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弟怎么丢不掉？》行云落水

18、第十八章

　　林寂醒来已是几个时辰后，她原本只是单纯地想躲在柜子里，不见任何人也不想听任何声音，不料竟睡了过去。

　　修行到林寂这个境界，其实早就不需要睡眠，打坐修行即可恢复精力，而她也确实有许多年没有再睡过觉了。因为睡觉会做梦，梦里有她不想再看的过去。

　　不过这回她倒是什么都没有梦到，反而还是在床上醒了过来。

　　顿觉不对，林寂几步跑到门前，却见禁制还在，不像是被人动过的样子。

　　难不成是她自己睡糊涂了？

　　“想不通为什么在床上醒？”

　　道心又出其不意地冒了出来，脸上写满了“快来问我”，仿佛昨日发生的冲突不存在般。

　　林寂现在一看到他心里就不痛快，权当没听到这话，给自己丢了个清洁的小法术，重新坐回书案前。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碰过书了，再这样下去只怕魔君还没来，她先要被劫雷给劈死。

　　见林寂如此，道心一反常态地闭了嘴，乖乖钻回了玉珏。

　　事实上，他并不希望林寂知道此事。九方缺那小子的心思，他一眼就能瞧出来，且不说林寂对他没有这方面的意思，即便有，他也要棒打鸳鸯。

　　情爱只会耽误修炼，更何况林寂身上还肩负着苍生。

　　在林寂潜心背书的第二日，几位师兄师姐一齐来了摇光峰，彼时她刚从江晓的墓前回来。江晓的尸体被带回来后，由她亲自安葬在了屋后。

　　“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姐，五师兄。”

　　将四人迎进屋，林寂一一打着招呼，乖顺得有些不像话，“这些日子让你们担心了。”

　　“你无事就好。”
　　二师姐就手腾出一块地方拉着她坐下，“看看你身上的这身道袍，都多少日没换了？”

　　林寂不在意道：“施个术法就能干净，换不换没所谓。”

　　“谁说没所谓了？”

　　二师姐拿出一套新的衣服，放到林寂手里：“你好歹也是我问仙宗的峰主，总穿一套衣服哪里像话？这是我亲手做的，回头去试试，不合身了我再给你改。”

　　“二师姐做的怎么可能会不合身？”
　　林寂奉承着。

　　师兄弟姐妹七人中，属二师姐经宁最温柔。林寂当年初入问仙宗，就是她在照顾。在六位师兄师姐中，林寂也最喜欢经宁，因为她身上有过世母亲的影子。

　　指尖柔柔地戳了戳她的脑袋，经宁嗔道：“外界都说你冷言冷语，我看不见得。”

　　“他们是外人，哪能和师姐你比！”

　　“你呀～”

　　眼见两人就要旁若无人地聊下去，大师兄看不过眼，没忍住插了话：“小七，我观你气海隐有松动，可是又要破镜了？”

　　但凡大师兄见到林寂，开口的第一句话永远都和修行有关，好在林寂早已习惯，乖乖点了头。

　　“修行亦是修心，破镜重要，但修心也不能忘，你可记住了。”

　　“多谢大师兄，我记住了。”
　　脑袋瓜又轻点了两下，至于是否真听进去了，就只有林寂她自己知道。

　　“大师兄你真是，每次开口不是修行就是修行，你不烦我和小七都听烦了，是不是？”

　　五师兄挤到林寂身边，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摆上，“这是我近几个月炼制的丹药，皆是上品，你好好收着。”

　　林寂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先前的丹药还剩了好多没用，这些还是五师兄你自己留着吧，或者分给几位师兄师姐。”

　　“他们我都给了，”
　　玉衡子又掏出一本手札递了出去，“这是我这十年在人间行医，整理记录下的手稿，你不是一直想看吗？”

　　对于书册林寂向来不会拒绝，应的那叫一个干脆：“多谢五师兄！”

