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四章 前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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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九离城，无人相送也无需相送。顾行止第一次游历远方，和以往与家族出行不同，这种陌生和期待的情感，让她格外活跃。
文清在身后清点所带之物，除去钱财，还有一些衣物和城主交予用来联系家族的信物。她看着一身轻松，什么都不带的少城主，果真应了修行之人，身无牵挂，也身无长物，孑然一人，逍遥其行。
“先不清点了，我们去个地方。”
小姑娘点的仔细，难免耽误时间，顾行止念着现在时光尚早，那人可能还未出行，便迫不及待。
“去哪儿？”这么快就有了目的地吗？
“西边旧庵。”
古庵有些年轮了，风月之下，墙皮剥落殆尽，余留一丝淡红，还有那浅淡几乎看不出名字的鎏金匾额。来人的脚步将阶梯上的碎叶踩出稀碎的响动，惊起树枝上停留的鸟儿，也引来了正坐在院里沐浴阳光之人的目光。
“你果然在这儿。”
少女的语气带着欣喜，很是朝气，将被晨间暖阳烤得昏顿的女子唤醒。
申九尚未完全清醒，眼睛微微睁着，清亮的黑白中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迷蒙，混沌带着雾气，让人不忍心去打扰和伤害。
身旁多出一个人，好似有一会儿，申九才打了哈欠，看清面前女孩，她慵懒的坐着，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扶着桌沿，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有事儿？”
城外就这么一处落脚地，少女找来，她也不意外，只是看她今日行头与往常不同，身边跟着的小丫头也打扮的干练，身后负剑，不像是出门游玩。
“你上次接了清源的佣令，便会去人间，对吗？”
“是。”女子回答不带犹豫。文清听着，明了顾行止找到这来的目的，这是要去人间游历？
“你们那行的规矩我不是很懂，当时只是出于好心，把属于你的报酬讨了回来。没想你神色为难，我也不知接了就是应了此事。”
见少女面有歉意，申九摇摇头，拿过桌上的瓷杯，给两人各倒一杯水。
“与你无关，是我自愿接下的。”世间哪来强买强卖？只是她自己愿意。
顾行止抿了一口杯中清水，泉水并未烧煮，清晨雨露带着回甘，浸入肺部，润得有些寒。
“虽是这么说，但我若没有多此一举，你和那男子的雇佣关系也就没了关联。”
见少女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申九觉得她话里有话，便不做回答，等她继续表述。
“我想你若去人间，能不能让我和你同行？”
稀奇，申九心里只生出这般感慨。天华之内，从人间而来的人，几人愿意再回人间？修行之人，摒弃欲念，愿达通天之性。人间繁华，处处世情不忍割断，被修行修道之人认为枷锁。况且在人间游历修炼的少男少女，往往停留在此，不愿离去，最后残留百年年岁，也心甘情愿，自断了修行修为，于人间嬉闹一生，这般行为，便被修行之人视为可怕之事。
“为何是我？”
孤身一人在世间各处游荡，从未有人说要与她结伴而行，而且还是去人间。
顾行止被问的一顿，她也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说着同行之人时，第一反应便想到了她。
“或许我们有缘？”
这个回答似乎不需要思考和反驳，就如同杯中清水一样，渴了便第一想着喝它，与人相伴而行，提及同行时，第一反应也便是她。
“而且，我觉得你很有趣。”
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千人千面，自然是千种人有千种想法。顾行止觉得申九是个有趣之人，是发自肺腑，在文清眼里，却有些不懂。她只知前些日顾行止还道她是骗子，现在又要和骗子一起游历人间，这般经历，是有趣吗？
她不懂，也不需要去懂，毕竟对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顾行止见此，便当她默认，寻到了同伴，她便不急着走，只等申九何时出发，她跟上便是，现在做些什么，也就随心所欲。
白日里，顾行止和文清去周边山林游乐休闲，夜里便在古庵暂住。至于申九，这几日不常见她，她有事都是自己出去，说是在准备即将下界的行李装备。
等了三五日，午间，顾行止正在捣鼓黄铜色宝塔，塔身周围萦绕着寒气，乃是他父亲在极寒流石滩下寻来的常年累积的寒冰，她以此锻造，由她父亲精炼而成，可用来镇压恶鬼。
门外传来动静，申九着了一身墨绿长衣，头发盘成髻，松松垮垮的，落一两根发丝在耳边飘忽不定，黑面白底的鞋子应是刚才在湖边把泥污洗掉了，鞋底还湿着。她脚步轻浅的跨进门来，身后留下水印子，但几乎看不清。
“今日动身？”
外出一趟，空手去空手回，顾行止也不问她准备了什么，东西去哪了。
“不，明天，我们从姜黎出发。”
