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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地龙腾热,附耳贴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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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惊又醉,浑身冷汗,锦之自坐上暖轿就已昏昏沉沉,连何时被挪到了自己的寝床上的都不知。
半夜额头又略有些烧热,寞鹰陪着笙娘一直在旁边伺候,天快亮时烧热才退。
直到下午,锦之才悠悠地醒来,房中仅剩他一人。
浑身没劲,头重似铁,却还清晰记得昨晚的事。
烈沄调戏轻薄他也就罢了,到底他也不过是个陵国的人质。但肆无忌惮挑地挑衅烈焱,看来冀北王子之间的争斗比他所知的更严重。
“诶,爷,您醒啦?”
伶语一脸惊喜地跑进来,手中端着的汤药都撒了不少。
“嗯,醒了一会了。”
“那快把药喝了,您昨晚烧热,大夫说醒了就得喝的。”
锦之颤颤地接过碗,闻着这味道不觉皱了眉,却还是一口将药喝尽了。
“笙娘呢?”
“笙姐姐才去休息呢。”
伶语拿了几个软枕给锦之垫在身后,看着爷这虚弱的样子,稚嫩眉眼皱成了一团。
“爷,冀北大王子不是好人,爷以后可千万别去他宫里了。”
“自然是不会再去了。”
“昨晚要是爷出了什么事,伶语真想一头撞死了。”
伶语满眼的愧疚,锦之爱怜的摸了摸他的脑袋。
“那宫里的侍卫太野蛮,硬是拦着不让伶语进去,幸好二殿下赶到了。”
昨日若不是烈焱赶到,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即便没有伤到冀北的大王子,持刀胁迫也是大罪,处死他事小,可能还会引起两国微妙维持的关系破裂。
烈焱应当是明白这点的。
“寞鹰哥哥说,本来二殿下一早就去了城外巡营,一知道爷去了大王子那,就立刻赶回来了。伶语就知道,二殿下最关心爷了。”
“说什么呢,什么关心不关心的。”
伶语没瞧见锦之窘迫的脸色,仍在兴奋,“怎么不是关心了,您昨晚烧热,后半夜的时候殿下来了,足足陪到您烧退了才走的呢!”
锦之一听,双颊热度腾升,想辩驳,却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往下挪了挪身子,整个人窝进被子里去。
“告诉他们都别来扰我,我要睡会。”
伶语不解,却还是知趣的帮锦之盖好被,出去还将门带上了。
睡了太久,头疼难耐,怎么睡得着。
不过心中难平,又无力争辩,躲起来罢了。
烈焱只是尽职尽责而已。来使出事,他不好交待罢了。他本来就与烈沄不和,现在两国也不宜闹僵。
哎……
连自己都骗不过,可怎么好?
托病懒养了好些日子,烈焱匆匆看望过几次,不过算算,也有四五日没来了。
眼不见,锦之也不给自己找烦恼。每日看看书,编写冀北礼仪经要,日子倒过得惬意。
西院修缮完毕,住进自己原先的屋子里,陈设仍是同原来一样,只换了些摆饰。入了冬,屋外气候阴冷,屋内的地龙热烘烘的,锦之更是连书房都不去了,日日待在房里。
“伶语,将这些文稿交给博士,先前的被烧去了,记不太全,不过也差不离些了。”
“爷的病才养好,干嘛还急着做这些。”
伶语拿起这厚厚的一摞纸,上面均是有关冀北的风俗礼仪,重新整理起来还颇费了锦之一些心思。
“我本就是做使者来的,不做这些做什么。”反正闲得无聊。有了这些书稿,好歹日后回去也有交待。
不过,陵国那边一点消息也没有,回去怕是没什么希望。
“让二殿下带您出去玩啊,爷与二殿下在一起时最开心了。”
“就你最明眼,快去吧。”
伶语一溜烟的抱着纸摞跑了。锦之却手伏在桌案上,脑中竟会有些在意伶语无意的话。
最开心么?
放松是有的,甚至有些依赖,可那人,又是怎么想。
“在想些什么?这么出神。”
一抬起头来,却见那人隔着书桌站在自己面前,眼中的惊诧都来不及遮掩。
“我有这般可怕?你这样子倒像是见了鬼神一样。”
呆愣一瞬,锦之貌似不悦地皱起了眉,“我竟不知这行馆中的与你相熟,连你到了我面前都无人来通报一声。”
烈焱立即讨罪,“是我执意让他们消了声,若你要罚他们,便也先罚了我这罪魁祸首才是。”
这眼神清亮,直叫锦之心中一下噗通,立即起身去倒茶。
“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入了冬,你要处理的事也不会少了。”
“我被朝中那些人烦透了,来你这偷偷闲,你不会狠心地把我赶走吧?”
一杯茶递了过来,茶韵飘渺。
“我哪有本事赶你走,这行馆可是你冀北的地方。”
烈焱抿了一口茶,瞧着锦之那故作计较的小气模样,却笑了,“是是,能请到你这样的客人,可真是蓬荜生辉了。”
“你今日是专门来打趣我的?”
“我怎么敢呢?”
这温软的口气,透着些宠溺的意味,锦之心口一颤,手中的茶差点撒出去。别开眼,才瞧见烈焱手里的卷轴。
“这是什么?”月黄色的纸张,定是古品。
烈焱将手中的卷轴递了过去。
“打开看看。”
锦之疑惑地接过,拆开卷轴的缠线,刚打开些,脸上就欣喜起来。
“啊!凌将军的真迹?!”
