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泯仙》奚陆

3、第二章 少年

　　说起来，她们已经离开冰封森林好几日了。

　　冰封森林，历经千年，它的存在感依然如此强烈，只要提起北境，它就是绕不开地话题。

　　它在一开始被称作“银蛇大王”是有原因的，因它实在是太长了，长到找不到尽头。

　　从天而降，气势惊人，横亘在大陆北端，将艰难的血战生生扼止。

　　而那片冰雪长城，却从此静默地伏在北境，像一条大蛇盘踞栖息，又将一切探索的目光熄灭。

　　北境的人们，受它影响颇多。

　　比如，冰封森林南线，气候有些古怪。这个“古怪”倒不是说气候反复无常，而是仿佛大部分的寒冷之气都被冰封森林吸走了一般，森林南线附近的某些地方倒是渐渐暖和了起来。

　　由于气候转暖，一些小镇依存着冰封森林南线建立并繁荣起来了。

　　比如，枕头镇。

　　枕头镇这个名字有点奇怪，据附近的村民提起，这是曾经路过的一个风水先生取的名儿，有什么这样那样吉祥的寓意。

　　它坐落在冰封森林南端一个豁口附近，隶属于北境名城——铁血城。小镇里偶尔有人对着外来的商客津津乐道，说枕头镇这位置好，是铁血城的枕头，因此得名。

　　众说纷纭，其名之来源恐难细究，但地理位置注定了它的不被埋没的命运。

　　泯仙大陆赫赫有名的秘境，雪沙冥地，就在它的东方。可以说，枕头镇是最靠近雪沙冥地的小镇之一。

　　不少宗门历练小队、佣兵团、猎人团，来探索冰封森林或雪沙冥地时，大都会在小镇里歇歇脚。也有来淘金的商队，看看能不能捡点便宜好货。

　　当然，财大气粗的那种不算在内。毕竟人家可以直接在稍远一点的铁血城里补给，那儿货更足更好，只是来往不是很便利。但他们自备高等坐骑高等飞行法器，无所畏惧。

　　蒲雪和白灵并没有想到，传送阵的出口竟然在枕头镇的东边密林的故河道里。

　　她们俩这时尚不知自己地处何方，只是先前在荒野之中，误入万象境，在荒野和万象境里都看到了山猫，便以为万象境是离荒野不远的迷阵。

　　可如今，传送阵的出口却是山谷河道，周围虽有冬季寒冷萧瑟之感，但气候尚且不算太严寒苛刻，山岭上松柏长青，也有萧疏秃木，隐约一点绿意，是春芽将发。

　　毫无雪国之迹。

　　传送过来时悄无声息，她们看见面前不远处蹲着一个少年，少年拎着镰刀和麻布袋，背对着她俩，在没有水的河道里翻捡石头，根本没发现背后有什么动静。

　　白灵感知到他是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看周围环境，不像仍在迷阵，于是放心大胆地招呼他，打算问些东西。

　　少年被吓了一大跳。

　　他转过身来快速打量了来人，看到是两个披着毛绒斗篷的女子，有些讶异，脑子飞速运转，面上却是憨厚友善。

　　他看起来有些瘦削，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端正，衣着简朴。见来人招呼他，有问询之意，他连忙放下手中镰刀和袋子，镰刀随意丢在袋子上，压住了袋口。

　　白·第一次出门闯荡·从未跟外人打过交道·灵正打算开口问他这是哪里，就被蒲雪止住了。

　　只听得蒲雪问道：“小兄弟打哪儿来的，为何出现在此处？“

　　这便是不动声色反客为主了。

　　少年自陈名叫狄妄，是附近枕头镇人，得空来找些山货，误入此间。

　　“小子不知两位修士在此修行，还请见谅。”他小心打量着这两位不知何时出现的女子，气质出尘，猜测是哪个高贵宗门出来历练的弟子。

　　这次怕不是误入了人家临时修行的洞府？不会这么倒霉吧？狄妄心里叨咕着。

　　他在枕头镇生活了十六七年，也不曾来过这里，这次实在是个巧合，本来沿着熟悉的山路走，出了意外摔下山坳。所幸没伤着，于是大着胆子继续往下走试试看。

　　纵使是没人来过的地方，但依着地势和一些兽道，用镰刀和树枝开路，倒是让他找到了一个开阔的旧河道，一路上倒还有些收获。

　　这里有大大小小裸露的光滑石块，那是被流水冲蚀过的痕迹，顺着山谷的脉络延伸。河道上稀稀落落长了些野草，无声记录着河道的荒芜。

　　显然不是什么人住的地方，怕是短暂落脚，不过修士的洞府我也没见过，说不定洞府就该是这样的呢？

　　“无妨。你可熟悉铁血城？”抱着幼小山猫的女子继续问道，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见他有些呆楞，似乎没反应过来，她补充道：“我二人欲往铁血城，需要一个向导和帮闲，你可愿意……？”

　　听到有工作找上门，狄妄赶紧殷勤自我推销：“不敢欺瞒修士，这枕头镇里怕是没有比区区不才在下我更熟悉铁血城的年轻人啦！甭说那铁血城的二府三厅四行五楼，便是您二位随便说个街坊，我也能讲个清楚明白。”

　　“那好，我买下你……”

