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皇后传》南园春半

5、第五章

　　清晨微风习习，和煦的阳光洒在身上，带起一阵阵波光粼粼。

　　叶楚瑶今日特地早起，此时正带碧珠往尹氏的清辉阁走去。

　　“劳烦采儿姐姐通传，三小姐来给老爷夫人请安了。”碧珠向前一步，对着门口侍立的小丫鬟说道。

　　“小姐快进去吧，老爷夫人刚刚用完早膳。”白芍听到外面的声响出来查看，此时笑着从门内打起黛青色门帘说道。

　　叶楚瑶忙带着碧珠从帘子下穿过，直直得往屋内走去，“父亲、母亲，我来给你们请安了！”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难得见你老实等着通传一回，一进门就漏了馅儿。”尹氏端着茶道。

　　“母亲，我还是不是你可爱的小棉袄了。您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叶楚瑶一见到尹氏便歪缠到其身上，又拿小眼神往叶远戟处瞟，示意父亲来救场。

　　“这马上夏天了，谁还穿小棉袄呀？”尹氏看着她娇憨的模样，故意硬着口气说道。

　　“欸，此言差矣，这俗话说得好，春捂秋冻，还是要多穿点！”叶远戟收到宝贝女儿的求救信号，赶紧说道，大手往尹氏怀里伸去，想摸摸闺女的头。

　　“哎呀！父亲，你又给我把头发弄乱了！都说了要轻点！”

　　叶远戟有些心虚地收回右手，握了握，心里暗叹，已经放轻力度了啊，看来下次还要再轻些。

　　尹氏看着自家夫君习武多年，自带一股正气的脸上闪过一瞬心虚，觉得有些好笑。转而安慰起炸毛的叶楚瑶，“好了，等会我重新给你梳。来这么早，用早膳了吗？”

　　“还没呢，我好饿呀！”叶楚瑶注意力被转移，又在尹氏怀里扭了扭，撒娇道。

　　“白芍，赶紧端碗八宝粥来让她先吃着。”尹氏将怀里的叶楚瑶放到旁边的绣凳上，转过来去催促叶远戟赶紧去吏部。

　　因着是回京城述职，但还未确定好调回来的官职，所以这段时日叶远戟都早出晚归地寻关系。这也是叶楚瑶特地早起过来请安的缘故。毕竟叶远戟走得太早，回来的又晚，父女两人好久都没见着了。

　　此时，叶楚瑶看着尹氏帮叶远戟整理衣领的画面，心下暖暖的，虽然上辈子的记忆很模糊，但家庭关系肯定没有现在和谐，因为想起上辈子的父亲的形象竟会产生一丝厌恶。所以，叶楚瑶才如此珍惜和爱着这辈子的家人。

　　白芍笑着盛满一碗珍珠米八宝粥，放在桌上，“小姐，这是夫人早上亲自熬的，提前一晚泡的豆子，炖的软烂，您尝尝。”

　　叶楚瑶闻言回过神，接过勺子舀了一大勺，一口吃下，嘴里包的满满的，还不忘含糊不清地感叹道：“嗯！真好吃！”

　　尹氏与叶远戟见了，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来。两人闲话两句后，叶远戟便大步出了院子。尹氏站了一会，待看不见人影了才往叶楚瑶身边走去。

　　“慢点吃，别呛着了！”尹氏说完，又轻轻拍了拍叶楚瑶的后背，帮她顺顺气。

　　“嗯嗯”叶楚瑶胡乱答应着，当下动作减缓了一些。小孩子身体受不住饿，现下已经过了叶楚瑶平日里用早饭的时间，所以就忍不住用得急了些。

　　尹氏见状便让白芍陪着叶楚瑶，自己则带着白青进内室去梳妆去了。

　　“白芍姐姐再帮我加点蜂蜜吧！”叶楚瑶小声地拜托着，小手合十在胸前，配上精致可爱的笑脸，白芍没顶住，给添了一勺。

　　叶楚瑶有些爱吃甜食，家里的父子两个又心疼她，导致之前糖吃多了，长了虫牙，时不时就闹牙疼，直到后来虫牙换掉了才好。从那之后，尹氏对叶楚瑶的糖管控得更严了，从上到下都不敢再私下给她糖吃。

　　叶楚瑶喝着甜甜的八宝粥，内心也是流泪满面，这辈子什么都好，就是伙食比起来太差了，如今调料不多，更没有辣椒，硬生生从无辣不欢变得清淡养生。幸好投胎技术不错，吃糖不用愁，结果却因此得了虫牙，被强制控糖，呜。

