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皇后传》南园春半

6、第六章

　　杜嬷嬷等王嬷嬷颓唐地跨出门，便对着旁边带来的小丫鬟说道：“咱们夫人最是体恤下人，特地将江南的厨娘带回来让咱们增进手艺！还好咱们没听那起子不安分的挑唆，还说夫人要换厨房管事的。我呸！这泥菩萨过河，可不得将水搅浑吗？”

　　杜嬷嬷说完，转头特地看了身后的王嬷嬷一眼，这才悠哉地说：“小茴咱们走，赶紧去学学这江南的糕点，下午做来给夫人尝尝！”

　　王嬷嬷青着脸，站在原地半响：“周氏，我今日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说完，转身带着身边的丫鬟愤愤离去。

　　屋内，周嬷嬷看着杜嬷嬷与王嬷嬷走出门去，立马给坐在堂上的尹氏跪下了。

　　叶楚瑶吃惊地望着这一幕，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听见母亲笑着开口：“周嬷嬷，怎好突然行如此大礼？白芍，还不快把周嬷嬷扶起来。”

　　白芍走到一半，被周嬷嬷的话语止住脚步，“夫人，都怪老奴昏了头了，前日不该趁着大夫人高兴，与那张妈妈在西苑喝起酒来。都是那张妈妈，一个人喝醉了酒，又哭又笑地说胡话，还硬拉着我赌钱！”

　　“哪里有硬来的道理呢？我倒是看见您那日红光满面地拉着王嬷嬷一起往西苑去了。傍晚回来时，您腰间鼓鼓的，可是好大一个荷包呢！”白芍似笑非笑地望着地上的周嬷嬷，突然开口道。

　　“白芍姑娘，你！”周嬷嬷抬头瞪了一眼白芍。

　　“我怎么了，我可没干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哼！”

　　“好了，白芍。周嬷嬷你便实话交代了吧。方才夫人只点出了王嬷嬷，已经是给你留脸面了。你当日就只是赌了钱，那张妈妈没有问你什么话吗？”白青走到白芍身边，拉了拉白芍的胳膊，开口说道。

　　“不敢隐瞒夫人，老奴真是什么都没说呀！那张妈妈平日里仗着是大夫人娘家里跟来的，向来是欺上瞒下做惯了的。老奴就是同她赌过几次，平日里听她抱怨几句西苑里的杂事罢了！”

　　“那你说说看，你们那日都说了些什么？你那些银子都是自己赢的？”白芍狐疑地问道。

　　“可不是嘛！前些日子，大夫人因为大小姐婚事提前的事情，一直跟大老爷时有争吵，没想到大小姐归宁那日突然高兴地发起了赏银！这张妈妈非要拉着老奴喝大夫人新赏的酒。那酒是陈酿，有些醉人，赌钱时便输给我和王嬷嬷许多，现在都还来找我，想再赢回去呢！”

　　尹氏看周嬷嬷说话的神情，没有半点躲闪，看来确实是赢来的钱，而不是哪位主子的赏银。

　　“周嬷嬷，你说大嫂给下人赏银，可知道是为了何事？”尹氏开口道。

　　“张妈妈没说，”周嬷嬷看着尹氏慢慢蹙起的眉头，又赶紧说道：“但是......我趁她喝醉了问了几句，好像与世子爷，也就是大姑爷的爵位有关。嗯...对了！好像说是常平公主进宫求了皇上，待大姑爷成亲后便能正式继承武定侯府。”

　　尹氏看着周嬷嬷缓缓地笑道：“周嬷嬷素来是爱交际的。听说你家中有个新媳妇如今还未安排合适的差事。明日便过来领了采买的账册，以后负责南苑的采买事宜吧。”

　　周嬷嬷听着愣了一下，赶紧欣喜地行礼道：“多谢夫人，多谢夫人，老奴一定让她好好干，必不负夫人重望！”

　　“好了，起来吧。我这人平时也没有什么爱好，就是喜欢听听一些家长里短的解解闷。周嬷嬷你平日里交友广阔，日后就在我身边陪我说说话，你看如何？”

　　“是，夫人！老奴还有个带亲的老姐妹儿在三夫人房里当管事嬷嬷，平时管管下面的丫头片子们。有什么消息，她知道得最快！”

　　“如此便好，但是我们南苑的事情......”