还以为烈焱忘记了这事,没想到他还记着。
“自库里翻找出来的,放得久了都生出些霉点,拿了去休整重新裱过,所以才这晚送来。”
锦之却像是没听似的,拿着卷轴放在桌案上,小心翼翼的展开。
烈焱看着这人满心的欢喜都跃上眉梢,无奈地摇摇头,走到他身旁来,“如何?是否比那副赝品更潇洒?”
简直潇洒得的狂放不羁!
锦之爱怜万分的抚摸,却又生怕手指尖的细汗会将字弄花了。
“没想到,一副字竟比我这个大活人更讨你欢心。”烈焱哀叹。
锦之却是连眼神都没挪动一下,仿佛看不够似的,“你时常能瞧见,这真迹我可是头一回见呢。不过,我怎么瞧不出与先前那幅有什么不同来。”
“陵将军豪迈,他的字落笔处多是随性,而那幅赝品却描不出这种洒脱来。”
烈焱说了,锦之也没能瞧出什么差异来,不过字迹的韵味似有些不同。
“忽简为草,忽繁为行,兴之所致,收敛自如。那幅赝品是出自何人之手?竟能以假乱真,定也是个书法大家。”
听着这样的褒赞,烈焱面上仍不动声色。
“书法大家到不至于,只临摹他人的擅长些罢了。”
锦之瞥他一眼,“怎这么说,能落笔如凌将军的轻重适宜,想必也是身经百战,哪是一般人能写的出的。”
烈焱想笑,却还是忍住了。不过觉着浑身爽朗,心情大好。
研究了许久,锦之忽然将卷轴小心的卷起来放在桌案一旁,再自木柜里取了一张大宣纸来铺陈开,拿过砚台便磨起墨来。
“这又是要做什么?”
锦之狡黠一笑,“方才将那幅赝品说的一文不值,若是你字不如人,可要让我好好笑一笑。”
“我可不敢在你面前献丑,写了也是浪费纸张。”
突然谦虚,锦之更不打算放过他了,“我的字规整守旧,定然比不得你冀北二王子的豪迈。”说着执笔将墨吸了半饱,递过去。
烈焱看着他,却没接过笔。
“怎么,堂堂二殿下难不成还怕被人耻笑?”
“被你笑笑倒无妨,只怕你机敏精怪,预备偷师。”
锦之扬眉,“偷师又如何?若是你的字也有大将之风,我自当学之摹之,借以自省。”
听得这话,烈焱失笑。
一手伸去握住了那只悬空拿笔的手,倾身贴着锦之的后背,微弯下身去。
“想学我的字,此时拜师便好,仅凭临摹,可是学不来的。”
手背炙热。
隔着几层衣裳,锦之还是感受到了身后的胸膛传来阵阵暖意,一颗心忽然紧张地跃动。
“写些什么好?”
气流攒动在耳廓,丝丝酥麻撩动着耳垂的神经,直叫锦之抿紧了呼吸不敢动弹。
“就,就写陵将军的那首词好了。”
“好。”
温热手掌中的厚茧轻轻梗着手背,俩人的侧脸相隔不过一指。
脸颊的温度正在升腾,紧张的心跳太过突出,锦之不由地想离得烈焱远些,可这半抱的姿势,又不敢轻易挪动。
“自小先生就说,写字讲求落笔轻重,刚柔并济,我是武人,不懂轻柔,所以时常被先生说为‘蛮字’,到如今也改不来。”
烈焱自在说笑,锦之却被耳边一瞬一息弄得心神紊乱。握笔的手心乏力的渗着细汗,僵硬地听凭着烈焱的收洒,纸上落下一个个刚劲的字。
“你的字柔腻规整,你我合力,没准就刚柔并济了。”
心跳疾速难以抑制,双颊腾热像要出火,烈焱说些什么,其实他已理不清了。背上像是要被灼伤一般,额头也冒出密汗来。
“爷,文稿送过去了,李博士说……”
一声清亮将锦之惊醒,匆忙的松笔抽手,离开那炙热的胸膛。可面上一时间减退不去热度,连笑都违心许多。
“咦,二殿下,您来了,您们在做什么呢?”
烈焱瞧了眼一步之遥的人,那挠人的羞窘模样,不觉的唇角漾起了笑,“锦之正拜师学艺呢,你这一嗓子,生生的费去了一张纸。”
锦之低头一看,白纸上落下的最后一字被带出了长长的一条墨迹来。不敢直视那人,只好望着伶语。
“李博士说什么?”
伶语奔过来,“他说整理誊写过后就送来给您。诶爷,您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烧热了,我去叫大夫。”
锦之急忙给叫住了,“没事,只是这房中地龙太旺,觉着有些热了,你,你先陪着二殿下,我去换件衣裳。”锦之借机快步走出了书房。
烈焱却瞧着那慌忙逃走的身影,勾唇笑了。拿起掉落在桌沿的笔,沾了些墨,继续在纸上写起来。
一个慌张,一个怪笑,伶语觉得莫名其妙。
“爷怎这么奇怪,先前还好好的呢。”
烈焱眉尖满是掩不住的笑意,“不是锦之奇怪,只不过是,这房中地龙太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