门内并没有大肆宣扬，但该知道的人还是知道了，他也依旧要在无涯峰完成学业才能离开。

　　清晨的无涯峰课堂很安静，这些才入门的弟子白天要上课，晚上还要去寒潭谷，根本没精力闹腾。
　　不过当九方缺进来时，还是引起了小小的骚动。

　　“我早就说了，九方缺他就是个废物，去外门都算他走了狗屎运，瑶月仙尊怎么可能会看上他？果不其然被扔了吧！”
　　十四五岁的少年大声道，说着他还挑衅地看往九方缺的方向，显然是刻意让他听见。

　　“那又怎么样？人家就算被扔了也是掌门的亲传弟子，我们可比不了。”
　　又一人附和着，语气中的酸味溢满课堂。

　　“放心吧，就凭他那种低等资质，过几日掌门也会转手扔掉的。”

　　类似的场景，近日来天天都会上演。

　　以前九方缺只会选择无视，因为他还是林寂的弟子，可是今天……

　　“你说够了没有！”

　　跨步而上，九方缺一把攥住少年的衣领，他手背上青筋凸起，眼中尽是火光，已然处在爆发边缘。

　　少年未曾想到九方缺竟然敢出手，愣了片刻立马讽道：“小爷我没说够，你能把我怎么样？打我啊？你敢对我动手吗？引气入体都不会的废物，难怪仙尊会把你扔了！”

　　话音落地，九方缺的拳头同时撞上了他的侧脸。
　　很快，一对一的互殴就演变成了单方面的群殴。

　　**

　　今夜没有月亮，九方缺眼前一片漆黑，路也看不清，但他还是凭借过去半个月的记忆，拖着半边都是血的身体，回到曾经的住处，看见熟悉的屋子。

　　和以往每个夜晚一样，主屋内灯火通明，即便只能看到映在窗户上的倒影，九方缺也可以在心里描绘出她的模样。

　　在墙根处寻了个相对舒服的位置，九方缺抱着膝盖缓缓坐下，先前被他强行忽视的剧痛跟着向四肢百骸侵袭而来，脚边迅速积出一滩血水。

　　“什么声音？”
　　屋内的林寂似有所觉，眉峰不禁蹙了蹙。

　　少顷，大门拉开，烛光散了满地，照出墙角处蜷成一团的九方缺。

　　林寂呼吸轻滞，眸底掠过无数纷杂的情绪，到最后只化成淡漠的三个字：“九方缺。”

　　对方已经陷入昏迷，不可能做出回应。无奈之下，林寂只能朝他身上甩了几个愈合咒。

　　终于，少年恢复了些许意识，他眨巴着眼，以为出现了幻觉，可萦绕在鼻尖的熟悉墨香却分外真实！

　　“师父！”
　　九方缺挣扎着起身，妄图离眼前人更近些。
　　他有许多话想说，可临到嘴边却只剩干巴巴的两个字，以及簌簌而落的眼泪。

　　林寂置若罔闻，她后退半步，将瓶子放到他身边的台阶上：“吃完药去屋里休息，明日莫要再来了。”

　　“师父，”九方缺试图再争取，“弟子到底做错了什么？您说，弟子愿意改。”

　　可眼前早已经没林寂的踪影。

　　“老夫倒是没想到，女娃娃你这徒弟还挺长情。”
　　道心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他如今无法劝服林寂答应自己的条件，索性就给她找不痛快。
　　“人家似乎认准了你哦！”

　　“前辈若是舍不得，晚辈现在就可以把您栖身的玉珏交给他。”
　　林寂神色淡淡，手中的传音符同时燃尽。

　　又是一夜，九方缺没有听林寂的话，依旧拖着未痊愈的身体，蹒跚到摇光峰。只是这次，他一只脚刚踏进熟悉的地界，就被一道温柔又结实的力量推了回来。

　　九方缺顿感错愕，不死心地要再试一次，结果就是又一次被拦在了外头。

　　摇光峰禁制，未得峰主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从前九方缺是林寂的弟子，自然在允许的范围内，现在已经不是了。

　　支撑在胸中的一口气瞬间消散，九方缺绝望地瘫倒在地，眸底的光全数熄灭。

　　师父，真的不要他了。

　　突然，黑暗中似乎有人在靠近，她背着月光，面容看不真切。

　　九方缺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支起双臂，想要看得清楚些，再清楚些。

　　终于，那人走到了他跟前，弯下腰。

　　“小师弟。”
　　是宋灵叶，“奉掌门之命，我来带你回开阳峰。”

　　弦月隐入云层，禁制外已没了人，林寂抬手抹去地上的血迹，沉默着往回走，半晌后自言自语道：“一个月果然还是太短了些。”

　　**

　　五年后，开阳峰
　　宋泽锋在棋盘上落下白子，看向对面的林寂：“这回打算什么时候下山？”

　　算算日子，林寂母亲的生辰就快到了，每年也就这个时候她会主动出门。

　　“明天。有别的事要处理，许要晚些才能回来。”

　　宋泽锋挑着眉，没多问，只是像以往那般叮嘱道：“若遇到危险，切记先走为上。我先前给你的三道剑意可收好了？还有法宝符咒丹药灵石，可还够用？”

　　林寂是师门老幺，修行路数又和一般人不同，宋泽锋身为掌门师兄，难免会多照顾些。

　　“师兄放心，都贴身放着了。”

　　“还有传音符，记得每天用它报平安。”
　　得了林寂点头，宋泽锋才放心道：“明日阿叶也要下山，届时你可以和她一起。”
　　林寂正要应下，就听他又道：“对了，同行的还有阿缺。”

　　自打林寂把九方缺送到开阳峰后，就频繁在宋泽锋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是以五年未见，她对他的情况也算是了如指掌。

　　“正如你所说，阿缺这孩子的确没让我失望。成为剑修后，他五年内连破筑基开光，如今已是开光大圆满，不日便能结丹。”

　　“是吗？”
　　林寂不甚在意地应着。

　　宋泽锋对她的态度也不在意，继续道：“只是阿缺他一直未能找到合适的本命剑，眼下正打算自己亲自铸造。”

　　“嗯，有志气。”

　　万年以前，剑修大多自己铸造本命剑，后来随着这些前辈或是飞升或是陨落，他们的本命剑多被留了下来，于是就有了剑冢，此后剑修铸剑就成了少数。
　　故而林寂这话倒也是真心夸赞，只是配上她面无表情的脸，就显得十分敷衍。

　　“那明日，小师妹要同他二人一起下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