　　“夫人放心，咱们院里的事情，没有夫人的吩咐，绝不敢透露出一丝一毫！”周嬷嬷就差赌咒发誓了。

　　“怪不得都说周嬷嬷是个人精儿。”尹氏笑着看向白芍，“怎么让周嬷嬷就这样跪着说话，还不快扶嬷嬷坐下。”

　　白芍走过去，亲热地扶住周嬷嬷的手臂，笑着说：“周嬷嬷快坐！”

　　周嬷嬷顺着白芍力道往之前的绣凳走去，只敢浅浅地坐在绣凳边缘，略显紧张地看着上首的尹氏。

　　尹氏端起桌上的茶水，还未喝便又放下了，说道：“这茶有些凉了，另外重新上茶，给周嬷嬷也上碗茶。”

　　叶楚瑶看尹氏的脸色恢复如常，便笑着说道：“母亲，不如沏我晒的茉莉花吧。我看您说了老些话，想是口渴了，那个拿水泡上就行，也能早些喝到。”

　　“你这小猴子到是细心。白青，既然如此，你便听她的吧。”尹氏笑着开口，眼里也透出暖暖的笑意。

　　周嬷嬷看着尹氏脸上因笑意更显明艳的脸庞，暗忖，咱们二夫人倒是十分疼爱三小姐，不像那三夫人，两位嫡出的亲生小姐，竟还抵不过妾生的小子，也是奇了。

　　“今日留下周嬷嬷，也是想听你说说这府里的变化。多年未曾回来，感觉对府里的人和事都有些许陌生了。”

　　“那老奴便托大，与夫人说说这府里的情况。

　　先从大房说起吧，自从去年大少爷考上青山书院，老侯爷便让大夫人全权管了家，这公中的账册铺子都是一并交予了大夫人了。这三夫人惯是爱提前支用月例，自从大夫人管家后，府中一切都照着大夫人的规矩来。三夫人提前拿不到月银，多次与大夫人发生言语上的冲突，不过到底也没闹大。

　　老侯爷自那以后倒是甚少露面，只有逢年过节时才从北苑里出来，与老爷们一起用晚膳。但是也是早早吃完饭就回房休息了。听说老侯爷的旧疾又犯了，宫里太医都来过好几次了......”

　　尹氏听着周嬷嬷念叨了半个时辰，虽有收获，但也听得尹氏头疼，这人说着说着就开始偏题，夹杂好些八卦小料。随后，尹氏以周嬷嬷辛苦为由，让她先回去休息了。

　　“白青，跟着周嬷嬷的是哪个丫头？”

　　“回夫人，是萃儿，不是府里的家生子，是周嬷嬷的远亲。”

　　尹氏沉吟了一会儿，吩咐白青去接触一下看看。料理了这桩事，尹氏神情也放松了下来。南苑虽然人不多，但都在侯府呆的时间长，各处盘根错节，关系复杂。若想将南苑的篱笆扎紧扎密，只能将能拉拢的都变成自家人。今日看来，杜嬷嬷倒是难得干净，与各处无甚牵扯。周嬷嬷色厉内荏，瞧着厉害，却是个纸老虎，但资历深，能压得住人。这王嬷嬷倒是需要好好看看，今日居然没攀扯周嬷嬷，不知是慌乱忘记，还是心机深沉。如果后者，那便更要留心了。

　　尹氏思索完后，转而开始对叶楚瑶提问：“对刚刚的事，有什么没想通的地方吗？”

　　叶楚瑶坐在那里沉思一会，尹氏见状又道：“你没有问题，我便要问你了。”

　　“母亲，真的是周嬷嬷举报的王嬷嬷吗？”

　　尹氏没想到叶楚瑶一下子抓住了关键点，挑了一下柳叶眉，伸手捏了下叶楚瑶的小鼻头，笑着答道：“倒是个小机灵鬼，不是周嬷嬷说的。”

