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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29—31 ...

  •   江淮的聘礼送过来时安宁还坐在扶椅上啃苹果。
      朱允抚着衣袖来去如风地就冲了进来,说江淮给宫里送来了聘礼。安宁啃着苹果看了下四周说他要娶谁啊,结果发现大家都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安宁难得地被苹果卡了壳,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那晚在世子府她和无双的谈话。
      那晚无双说什么来着?
      “还有谁敢和云南王抢儿媳?怕不是活腻了!”无双骄傲的表情还历历在目。
      “还真的有人活腻了啊?”
      安宁咬着苹果佩服地感慨,没看到旁边的白云飞整个人脸色都不好了。
      然后到了第二日,那来自云南的聘礼比先前又多了将近一倍的数量又送进了宫里。
      ...........
      江淮的聘礼最终还是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再也没纠缠过安宁。只是后来江淮差人给她送了一块玉,祝她长安无虞,还让她替他代云南那边表达一下歉意,说他只是想替她出上那么一口气,并无他意。他的心思早在那日花园,就被她亲手捏碎,再无可能。
      然后这个人就仿佛销声匿迹了一样不见踪影,再也没出现过。
      风起,雁归。
      生命的过客都是如此,都已无从考究。
      司徒静好奇地围绕在安宁跟前,问她到底怎么做到的。
      “你该不会是将他打了一顿吧?”司徒静很是担忧,作为她的未来嫂嫂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她:“安宁啊你可是公主,虽然我知道他很烦很可恶但是你也不可以……”
      安宁拍了拍沾有糕屑的手掌,想起江淮就嫌弃地努起了嘴。
      “没有没有,放心我和他讲了道理,他被我说服了,觉得我讲得十分有道理,所以主动退出了。”
      司徒静有些试探地问:“真的不是让陈林在月黑风高夜,套上麻袋将他揍了一顿?”
      “或者是大哥趁着月黑风高,和无双一起将他打了一顿?”
      “陈林?陈林!我知道你在!你到底有没有和二哥一起串通帮安宁出气?”
      司徒静拔高了音量,后边的陈林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安宁对司徒静的污蔑表示十分的不满,并且表示这是对她名声的诋毁。
      “我难道是那样的人吗?”
      司徒静认真点头,在司徒静同情的目光中安宁泪流满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淮的事以及母后孜孜不倦地给她安排相亲生怕她这个公主嫁不出去,折腾得安宁掉了一层皮。这还未过上几天逍遥的日子,宫里那头又出了事。
      这次出事的,是文章父子。
      朱允先前受司徒静劝阻,并未按例处决文家,也是存了几分感恩旧情的心思,算是从轻发落。加上云南王率军压境齐国侯叛乱危在旦夕一搁再搁,谁料朱允还正头疼下一步该如何处理文章父子之时,几十封檄文连夜呈上了他的案头。
      文章在朝为官多年,用只手遮天来形容不足为过。他这次虽被打入大牢,但仍想东山再起,就算起不来也要保住他的荣耀,他舍不下这些。
      于是那些朝中支持他的那些党羽竟联合起来上书朱允,列出文章为相多年的功劳苦楚,如何如何之不易,总而言之是功大于过,再拿当朝太后和文章同胞姐弟关系相压,直斥朱允忘恩负义。
      朱允为之大怒,当夜掀了案头的那几十封檄文。
      朱允早就有意将朝廷内外清理一波,他按兵不动,和司徒家暗中联手将先前太后和文章在朝中的爪牙一一拔去,又和白云飞司徒静三人密谋多时才拍定选出当下最名盛一时的文人士子们,多加提拔,化为己用。
      等到这些老臣反应过来之时,朱允已将他们连根拔起,年轻的官员替补了上去,他们这才幡然醒悟过来,为时已晚。
      年轻一代的文人士子们就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纷纷冒出,打破定型多年的朝中格局,另开天地。老一辈的大臣则是日薄西山,又一轮的更迭在不知不觉间进行,风起云涌,已成定局,朝廷间的风,从来就没有停过。
      这一局,依旧是朱允赢了。
      处理完了前朝,朱允这才有条不紊地去解决最后一道麻烦。
      安宁接到朱允传召到朝堂上时,众人已经全都汇聚在那里,包括白云飞,司徒青云,司徒剑南和司徒静。
      底下跪着的,是许久未见的文章和文韬。
      他们身着白色囚服,褪下往日那身华丽的衣裳看上去和普通百姓没有什么分别,多月的牢狱让他们看上去气色十分不佳。
      他们已是摧枯拉朽,濒死之势。
      见到安宁,文章老谋深算的眼中滑过一丝算计。
      “安宁……安宁……我可是你的舅舅啊!”
      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文章一下便抓住了安宁的手,力气大得吓人,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文丞相被逼到了临头,竟也和那些蝼蚁之辈并无不同,多了些沧桑,几丝白发横生。
      “你还记得吗,我也背过你,将你驮在背上骑高高,手把手带你放过风筝,舅舅……舅舅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犯了错,安宁你再拉舅舅一把……”
      “安宁……你别听他的!他现在就是在垂死挣扎!”
      司徒静忍不住大声呵斥:“为人臣子,应当恪尽职守!枉你还自诩他们的舅舅!当你和齐国侯密谋篡位时你可有想过他们半分!”
      朱允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依旧不发一言,冷冷地盯着文章与文韬。
      白云飞见状想伸手将安宁从文章手中拉回来,他却低估了将死之人的求生欲望,兔子急了尚且吃窝边草,更何况文章呢?
      白云飞又怕双方拉锯下受伤的还是安宁,只得作罢松了手。
      安宁沉默地望着那只紧握着她的手,良久道:“舅舅你松手吧,又何必呢?”