　　话刚说完，她跟前撂下了一摞符纸，不用看就知是出自三师姐颜清婉之手：“这是三师姐给你的。”

　　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她又道：“雅岚在回来的第二天去惩戒堂领了天雷火之刑，后自请去寒潭谷了，她让我同你说一声对不起……是三师姐没有教好徒弟，对不住。”

　　“这与三师姐有什么关系？”
　　想到江晓，林寂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事实上，和明雅岚也没有关系，是我害死了江晓。倘若我当初第一时间责令他回去，根本就不会有后面的事。”

　　“口口声声说自己无情，这个时候倒是会把罪责往自己身上揽了？”大师兄厉声开口，言语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林寂，真正造成江晓死亡的罪魁祸首，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你如今这幅做派是在做什么？”

　　“大师兄！”二姐不赞同地横了他一眼，“小七她只是暂时没有想通，你说话温和些。”

　　说着她拿出一枚玉石放进林寂的掌心：“这是掌门师弟让我给你的，里面是他的剑意。”

　　师兄弟姐妹七人中有三人修剑，大师兄柳清乾的剑意刚猛强劲，锋刃永远向前，宁折不弯。二师姐经宁的剑意轻柔似水，以柔克刚。唯独掌门宋泽锋的剑意凌厉正气，刚柔并济，与林寂十分契合，用起来也最是顺手。

　　“对了，还有四师弟，”
　　经宁又道，“他身子不好不能见风，听闻我们要来看你，特意托我们给你送句话。”

　　“小七，一切随心。”

　　随心。

　　无声地念着这两个字，林寂下意识抚上自己的心口，余光瞥向扔在地上的玉珏，又一一扫过眼前的四人，眸底渐渐浮出一层淡淡的水色。

　　林寂没有办法想象，这些近在咫尺的人未来有一天会死在魔族手里，少了哪一个她都不能接受！

　　“多谢诸位师兄师姐，我记住了。”不再压抑唇边的弧度，林寂轻快地笑道。

　　送走几人，林寂捡起玉珏工整地摆在书案上，凝神端坐于。良久，她睁了眼：“你的提议，我同意了。需要我怎么做？”

　　僵持了小十年，为了在乎的人，林寂到底还是低了头。

　　道心的身影逐渐凝实，他未急着开口，而是先将林寂上下打量了一番，好似第一次认识她似的。

　　道心其实很清楚，眼前的林寂嘴上说着答应，心里依旧排斥。因为她心里没有苍生，没有苍生的人，又何谈拯救苍生？

　　“这几年里，老夫念与你听的万本书册，可都记录成册了？”

　　“自然，这两天不是还背着吗？”

　　“那就继续把。”

　　林寂愣了愣，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与我平日有什么区…”

　　未尽的话停在嘴边，林寂瞬间想明白一切，道心从来都没有给过她拒绝的权力，无论她答应与否。

　　被人玩弄于鼓掌的屈辱感油然而生，林寂盯着虚影冷冷地笑了一声，几乎是咬牙切齿：“我知道了。”

　　**

　　开阳峰，掌门宋泽锋正在接待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青阳门掌门卫呈祈以及他座下大弟子叶昭然。

　　两人是多年老友，更何况事态紧急，卫呈祈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宋掌门，我想见见你们的摇光峰峰主，林寂。”

　　宋泽锋讶异：“可有何事？”

　　卫呈祈这回没有直言，而是挣扎着叹了一声，问道：“宋掌门，你与我说实话，你有没有觉得，天道出了问题了？”

　　宋泽锋眼皮一跳，正色道：“卫掌门说话可要有凭据，道门修士破镜皆需天道降下雷劫，如若天道出现问题……”

　　“这我知道，但宋掌门你就真的一点没察觉吗？”

　　既是开了口，卫呈祈索性将自己的推测全都说了出来，“自百年前魔君飞升失败后，除了你们问仙宗的林寂，元婴以上的修士有几个破了镜？”