　　“我卖艺不卖身！”少年的声音瞬间变惊恐，开始变得语无伦次。

　　蒲雪只觉额角滑下三根黑线。她接着把话说完：

　　“……买下你的三天时间，为我们做事。这是定金，若让我满意了，事后再付双倍。”说着，蒲雪扔给他一枚金币。

　　按照泯仙大陆五十城的一致规定，一金币合一百银币，一银币合一百铜币，一铜币合十贝币。穷苦的四口之家，一年的花用也才一金币。

　　三天时间，做好了能得三金币，傻瓜才不愿意呢！

　　“得嘞，我狄妄童叟无欺，定然把您二位的事儿办好。小子多谢两位修士！”狄妄攥着金币，拱手一礼，笑眯了眼。

　　“那带路吧。”

　　“请跟我来——”找回袋子系好，往肩上一甩，拿起镰刀，狄妄转身向来处走去，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不见分毫犹豫滞涩。

　　从蒲雪问话开始就一直默不作声的白灵：人类观察样本+1……

　　他边走边啰嗦：“我翻过了好几座山才走到这里，回去的路有些地方好下不好上，我还得费点劲儿，不过想来对两位修士是无碍的。今天走到镇上，天色也晚了，两位修士要去铁血城，最好是在我们枕头镇歇上一晚，等明儿早驿站开门，再乘坐疾风兽，半个时辰就能到铁血城。”

　　“你们镇上离铁血城有多远？”蒲雪插了一句。

　　“一百里吧。”

　　哦，50km/h。

　　“你常去吗？”

　　“嘿嘿，您别看我年纪不大，可这铁血城我可是比有些人一辈子去的次数都多。我们镇，是铁血城三十镇之一，虽然不大，但是位置生得好啊。北边是冰封森林，东边是雪沙冥地秘境，虽然我都没去过，但我知道外乡人来我们镇都是为了这两个能出宝贝的地方。

　　“这有宝贝能拿，就有人来来往往，人一来来往往，不就有生意做了吗？我啊，就是跑腿勤快点，嘴皮子利索点，时常在城里镇里跑商，赚点养家钱。

　　“不过这些都是小钱，比不上修士们万分之一的收获，前些年听说一个猎人团在雪沙冥地大有所获，在城里的拍卖行拍卖出天价，那可真了不得。

　　“可惜我还不曾去过，阿娘说，我要想进雪沙冥地，必须先达到武学宗师境界，可武学宗师哪里是那么容易达到的？宗师都能在猎人团当副团长了！不过是叫我赶紧死心罢了。

　　“修士可去过雪沙冥地？我听说里面景象很奇特，白沙漫天，红岩黑水，奇珍异宝藏匿各处，数不胜数，果真是如此吗？”

　　蒲雪见怀里的猫崽子好似听得出神，笑了笑，答道：“我也不曾去过。倒是想去来着，你若有相干的消息，不妨也给我们讲讲吧。”

　　狄妄摇摇头，说：“倒不是我藏私，只是我们这些普通人，也就靠着跑商打听点消息，或者是外乡人嘴里漏两句，都是些落后的外围消息，修士既然来了这边，知道的定是比我多。

　　“不过，铁血城里有一个汇通楼，不仅可以汇通天下钱财与物件，还售卖消息，修士要是想知道什么重要的事，可以去汇通楼问问。除此之外，很多修者把自由贸易厅和佣兵布告厅作为消息的重要来源。

　　“佣兵布告厅会发布佣兵任务和更新任务进度，从公布的一些细节信息上也能了解到任务相关的线索。佣兵之间也会共享一些信息。

　　“自由贸易厅有很多从其他城镇或险境出来的人，去看货时也能问到一些。有的摊主可能会为了卖货特地透露一些消息。此外，有时候会出现那种专门卖消息的摊主，能给出一城或一地的消息，当然，这种摊主的信息不一定特别准确，也不会太齐全，至于深入点的，那也不一定有，完全比不上汇通楼的。

　　“至于其他的，比如修者们在客栈或路边小摊用饭时闲聊透露的，都是些不重要的消息了。大家也不敢拿修者的信息去卖，只会私下跟熟人啰嗦两句。这些杂而无用，还不如跟合作的商贩打听呢，当然能让人家赚大钱的消息是不会透露的，但合作得好，偶尔他们也会透点小鱼小虾给你捞……”

　　蒲雪怀疑他是个话唠，打算要点听差不多了就立马开启下一个话题。

　　白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因为当初蒲雪也这样对着她说个没停来着，导致白灵对蒲雪的前世如数家珍。作为白灵的第二个真人观察样本，狄妄这话痨地挺正常。

　　蒲雪之前倒是来过铁血城，不过是看邻居老头偶尔出去，回来总带些好吃的，便央着他御剑带自己出去了几回。

　　她每次来铁血城都会买上一堆吃的用的，外加上一堆书，什么《大陆志》、《北境十三城有什么》、《百大秘境排行榜》、《全大陆最有存在感的宗门名录》、《灵植是怎样长成的》、《你不知道的天材地宝》、《优雅起名宝典》……管他有用的没有的，反正书看了一大堆！她对铁血城说不上多熟悉，但该逛的也逛过，自是知道狄妄所言非虚。

　　说话间，他们已经来到了半山腰的一个小块平地。

　　狄妄指着陡坡上面，说他就是从那儿摔下来的，太高了，上去难，不然也不会转而从这里往下，一路走到山谷河道。

　　回去的路他只知道这一条，得先上陡坡，走回熟道，才能回镇子。

　　蒲雪这下清楚狄妄怎么答应得那么快了，感情他靠自个儿可能回不去呀！

　　狄妄希冀地眼神望着蒲雪，亮晶晶的，只差飞出几个大字：“修士姐姐帮我上去吧。“

　　蒲雪略无语，转过头，眼神示意白·能力者·灵：要不把他扔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