　　叶楚瑶一边感叹着，一边赶紧喝完，赶在尹氏出来前毁尸灭迹！

　　待叶楚瑶用过早膳，歇息一会，就被白青带进内室重新梳了头发。

　　尹氏两人都梳妆好，便带着叶楚瑶往清辉阁外室的厅堂走去，路上叮嘱道：“我今日要见府中的管事，你就好好坐在旁边听着，不许调皮，知道了吗？”

　　叶楚瑶吃完饭，有些食困，糯糯地开口：“知道啦。”

　　尹氏将叶楚瑶安顿在堂屋之上右侧的黄花梨玫瑰椅上。梁朝桌宴制度，以左为尊,故左大于右,左尊右卑。尹氏自己则坐在八仙桌的另一侧，坐下后端起桌上刚换的茶汤，用茶盖撇去上面的浮沫，浅尝了一口，说道：“开始吧。”

　　侍立在门口的白青听后，对外面的霞儿说道：“夫人让管事的都进来回话。”

　　霞儿闻言转身对已经等候多时的管事们笑道：“劳诸位等候，夫人请诸位进去说说话。”

　　院中站了三个中年婆子，端的是膀大腰粗的模样，各个捯饬得精神。听见话音，收敛了脸上的不满，将笑容扯起，微微活动了两下腿脚，连忙跟了进去。

　　从黛青色的门帘穿过，抬头便看见堂上端坐着一位下着玫瑰紫的银花暗霞褶裙，上穿淡藕色的罗缎坎衣的美妇人，长长的柳叶眉，一双眼睛近似丹凤眼，却比丹凤眼更圆润些，眉眼深邃，美艳中透着一丝精明干练。

　　旁边还坐着一位穿着嫩黄襦裙的福娃娃。女童眉眼弯弯，一双杏眼灵动，瓷白的脸蛋上透着健康的红晕，嘴角微微上扬，正在与美妇人撒娇。见众人进来，赶忙端正了身姿。

　　周嬷嬷想起前些日子碰的软钉子，赶紧带着两位同僚上前请安。

　　“都起来吧，白芍，给三位嬷嬷看座。”

　　“多谢夫人体恤。”三个嬷嬷跟着白芍往右边摆好的绣凳走过去，依次落座。

　　“这几日忙着府里的喜事，各处乱糟糟的，趁着这会子忙完，便赶紧请几位嬷嬷过来说说话。也是事情都赶巧了，我随老爷回来述职，听说大姐儿的婚事将近，自也是备好礼，做好准备的。未曾想，刚一回来便开始紧锣密鼓地过起礼来，可是，有什么缘故？”

　　三位嬷嬷脸色微变，相互看了看，未曾想到二夫人竟先不提南苑的自家事务，反而问起大小姐提前的婚事来。

　　周嬷嬷清了清嗓子，开口道：“这原是大老爷和大夫人与常平公主府商量后的结果。听说是世子爷身体有些不好，常平公主想要提前举办婚事，为他冲冲喜。”

　　尹氏看着周嬷嬷微微闪烁的目光，以及其他二人有些疑惑的神色，知道周嬷嬷私下与西苑走得近，肯定还知晓些什么，此时顺着话题道：“原是有这般缘由在，那世子的身体可好些了？”

　　“好了，世子的身体已是大好，听说最近在咱们大小姐的勉励下，重新拾起书卷，开始读书了，这听着可不是大好了吗！”

　　尹氏听完沉吟，这周嬷嬷看来最近确实与西苑走动的勤，这等细枝末节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听着都是大姐儿与大嫂间的私密话语，这西苑人的嘴未免也太松了些。

　　“世子身体好转，自是极好的。”尹氏感叹了两句，便将话题转了回来，“我们二房多年未曾回府，如今想是会回京中任职。我也不能为老爷做些什么大事，只能将这家里的一亩三分地打理清楚，让老爷回家能松快松快，你们说可是？”

　　“夫人放心，我等自小便是生在这侯府，生是侯府的人，自然时时刻刻都要为主人家们考虑的。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便是。厨房灶上，屋里内院里，任凭夫人安排。”端坐在末尾的中年妇人急忙回话道。

　　叶楚瑶听着话音看向右侧，只见这位嬷嬷身着一身深褐色小袖对襟旋袄，下着长裙，浑身无多余配饰。虽三位嬷嬷衣着身量相似，但这位倒是显得更要丰腴些。

　　尹氏定定地看着她，杜嬷嬷被看着，内心忐忑不安，不知道尹氏接不接受她的投诚，毕竟听说尹氏此次回来带了好几位厨娘。

　　片刻后，尹氏突然笑道：“听说杜嬷嬷性子直爽，如今倒是见着了。我这人便是最爽快的，喜欢与麻利之人打交道。如此你便继续管着我们南苑的小厨房便是！”

