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仙》奚陆

5、第四章 苦耳

　　奇奇怪怪。为什么刚好只有一株苦耳藤呢？为什么不是丛生？这一株的种子又是从何而来的？飞鸟携带，抑或走兽？还是有人特意种植于此？

　　此外，苦耳藤生长所需要的环境特别苛刻，世人所发现的苦耳藤，只生长在雪沙冥地。

　　若是鸟兽带来的种子，那么鸟兽是从哪里来的？从秘境里出来的吗？这不大可能。是人种植的话，那么他为什么认为苦耳藤在这里可以成活呢？

　　万般思绪都撇在一边，白灵此时已经来到了洞口前。

　　失了草木的遮掩，洞里一览无遗，一边干燥一边潮湿。潮湿的那边有一尺长半寸宽的细缝，弯弯曲曲的，有水从里面渗出来。

　　洞穴太小，蒲雪和狄妄只在外面等候，看着白灵敲敲石头摸摸土，背对着他们，低头不知在想什么。

　　白灵低头看着自己指尖，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费力从指尖凝成出几滴“水”。用“水”在洞口和山洞内壁上点画涂抹。

　　然后，她将手心贴在石壁那处，闭上眼睛，凝神感知。

　　感知的触角，一路向深处延伸，向远处延伸，这是一项神奇的能力，至少在泯仙大陆的各宗门与各主城，未曾见有人能使用如此秘技。

　　蒲雪和老乌龟也不会。

　　这是白灵在一次玩闹中，自己探索出来，发现的。可能跟她的身世有关。

　　然而她的本体玄奇，连老乌龟都看不出来。她自己也不知道。一直以来，白灵对过往只有一些模糊的、朦胧的记忆，偶尔，会在梦境中窥见几个难以解读的画面片段，那些画面也是模糊而奇怪的。

　　不久前的一个梦境，让她突然觉得有声音在呼唤她。没来由的，她便觉得那个声音的方向，是在雪沙冥地那边。

　　梦境中的画面，黑漆漆一片，最外围却是泛着似有若无的茫茫的白。那片黑漆漆的画面中间，有一团小小的金色闪耀。

　　她将此事告诉了蒲雪和邻居老头。

　　那时，老头原本漫不经心的脸，变得神色端肃起来。他来回踱步，心中想是不怎么平静。半晌，他停下来，郑重其事地告诉白灵和蒲雪，“去雪沙冥地找到乌金沙的矿心。”

　　找到了！乌金沙！石壁前的白灵猛地睁开眼。

　　她循着石壁往里，在“水”纹的辅助下，隐隐感知到一条未成型的乌金沙矿余脉。

　　乌金沙，稀有矿石，乃制作传送阵的最好载体之一，泯仙大陆的各大势力对它趋之若鹜，其主要产地便是雪沙冥地。

　　再继续深探，一股凛然的寒气将深层的矿脉厚厚包裹，距离太远，白灵的感知触角再难往前。

　　看来，要找矿心，还是得去一趟雪沙冥地。

　　她抹去痕迹，走出洞口，看了一眼东方。那是雪沙冥地的方向，也是刚才探到的乌金沙矿脉的方向。

　　她们此行的目的地之一。

　　洞内的情况和发现有些离奇，比如，为什么会在这里探索到乌金沙的踪迹？

　　本来白灵是通过苦耳藤生长的特殊环境要求，有了一些猜想。这才在洞内石壁上用“独家秘技”一探究竟。

　　苦耳精曾叮嘱过，苦耳生长要求的土质特殊，“金”与寒可弱不可缺，水与腐可稀不可少，这也是为何仅雪沙冥地出产苦耳的原因。

　　这个“金”特指乌金沙。

　　白灵走出来时一路思索，她靠近蒲雪。小山猫不知什么时候爬到蒲雪的肩上，趴着一动不动。它的眼睛虚睁着，安安静静地望向一个方向。

　　白灵朝着小山猫看的方向望过去，才发现狄妄在那边，正拿着他的镰刀当锄头用，撬开苦耳藤下的土。

　　她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望回蒲雪。

　　蒲雪亦知道苦耳藤的特殊性，邻居老头种的苦耳藤，不少时候是她来打理的。“金”与寒不可少，不知道白灵能不能探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呢？

　　刚才刻意把狄妄支开了，就是为了方便询问白灵。白灵轻声说：“找到那东西的踪迹了，但是不够，还是得去那里面。”

