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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君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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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
“嗯?”
慕乔回过神,见镜子里春朝担忧的眼神,悄悄呼出一口气,道:“没事,今天要先去拜见几个长辈亲友,干净端正就好。”
“是,您已经说过了。”
是吗?
她移开视线,垂着眼不说话。
都怪封屿。
昨夜他忽然又想翻进来,慕乔又急着遮掩,又忙着生气,想扯着他袖子不让他进,却被他翻手抓回来。
这人跟看靶子似的,对她左看右看一通,才点点头:“瘦了不少。”
……对外边那些端庄气全散了,慕乔被抓着手打量半天,现在只想和他打一架。
“哥哥没亏待过我,不该瘦的。”
封屿冷笑:“是没亏待你,把你直接给带走,话也不留一句。”
“我那时候不是给你留了信吗?”
“留也不留好,你走的那天下雪,我又在书院,开春才从地上找到的信,说你在两个月前就离京,你说,我该不该敲你?”
那好像也该。
不对。
“那我也不是没给你留呀,我当时还扯了铃铛,谁知道你不在。”
“你什么时候扯的?”
“……大约午后?”
封屿看着她,用脸对着她,一言不发。
“是啊,你不知道我非旬日的午后不在也情有可原对吧?”
那个时候在书院实在是太正常。
慕乔叹口气,抬手拂上他鬓边,道:“那会儿要走得急,没说清楚,我对不住你。”
封屿别过脸赌气:“开春还要成亲,你倒是现在才说对不住。”
说到这儿,两人都一愣,各自陷入各自的尴尬。
慕乔心想,没想到他还挺重视的。
“……那你怎么今天回了家也不来?好歹知会我一声。”
还是他看对面有了光亮,又问了管事,才知道她回来。
“哥哥不在家,我没法去告诉你,铃铛又怕扰着你。等开春,哥哥就要回京述职,这回是我先回来了而已。”
“……哦。”他说,“勉强饶你一回。”
慕乔叹口气,心想他还真是难哄。不过今日要往各家去露脸走动一番,想来能去看眼他,稍作安抚。
都是要成亲的人了,总不能没这点肚量吧?
“小姐,好了。”
镜子里的人端庄大方,摆着脑袋检查了番,便起身离开。
“走吧。”
院子里早已备好丫鬟和物件,慕家马车正在门口等着,慕乔往隔壁看了眼,这才走去。
光是这条巷子区就有有好几家要见。
慕家算是白手起家,只有当家家主坐到阁中——便是慕乔生父,是以在京中没有祖家,也不必拜见;
外祖王氏是不大的世家,但当年外祖也是二品冠六梁的大官,不然也不能榜下捉到父亲;
邻亲就更多了,今日要见的虽然只有最近的几家,却也叫人脑子生烟。
但慕乔这几年可不是光长岁数,南方天高皇帝远,各家之间喝个茶几乎就能决定粮米价格。
哥哥就算刚顶着阁老之子的名头和朝廷给的印鉴,却还是处处受擎制,出于此,她当时没少到各家应酬。
下了马车,就摆出笑脸来。
门口倒也有人等,只是早年她外祖便逝世,门口还熟悉的人也不过表姐和舅母。
舅母心疼她小小年纪就去外边,家里也没长辈照拂,下一瞬就把她往怀里招呼:“我们家乔姐儿总算是回来了!”
一滴泪下去,什么距离都没了。
慕乔跟上去,配合着舅母,眼泪也说来就来:“当年侄女不懂事,倒是让舅母多费心思,还请舅母见谅。”
“一家人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转过头还对着女儿:“不是你说想,还不来见见你妹妹!”
王家这一代,算上慕乔也就两个女儿,恰好还年纪相仿,四年前就是手帕交。
王洛等了一个早上,眼泪都等干了,看她一眼,又扫她全身,才忍不住冷哼:“不会还有人记得,自个儿在京中还有个表姐吧?”
“是我错了,”慕乔松口气,“表姐先请进屋吧。”
进门后,王洛三两步将人扯到自己房中,问:“怎么样?”
慕乔慢慢倒出一杯水,轻轻回她:“什么怎么样?”
“你少来!”她皱眉,“你四年前不是因为南阳郡主走的吗,她知道你回来吗?有刁难你吗?”
“应该不知道吧,”慕乔回忆,“我回来的动静估计不算大。”
“就算不大,你四年前让她这样没脸面,碰巧南阳王这两年还得了封赏,就算姑父是阁老,你也要小心些。”
“我知道的。”
“也幸好你聪颖,知道避害,”王洛自顾自说完,“也对,从小你就是最聪明的。”
慕乔笑笑:“我当时可不算聪明。”不然也不至于离家四年。
“那你是要报仇?”
“表姐,”她无奈,“本来也不算仇。”
但她确实有事要找这位郡主。
“不说这些,你此番回来要做什么,表哥可知晓,姑父可知晓?”