　　尹氏说着又提起此次一起从江南带回的厨娘，让杜嬷嬷一并管了。吩咐以后时不时做些江南的糕点，但平日的菜色倒也不用做得过于甜腻了。

　　“好的，夫人，我杜五娘别的本事没有，只在灶上的活计上开了一窍，以后一定好好伺候好咱们老爷夫人，公子小姐！”杜嬷嬷闻言放了心，笑眯了双眼，赶忙回道。

　　“既如此，我便放心了。”

　　尹氏说完开始慢慢品茶，花厅里空气慢慢沉静下来，众人心中一阵忐忑。突然，尹氏将茶碗重重的放在桌上。众人心头一紧，都抬头看向尹氏，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怒气是为何。

　　尹氏肃着脸，一双丹凤眼凌厉地看着中间的管事，说道：“王嬷嬷，听说你前日与西苑的人喝酒赌博，可有此事？”

　　王嬷嬷听后，赶紧站起来，一脸冤枉地哭喊道：“老奴这些日子都忙着府里大小姐的喜事，只是多去了西苑几趟！也不知是哪起子昧良心的在诬陷老奴！”说着甚至呜咽着哭起来。

　　尹氏听后怒容稍缓，有些为难的说道：“我原也是不相信的，但既然是周嬷嬷亲自与我说了此事，便想着今日问问。如此听来，是有什么误会？”

　　坐在最前面的周嬷嬷听着前面就很是不安，此刻更是急得差点跳起来。赶紧起身站在王嬷嬷旁边，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尹氏打断。

　　“周嬷嬷，你昨日早上来我这里说，王嬷嬷前日与西苑的张妈妈喝酒赌钱，被你撞上了。可都是真的？”尹氏说完看着周嬷嬷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示意了一下白芍。

　　白芍会意呵斥道：“按着府里的规矩，私下聚众赌博，需仗责三十！这隐瞒不报的，夫人也不会轻饶！”

　　周嬷嬷被吓得浑身一抖，想起之前夫人说要送自己归家的话，怕因此被拿住把柄，真的被送出府。只好不再看旁边王嬷嬷，低着头呐呐地回道：“是，是真的。”

　　王嬷嬷吃惊地望向周嬷嬷，然后又恍然大悟，以为是周嬷嬷故意设计，以谋得尹氏重任。恨了周嬷嬷一眼后赶紧跪在地上，对着尹氏求饶道：“夫人，我知错了，求夫人饶了我这老糊涂一回吧！”

　　尹氏听完后站起身怒道：“你也是照顾老爷的老人了，没想到竟还会犯如此大错！”

　　一旁的白青赶紧走过来拍着尹氏的后背，劝着不要动气，以免伤了身体。扶着尹氏坐下后，接着对着周嬷嬷柔声说到：“周嬷嬷，你是这院里的掌事嬷嬷，你觉得该如何处置呢？”

　　“这，夫人。王嬷嬷也是经年的老人了，想来是一时松懈，求夫人饶了她一回吧！”周嬷嬷想着与王嬷嬷往日的交情，抖着嗓音小声说道。

　　尹氏看了周嬷嬷一眼，仿佛有些无奈，又示意白芍将周嬷嬷扶着坐下。

　　有些为难地开口道：“既然周嬷嬷为你求了情，那便小惩大诫，罚你一年月银。”

　　接着不等王嬷嬷松口气，尹氏又提起王嬷嬷的差事来，“我原想着让你继续管着这院里的采买，没想到你在这银钱事上如此不经心。你日后便改去管着库房吧。下次再有这偷奸耍滑之事，我绝不轻饶！”

　　王嬷嬷听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一边懊恼自己丢了能捞油水的好差事，一边又庆幸夫人到底年轻，没底气直接将自己赶走。不过对于周嬷嬷却是暗恨不已，平日里自己倒是看走了眼，没想到是个肚里藏奸的。别以为自己看不出来，这老货居然还想两头讨好，先是告了自己一状，又去求情。都是老狐狸了，还敢耍这些小把戏！以后走着瞧！

　　尹氏看了看众人，沉着嗓音说道：“过去老爷与我不在家中，南苑无人看管，可见这院里的规矩是有些松散了。如今回来了，该有的规矩都该立起来了！”

　　见众人都诺声应下，尹氏放缓了口气，让王嬷嬷起来，回去将账册钥匙都拿过来。又嘱咐白青明日将库房的钥匙账本交给王嬷嬷。

　　“夫人，老奴……”王嬷嬷还想着拖延些时日，但是看着眼前夫人严肃的脸色，到底是不敢继续说下去。

　　“好了，王嬷嬷和杜嬷嬷先下去做事吧，周嬷嬷，你留一下。”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