      文章听言,双唇发白,脸如死灰,抓着安宁的手刹那间抖了抖:“安宁……安宁……救救我,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是你舅舅啊!”
      安宁的视线落在了文章紧抓着她的那只手上,遍布皱纹,就像干瘪的树皮,掌心有着厚厚的茧,她的手被他抓得生疼也不吭声,安宁抿了抿双唇,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上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元年十二月二十日,金陵冬。那年父王率一众臣子外出狩猎,皇家园林内忽遇刺客,所有的人都跑去了保护哥哥,没有一个人想到,其实我也需要保护,因为当太子和公主一同遇难时,公主的命是不值钱的……”
      安宁顿了顿,冷静地将文章紧抓住她的手指一根一根地掰开。
      “所有的人都觉得刺客的目标是哥哥,其实不是,那支从暗处射来的冷箭最后飞向了我。”
      安宁说到此笑了笑,继续道:“那么多的人,只有舅舅你奋不顾身扑向了我,如果不是舅舅大概也就没有今日的安宁。后来舅舅受了重伤在床上躺了三天三夜,可是手上从此却落了疤,每到阴雨天都要发作。”
      安宁反扣住文章的手,握住了那只干瘪的右手,将他的袖子挽了上去。只见一道陈年未愈的狰狞伤疤从手肘一路延伸到手腕,触目惊心。
      “再后来,舅舅便晋升了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因为这件事父王觉得舅舅忠心耿耿,表朝廷之率,日月可鉴,君臣其乐融融……倘若只是这样那该多好啊。”安宁眼里逐渐染上薄凉,那双向来灵动的双眼的温度慢慢冷了下去,眼底一片冰川覆盖。
      “后来我才知道一切不过只是个局,一场自导自演的局,舅舅那日本来是想要杀掉哥哥的吧?只是未曾想一个碍事的我横在了中间,也许你也曾想过将错就错除掉我,到最后你还是选择留下我,可能是那半点情分救了我,或者你原本该救的人是原应是哥哥……没想到却阴差阳错当上了丞相。”
      文章听罢,终放弃挣扎,浑身微微颤抖,或已可见命运的镰刀即将落在了他的头上,整个人瘫倒在地上,不发一言。
      文韬则是如同一只被撬了壳的乌龟,瑟瑟发抖。
      朱允震怒:“事到如今,你该当何罪!”
      安宁将裙摆从他手中抽出,越过文章两父子。缓缓走上台阶,闭上了那双滚烫的眼睛。
      爱护过,猜疑过。也互相扶持过,拿过真心换真心,曾经他们靠得那样近,只是最后依旧万事不如人意。
      安宁看向地上的文章,淡淡地笑道:“舅舅你看,我不全是傻得可以是不是?在你和表姐拿我当令箭一样使得这些年里,我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你既早已知道,又何必再问?”
      文章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几十岁,掩不住的沧桑,曾经他也快意春风过,享受过至高无上的荣耀。把弄权谋,众臣之首,如今也不过是将陨薄日。
      “因为母后说过,有一年我得了麻疹命悬一线,你到过金台寺不吃不喝为了我颂了整整三天三夜的佛经。如今我还想问问舅舅,那些难道也是假的吗?”
      “事到如今,这些还重要吗?前尘往事随风,若公主只为求一个心安,不如就姑且认为它是假的吧。”
      文章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抵在双手并拢的手背上,高声呼:“皇上,您面前这个乱臣贼子,勾搭齐国侯意图谋反,还妄图谋害皇室血脉,简直罪无可恕,您还在等什么!”
      朱允痛心地望向这位舅舅,终究还是转了身,年轻的帝王黄袍加身,高冕珠帘下已不再是当年他驮在背上数星星的殿下。
      不是不想留他一命,只是应天府已容不下他,朝廷亦容不下他。
      “来人啊!将文章父子打入天牢,削去丞相一职,发配至塞北充军以功抵过,终身不得回京师。念其文章在朝为相多年无功也有劳,对其家属从轻发落,勒令文家除文章父子外一家闭门思过三年,没有朕的旨意不得随意出入!”
      文章跪谢:“臣,谢主隆恩。”
      文韬打滚着慌张低头:“谢……谢主隆恩。”
      “陈林!押下去!”
      在即将被陈林押送出大殿前,文章停了下来。没有回头,朝着后头的人说了句:“你长得很像太后小时候。”
      所以那年皇家狩猎上,他瞧见那双十足十像姐姐的眼眸里满是恐惧时,自己还未反应过来就只身扑了过去。
      他从不后悔。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他也依旧不后悔。只是当年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文章仰头看见宫外一片蓝天,眯了眯视力已经大不如前的眼睛,又起风了。
      文章只是一顿,还未等安宁反应后来。他便拐了个弯,在大殿门前分离,他们从此不相见。
      喉间滚了滚,生涩得有些可怕。安宁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她原本以为她会像儿时一样任性地嚎啕大哭,但她只是将这番滚烫咽下,低头垂眸看向了别处。
      她终究还是长大了。
      不能再像那样骄横蛮纵,而是变得乖巧懂事,善解人意。当年不谙世事无忧无虑的安宁公主,终于还是成了这大明江山最尊贵的长公主。
      如果师父在,是不是也能有几分欣慰呢?
      还是也会有几分感慨,当年青楼上那个学着人家小倌抛绣球选亲最后砸中了他个倒霉郎君变师父,女扮男装一点也不像的小徒弟终于还是有了忧愁,开始懂得了什么叫不开心。
      有很多的责任,需要她去承担。有些她欠着他们的,她没有做。
      不欠着他们的,她还是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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