　　随后尹氏借口休息，打发了白青等人，拉着叶楚瑶进入内室。两人坐在床边。尹氏将今日之事，从头到尾与叶楚瑶细细地讲解了一遍。赌博一事是尹氏自己查出来的，但周嬷嬷怕自己也要受罚，不敢说出来。再加上自己又把采买的差事给了周嬷嬷儿媳，王嬷嬷必定深信是周嬷嬷做的。如此，两人相互牵扯着，尹氏只需端坐天平中间，时不时拨动调整砝码，保持平衡就行。叶楚瑶一边认真听着，一边不由得晃神，真的好爱母亲呀！

　　“阿瑶，都听明白了吗？”尹氏讲完，看着叶楚瑶。

　　“听明白了，母亲真厉害！”叶楚瑶跳下椅子，跑到尹氏身边吹起了彩虹屁，什么女诸葛，再世婉儿等等，一堆乱七八糟的光辉头衔往尹氏身上堆着。一双胖乎乎的小手也不停地在尹氏肩膀上捶着，美曰其名——爱的按摩。

　　尹氏享受着女儿时轻时重的按摩，嘴里不时嫌弃两句，还不停指挥按摩手势。但看着叶楚瑶努力而笨拙的样子，脸上却很诚实地露出了笑容。

　　玩笑之后，叶楚瑶也认真地跟尹氏说了碧珠等人的变化，以及自己对今后身边人的规划和培养。尹氏听后怔了怔，有些感慨和欣慰地摸了摸叶楚瑶的额发，“咱们阿瑶也长大了！”

　　傍晚，夜色将近，一个身着穿圆领袍衫的高大男子踏着夕阳余晖走进南苑院落。

　　“夫人，老爷回来了。”

　　尹氏听闻从屋内走出，站在门口迎着。

　　二老爷叶远戟见了赶紧迈开步子，三两步走到尹氏面前，拉起尹氏的手，心疼地说道：“这个天气晚上容易起风，怎么站在这里等着，下次在屋里等我进来就行。”

　　尹氏温柔地看着叶远戟，一双丹凤眼似水含情，笑着开口：“这都要初夏了，哪里还会冷着我呢？你今日又是辛苦一天了，可是还未用晚膳？”

　　“是还未来得及吃饭，夫人用了吗？阿瑶呢？”

　　“坐下来，慢慢说。看夫君这高兴的模样，可是事情已经办妥了？”

　　叶远戟拉着尹氏一路走到桌边，看着满桌都是自己喜欢的菜色，爽朗地笑道：“办妥了，我磨了仲景两日，今日终于给我准信儿了。是个兵部的员外郎，虽说如今武官地位大不如前，但到底也是正经的官职，只是夫人你可会嫌我没用？”

　　尹氏低着头暗忖，梁国开国皇帝赵太祖自己是靠兵马打下的江山，所以对兵权一直颇为看重，武将侯爵之位多是那时赐下。未曾想到当今继承皇位后，因毫无军事才干，接连与北夷、西夏打了几场败仗后，不敢再于外敌争锋，只愿每年奉上岁币求得安稳。之后转而一直专注于内政文治。

　　如今，当今已是知天命之年，重文抑武的现象在朝堂之上愈发严重，叶远戟年轻时不爱读书，是长兄亲自压着下面的两个弟弟学习经义，才勉强将叶远戟拉扯进那“龙虎榜”，也是运气，碰上当今重文治，中榜名额较□□时期整整多了十四倍，这才勉强站到进士末尾，好歹是个“有身份”之人……

　　尹氏回过神来，抬头看见叶远戟是真的在担忧此事，有些好笑着说：“二郎在外奔波很是不易，父亲已不再管府中事务，大伯又为人方正，不肯为你徇私某个好职位。如今全靠自己谋划，从五品的官位已是很了不得了。何况我也算是行伍出身，二郎可是嫌弃我？”

　　叶远戟被尹氏娇俏的媚眼一斜，大笑着握住尹氏左手，开口道：“好了，你赶紧先吃，我更衣后就来，别等着菜凉了。”

　　夜晚，夫妻二人躺在床上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