姜黎属九离城所管境内，是人间通往天华，也是天华通往人间的必经之路。
“这个给你。”申九从衣内摸出两张灰纸，是通往姜黎需经过黎河的船票，一张给顾行止，一张给文清。
接过船票后对折放进衣兜里，文清恰巧从外面回来，手里拿了两颗丸子物什，进屋便寻了张白纸将其包好。
“哪来的？”
顾行止好奇的上前打量，文清见她稀奇，干脆把东西给她。
“刚从湖边回来，在岸上遇见一老叟，蓝面白须，说他手中三尖钢叉掉水里，问我能否帮他寻回。我下水寻到后，回岸交给了他，他便给了我两颗黑丸子，说是镇魂香。”
“镇魂香？”
“是。”
镇魂香乃香中之宝，能镇鬼邪，又能聚神凝神，于已三田育婴强者而言并无多大作用，可对一 般修行者来说，不仅能规避纷扰，解除迷魅，还能养神安定，是个罕见的宝物。
这般东西，既然是送给文清的，顾行止自然没有夺来的心思，然而文清不甚在意，既然愿意给顾行止，自然不会收回。顾行止思来想去，拿一颗给文清，另一颗自己留着，用白纸四方裹满，放兜里一并收好。
第二日，三人清晨便出发，绕过九离主城，从西南一直往东走，直到完全越过城市，城外散布村落，和临时搭建的棚户商铺。
行走的人群，几乎都是奔着城内出发，偶尔停留的初来之人，和经过此地的商人，找了有茶水的铺面，吃几口水，又继续赶路。
行船还未出发，三人便坐在简易搭成的棚子下，顾行止喊了壶茶水，申九问有没有吃的，店家开始有一瞬迟钝，回了声有，便给她端来一碗面条。
若说申九重口腹之欲，顾行止见她清汤白水面都吃得分外精细，连汤也要尝口滋味。但若说她是修行之人，三餐顿顿又都不落下，真是神奇。
“客家，来碗清茶。”
棚外进来一黑袍男子，面容清秀，身形端正，行走间，带出一股墨水的油味，不刺鼻，很是好闻。
男子走进后，看见坐满一桌的客人，其中两人面容相熟，一时未想起来哪里见过。只见顾行止与他点头示意打了招呼，他也回以一礼，在一旁桌子坐下。
不过一盏茶时间，墨色的黎河上，浓雾渐渐消散，木制长船悠悠驶来，发出沉重的船翼与水面滑动时，咯吱作响的板声。
停至岸边，木制长船上亮起烛灯，从船头通向船尾，一片通明，连水面都映出亮色，岸边的萤草也微微闪烁，在河风中轻轻晃动。
行人登上船，船上并无船夫，检票的长工见客人都已到达，便将纤绳解开，轻摇船上风铃三声。周围升起薄雾，刮起风来，黎水与寒风顺舟而行，长船调转方向，往人间而去。
黎河之中，天地寂静，四周昏暗，只有浓雾与头顶的星河照亮前程。据说黎河一年中，只有年初与年尾两天能见白日，平时都是夜色。
申九于船首甲板处盘腿而坐，仰头观望漫天星宇，空中无月，却斗转星移，全无规律。夜空如黎河之水一般，都是纯粹的墨色，若非流水响动，只以为长船在空中浮游。
“顾少城主。”
刚才在茶棚里遇见的男子走向顾行止，他想着为何少女如此面熟，原来是曾在九离城见过顾城主之女。
顾行止看着男子朝她行拱手礼，原本依靠栏杆的动作端正许多。
“卫前辈。”
男子她见过，书笔卫家的护卫卫墨青，虽是护卫，修为已是金丹大乘，以往都是跟在卫少主身边。
“顾少城主怎得下界去往人间？”
卫家修笔，族人性格都极为温顺平和，从不参与是非争论，因此顾行止对他也不设防。
“六界历练，与人结伴，便去了人间。”
卫墨青看向不远处的女子，想来便是顾少城主此次结伴相行之人，他微微颔首表示知晓。
“卫前辈为何也要去人间？”
问起这事儿，卫墨青一时未做回答，只是轻笑间叹口气来，回答道。
“卫少主离家已有一段时日，家主曾命人四处找寻，却并未寻其踪迹。有历练而归的友人，说在人间见过少主身影，我得家主命令，这才去人间一趟。”
顾行止虽与卫少主并不相熟，但年幼时也曾见过几面，与卫家给众人的印象不同，卫少主性格张扬洒脱，年二十筑基便引得天下修行者羡慕。后来听说她自行离家去外修行，如今几年过去，鲜少听人提及，更不知她的行踪。
男子离开后，文清低低在顾行止耳边问了一句。
“难不成如卫家少主一般的人，也会留恋人世？”
“不可妄作猜测。”
顾行止虽不知卫少主为人品行，但年纪轻轻就能修得如此修为，怎么可能轻易受世外之物侵扰。然而万事无绝对，只是她们不知其中，自然还是不要乱作评论。
文清领会，不再出声，与顾行止一起，安静的立在船头。
身边没有杂声，只剩下河水涓涓之音，顾行止看向一旁纹丝不动，只顾抬头望向星空的申九，朝她靠近。
“你今年多大？”
申九转过头，看向眼神清澈的少女，似乎很期待自己的回答。
“较你年长。”
“上次你说大道万千，你我如此有缘，我可能问你修行？”
面对少女的好奇和询问，申九将头一偏，身边有轻微的气流浮动，刮起她衣角旁落下的枯叶，在她周围悬浮，然后慢慢飘进黎河里。
顾行止了然，虽不清楚她具体的修为，但肯定比自己厉害，气息瞬息变化间，不经意便令风向旋转，看着像是术士，但又未察觉她丹田内流动的玄妙。若说修的什么道，申九并未表现，但两人日后同行，她总有机会晓得。
卫墨青听见两人的对话，与人结伴，却并不是熟悉之人，顾家的少城主也真是率性。不过听她们提起缘分，又觉自己过于局限，天地浩大，相似之人何其多，不凡之人又如凤毛麟角，修道修行，本是需机缘巧合，那千年之交尚有白头如新，一面之缘也有倾盖如故。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四章 前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