她点头:“都知道的,哥哥只是怕我进城这会儿要换冬令,冷着我,才叫我先回来,应当也快到了。”
“说来,别人竟都不知道,”王洛洋洋得意,“我们京中第一才女可回了。”
那当然,连封屿都没提前得知呢。
“这两个月估计就有人给我递帖子,表姐小心点,别为我被牵连。”
“不行,我还想看着南阳郡主吃瘪呢。”
王洛摇摇头,找着凳子坐下,许久,又伸着半边身子问:“封屿呢?他知不知道你回来?”
“他知道。”
“他怎么知道的?”
慕乔回忆了下,老实说:“他看见我房里点灯了。”
两家院子挨着,甚至他俩的院子也只隔了三道墙,后院那棵几乎参天的树上还有他俩儿时留下的痕迹。
王洛还是担心:“虽说这南阳郡主早就有了未婚夫,但当年你根本没做错什么,何至于被她逼得远走他乡去呢?”
“我当年真不是因为她。”
至少不全是。
“那是为什么?”
“……总之不为她。”
王洛倒也不咄咄逼人,如今表妹回家这件事对她来说更重要,别的都可以放一边。
而慕乔想,该不会所有人都觉得她十二岁的时候,就会因为旁人喜欢她未婚夫,气得把人打一顿又逃走吧?
何况她知道,自己这个未婚夫可不喜欢她。
要是别人误会她对封屿那不死不休的情谊,以为是相爱相杀的话。
……那可真是太糟糕了。
——
用过午膳,她就准备着离开,几个亲人甚至想让她留一晚,慕乔笑着摇摇头:“今日见几个表姐舅母,改日还要再来见上值的哥哥舅舅们,今个留下了,到时候我可没由头再来。”
王洛和她四年不见,方才见那一面说几句话还意犹未尽,甚至连慕乔回京要做什么都没能得知,心里闷闷不快。
只是转过脸,就看见少女身着浅绿色锦裙,在难得的好阳光下对着她笑,屈身行了个调侃的礼:“表姐下回再叙。”
“……你可快走吧!”
行什么礼呀!烦人!
到封家却不一样。
封家和慕家相邻已有二十年,原本是封屿和慕家长子慕尧玩在一起,但慕尧毕竟长了四岁,两个小孩还是小木桩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棵半生不熟的小树了。
所以玩伴换了人,又因为两家夫人从年少就交好,便定了娃娃亲,直到慕家夫人病逝。
两家虽关系少了条纽带,尤其两家家主并不算亲厚,只是同在内阁,彼此能说几句话。
何况封家隐隐为内阁之首,更是尴尬。
幸好,两个孩子投缘。
慕乔出生那会儿,封屿正是精力旺盛爱跑闹的年纪,见到这个新来的妹妹,当时踩着凳子,摇晃着摇篮好半天也没听见响,就回头告诉母亲:“娘!丑娃娃哑哑!”
——差点被一对父子联手打出去。
现在好点了,两人只会背着家里人互骂,彼此面上仍然是对好好的未婚夫妻。
比如此时,在封家主院里,慕乔瞥了眼本不该在这里的封屿,面向封夫人笑。
“许久不见,杨姨安好。”
封夫人本家杨氏,也是世家大族,本就养尊处优活在蜜罐里,最是多愁善感,看见当时远走的小姑娘四年后变化如此之大,都不活泼地叫姨姨,一下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慕乔最招架不住这种情景,刚端起来的礼数几乎都要散去,此时旁侧伸出只手来,向封夫人扶了下:“娘,人既然回来,何必再自寻烦恼?”
“你是读书君子你不冠冕堂皇,你哪里知道我多想阿乔!”
她皱着眉苦巴巴道,“你还劝我端着,见到阿乔,你该是最高兴的!”
“……”
词也不该这么用的。
封屿挨了这顿无妄之灾,便看眼慕乔,收回来手,在她警告的眼神中说了句“是”,而后面向她缓缓行礼,处处周全:“许久未见慕家妹妹,不知妹妹一切可好?”
“有劳屿哥哥记挂,一切顺利。”
“是吗,”他佯装惊讶,“数年未见,妹妹好像瘦了些。”
慕乔微瞪双眼,手不自觉缩了下。
听了话的封夫人马上起身,对她前后左右摆弄一番,更是难过着急:“怎么还瘦了!你们家不会养孩子就放我们家来!阿乔可要吃些东西?嬷嬷,快快去端些来!”
她面色关切:“今日你回来,姨姨给你做些吃的,好不好?”
被抱住的慕乔悄声安抚着难过的长辈,抬起头,就看见封屿在台上事不关己地笑。
她咬牙,嘴上还温柔:“既然如此,屿哥哥也一同用吧,毕竟许久未见,难得同用一回。”
封屿面色一僵。
“毕竟男女有别……”
“别什么别!”封夫人头也不回打断他,“要我说别了那么久,吃顿饭罢了,关上院子门谁敢说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