　　“眼下魔君即将复生，同等境界下魔族修士又强于道门，若真如我推测天道出现问题，道门甚至连与魔族的一战之力都没有。”

　　宋泽锋霎时就被卫呈祈的推论震慌了神，虽然他也曾有过相近的猜测，但从没敢往后深想。

　　好半晌，他终于回神：“这与林寂又有何关系？她虽是唯一破镜之人，但她未必就知其中缘由。”

　　“宋掌门放心，这我明白。”
　　卫呈祈道，“我这次来找林道友，只是想求问，她是否知晓我青阳门的青阳秘籍。”

　　青阳门以青阳秘籍开宗立派，可秘籍却在百年前的大战中不甚遗失，眼看形式越发严峻，青阳门想早做准备，为道门出一份力，于是就来找了林寂。

　　确切地说，是找她碰运气。

　　世人皆知林寂通晓天下书册，无人知道这些书从何而来，碍于问仙宗的威名也不敢问，卫呈祈来此，就是赌这些书中包含了青阳秘籍。

　　“我这就让人叫她过来。”

　　林寂来得很快，不过在听完卫呈祈的请求后，她并没有马上答应。

　　青阳秘籍她的确有，就包含在道心给她的那万本书册中，前两日她刚背下来。可别派遗失的秘籍，她却知道得一清二楚，说出去怎么都不合适。更何况有一就有二，此事一旦传出去，日后所有门派都来找她要秘籍，她要是没有又该如何？旁人会不会认为她私吞？

　　抿了抿唇，林寂犹豫着怎么开口拒绝比较合适。

　　宋泽锋一眼就看出自家小师妹的想法，向卫呈祈告了声罪，他拉着林寂走到了一侧。

　　“六师兄？”

　　宋泽锋压低声音，道：“百年前对抗魔族时，青阳门的上任掌门曾为了救大师兄险些丧命。”
　　之后虽然活了下来，但伤了根基，没多久就离世了。

　　林寂虽然不喜欢大师兄的说教，但此事的确是青阳门有恩于问仙宗。停在唇边的拒绝彻底说不出口，她只得点头道：“我明白师兄的意思。”

　　两人回到原位，林寂正要开口，外头弟子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启禀掌门，山门弟子来报，有魔族潜入宗门，正朝着铁牢的方向进发，九方师兄已带人赶过去了。”

　　在场几人闻言具是一惊，眼下魔君还未复生，魔族居然就敢如此猖狂，当真是一点没把道门放在眼里！

　　几人当即出发去铁牢，林寂不欲参与其中，本想回摇光峰等他们回来，结果直接被宋泽锋带走，瞧见他略有凝重的神色，顺嘴问道：“师兄，铁牢里是不是关着谁？”

　　宋泽锋也不瞒她：“司方，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专司阵法的魔族。”

　　永宁府风波中，林寂带回了两个魔族，狼妖因作恶多端已经被处死，司方因为对魔族阵法甚是了解而被留了下来。

　　宋泽锋的本意是想利用他的能力为将来对抗魔族做准备，没想到魔族竟然先动了手，可见他的重要性，如此就更不能让人被劫走！

　　**

　　几人赶到时，九方缺正带着门中弟子和七八个魔族战在一起。对方人数虽少但个顶个的实力强悍，问仙宗人多却也只能和他们打得有来有回，何况眼下大部分弟子都被派下了山。

　　林寂一眼注意到混战中的九方缺。几日不见，他的剑法更加精进，出招永远干脆利落，直逼对方要害。

　　似是有意要历练弟子一番，宋泽锋没有立即出手，而是用余光看了眼卫呈祈。

　　两人不愧是多年好友，对方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道：“昭然，下去帮帮你九方师弟。”

　　叶昭然不疑有他，旋即拔剑加入战斗。

　　见此，林寂没忍住横了身边的师兄一眼，不过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她冲向那方战在一团的人群，淡淡道：“叶昭然，劈山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