　　仿佛加密一般的通话，出门前蒲雪特意叮嘱的。

　　在这个论修为的神奇世界，高手如云，神出鬼没，传音也不一定保险。故而依靠两人的默契，像乌金沙矿脉这种贵重的东西，言语中能省略就省略，能替代就替代。

　　“但我在想，为什么？本不应该有的。”白灵加了一句。

　　这里本不应该有苦耳藤，本不应该有乌金沙。

　　苦耳藤、乌金沙，本来都应该是雪沙冥地的东西，这里不是雪沙冥地却出现了，蒲雪脑洞大开，想了许多假设猜想，却都被自己一一推翻。

　　她无奈地叹气，摇摇头，也没有多大动作，却让小山猫从她一侧肩膀上站起来，爬去了另一侧蹲下。

　　她摸了摸小山猫的脑袋，想调侃它两句，却突然愣住。此刻，联想能力与现实与灵感交织在一起，同一些过往只言片语的记忆结合，让她有了一个让人不可思议的猜测。

　　这猜测如此离谱，但也如此合情合理，合乎现实，让她无从反驳、推翻。

　　若真是如此，那一定是长久的、广泛的、深刻的变化。她需要再去找找其他的之相随的改变，一些被人忽视的、在长久的时间里被习惯的变化。

　　另一边，手脚麻利的狄妄已经把根下的土刨的差不多了。只见一个井口大的土坑，苦耳藤的根茎裸|露耸立其间。

　　这株苦耳长了几十年，根系在地下四散开，狄妄听蒲雪的吩咐，割断仍然藏在周围土层里的根系，再将主根与茎断开，这才顺利将苦耳根拿出土坑，呈送给蒲雪。

　　苦耳根外表无甚特别，跟一林中普通老藤的根差不多。

　　狄妄自是不知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藤根有什么用处，但想到两姐妹之前略显惊异又神神秘秘的样子，也不敢多问。

　　他按照吩咐给原坑覆土，边说道什么“山林中的老藤，村民平时打柴也不会砍它们，上了年份的粗藤要找也是容易找到的，修士要是喜欢藤根，可以去镇上限期收购，自会有村民自己挖了藤根送来”云云。

　　蒲雪把苦耳根收好。在狄妄啰嗦的话语里，笑而不语。她自去处理藤身，分作数截，大部分收进储物袋，留了二三细短枝条，稍作处理后就扦插在原来苦耳生长的地方。

　　取走天材地宝，留下一线生机。也不知这几条短枝，有没有可能长成今日这般的大藤呢。

　　只是原来那个土坑，泥土被疏松后，稍稍有点鼓包，上面插了三根细支，有点怪怪的。

　　狄妄看着，疑惑地挠了挠头，不知脑补了什么，恍然憨笑道：“还是您仁慈，能给老藤立个简陋坟茔。”直呼学到了学到了。

　　蒲雪：“……”

　　温柔面具差点碎裂，她的眼神在狄妄和土包之间来来回回，这片刻失去了语言能力。

　　什么炸裂发言？

　　少年，你不懂扦插吗？

　　后来蒲雪发现他是真不懂，甚至整个镇子都可能没人懂。

　　收拾完苦耳藤后，这里并没有什么别的值得留恋的。狄妄成功被白灵扔上那条他熟悉的山路。

　　之后三人便沿着狄妄的来路继续走，不料白灵却在路上留下一句，“这地方你们以后少来，不安全。”

　　狄妄诧异了一下，以为白灵在跟他说话，正要问时，白灵却走开了，蒲雪也适时问起了其他事，问起他们的日常生活，问起地方风物，问起节庆习俗。

　　他把心中疑惑藏下，赶紧回话，边走边聊，终于在傍晚时分到了小镇。

　　路上，狄妄解释过，铁血城每日酉正二刻关闭城门，今天是去不了了，只得在小镇暂歇一晚，明日出发。

　　这城镇之间往来，有疾风兽可供骑乘。

　　疾风兽耐力强，能低飞，善奔走。要知道，城镇之间大多不是平地，而是一些不算太高的山地丘陵。

　　城市为了方便管辖，会派驻官吏到各镇。官吏来往城与镇之间，由城主府训练和安排疾风兽保障通行，也有修者维持官道畅通，使得来往之人免遭盗贼劫掠。

　　上一任铁血城城主，收拢权力，整顿吏治，为使城中几十万人口得到及时供养，特许各镇驿站增加疾风兽供平民骑乘，以增买卖往来。

　　比如说，枕头镇，在卯正和未初各有一班疾风兽从镇至城，而一日有三班从城至镇，为辰正、午正、酉正。因这五次是为平民所设，价格较低。

　　现任城主继任后，大体上沿用了他母亲即前任城主的策略，但加大商业发展。于这城镇通行上，即是允许租赁和购买驿站的疾风兽，当然，价格会贵很多，而且购买后只能寄养。

　　自从疾风兽可供平民骑乘后，镇民们也就不再赶牛车去城里，哪怕时间限制得紧，每天只有两个时刻能去城里，那也比牛车稳妥方便。

　　毕竟，飞禽好过的地儿，牛车可不一定好走。

　　因此，狄妄拿出的三个方案，全是乘疾风兽。一，明日早些出发，赶上卯初的班次，跟镇子里的人们一起去城里，也正好能看看早市的热闹繁华。二，赶未初的班次。三，单独租赁疾风兽，只要别太晚，赶不上关城门，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也不怕迷路，租赁疾风兽时驿站会有引路人同行。

　　她们选择了第一个。

　　赖床什么的，不稀奇哈，出来见见天地广阔，瞧瞧世态尘寰才稀奇呢，这可比睡懒觉有意思多了。

　　狄妄给她们安排在镇里最好的客栈，用完夕食，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上行人寥寥，灯火幽微，可惜不得多见此地风光。

　　约定好次日从客栈出发的时间后，狄妄就准备归家。

　　临走前补充道，他担心自己一个人支应不过来慢待了两位，打算找一个帮手，跟他一般年纪的，与他同往。

　　蒲雪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示意随你安排吧。

　　就此分别。

　　狄妄却并未归家。

　　他在镇上熟门熟路，七绕八拐便进了一家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