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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调笑撮合,出谋献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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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笙娘端盆进来,锦之却已经穿戴好下床。
“大人,昨晚喝了那许多酒,今日怎么这早起来?”
“想起来写些东西。”
笙娘将清水放至在木架上,便过来帮锦之梳头。
“大人头可疼?要不要熬些解酒汤来?”
“不用了,不觉得头疼,只是有些胸闷,早饭让他们做得清淡一些就好。”
轻轻的梳着锦之的头发,再用发带束起来,锦之额头那处伤还有淡淡的痕迹。
“这伤虽是好了,却可惜留下了疤。”
锦之伸手去颈侧碰,有皮肤新长的凸痕,撩开衣襟朝铜镜中瞧,浅浅的红色,看起来倒像是两粒稍大的粉痣。
“也不碍事,反正平日里衣襟遮住了也瞧不着,日子久了便淡了。”
陵君那日的粗鲁对待,他不曾忘记,也不刻意想起。离得远了,好不易轻松许多,又何必自寻烦恼。
打望着镜中笙娘心不在焉的模样,又想起昨天那冀北汉子的痴迷,锦之就笑了。
“昨天那人怎样?”
笙娘闻言手中一滞,心里惊起波澜,“不知大人说的是谁?”
锦之回过脸,笙娘的双颊已泛上红晕,“我看他面相正直,不像个坏人。你若是喜欢,就不必在意什么。”
笙娘娇羞一瞪,“大人,您是昨夜喝醉还未醒呢,一大早便取笑笙儿。”
“爷,爷。”伶语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
“殿下来了。”
锦之偷偷瞥一眼笙娘,“寞鹰有没有来?”
“来了,还有一个叫凌风的。”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伶语,你先招呼着,说我马上就来,笙娘也是。”
“哦。”伶语应着又跑了出去。
笙娘脸上的红晕更深,“大人,您真是……”
有了昨日醉酒后的放肆,面对烈焱,锦之也不打算再伪装了。
“堂堂的冀北皇子,怎这么悠闲?”
烈焱瞧着他,一身月黄长衫,精神看来还不错。
“我昨日已经奏请了父王,担任接待来使的职责,所以,我现在也算例行公事。”
锦之走近才看见他眼下的青晕,连唇色也不如平常红润,显得疲惫。
“如此尽职,莫非昨夜连觉也没睡?”
“睡了不多时,想着你昨夜喝多了酒就过来看看。”
“我倒是没什么事,你这么早过来,莫不是专门来讨早饭吃的?”
不打官腔不造作,真实的锦之,叫人越加想与之亲近。
“恭敬不如从命。”
几碟腌制的小菜,两碗燕芝粥和热气腾腾的水晶卷,虽然清淡,却很可口。
两人坐在里厅四方的红木桌旁,还没端起碗,伶语就跑过来,“殿下,你们吃早饭,把你的手下借我一个行不行?”
锦之皱起眉。
“你又要做什么了?借殿下的侍卫何用?”
伶语一脸期待,“殿下昨日答应了要教伶语功夫,以后好保护爷呢。”
烈焱伸手一指门外站着的两个人,“你随便挑一个吧。”
“谢谢殿下。”
看那欢欢喜喜跑出去的人,锦之回过头一脸无奈,这孩子跟谁都不认生,也不知是好是坏。
“伶语那孩子,最会磨人了。”
“没事,他们跟在我身边平时也难得轻松一下。”
“对了,我有一些想法,也不知有没有用,一会吃过饭去书房吧?”
“好。”
“你看这。”
锦之将一卷纸铺陈在书桌上,又将那天的河流分布图拿出来,烈焱一瞧,就明白三分。
“我这些天仔细研究了一下冀北的河流分布,东南域有最大的延源河,西域有离湖,西南方又有木河,三处主要水源的位置正好成三角之势。”
锦之纤细的手指指向那张白纸上的黑点。
“西桐、曲阳、泮辰等多条支流又分布各处。延源河是南北走向,木河较为蜿蜒,大致是东西走向,如果这样……”
锦之拿起毛笔,沾了沾砚台里快干的墨,在白纸上描画。
烈焱自发地拿过旁边的水盅往砚台里倒了些水,帮他磨起墨来。
“这样。”
锦之描描画画。却不想此刻他的眼睛里像是有繁星跳跃,闪耀的吸引旁人。
“若是将离湖呈放射状,而延源河、木河沿主流向八方挖通沟渠,并且与几处零星的水源相通,最后……”
“从延源河分离出来的支流与离湖的支流相汇于冀北正中,保证了水源不会枯竭,再向下挖沟渠,接通木河的支流。”
白皙的手沿着刚画上的墨线游走在图上,却好像划在人心上。
烈焱觉得胸口不太平稳。
“云河的源头在陵国东北最高处,我们可以自冀北东南角横向挖渠,将云河水引入冀北,再与木河支流交汇,这样木河的水源便会更充足……”
柔和的唇线,水润的唇瓣微张微合,不知是什么滋味。
“再将木河和离湖的支流向西南方向,也就是干旱较严重的地区补给,应该可以做成一个庞大的供水系统,呃,就是水系脉络,这样,冀北大部分的地区都能得到水源保障。”
锦之一口气说完,心里有些膨胀。
在现世,在陵国,他从来没有想要去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可是现在,这一张被画的凌乱的图却让他的血液沸腾。
抬起头来,见烈焱的目光直直注视着他,这么近的距离,炙热又专注。锦之的心率不自觉的浮躁起来,脸上有些烧灼。
“我说得太快,你可听清吗?”
烈焱回过神来,目光偏开,查看锦之绘的图。
“我明白,不过云河处于陵国地界,若是我们贸然挖渠连接,恐怕陵国未必肯。”
锦之听了,也有些皱眉。真是……连条河都要分你我。
“那换个方式,云河水源自地下而出,若是挖条隐秘的渠道直通云河源头,将水从地下引入冀北,这应该可以。”
思维的敏捷跳脱,烈焱心里越加触动,笑看着他。
“锦之,你真的是陵国人?”
果然,惹来锦之不悦的皱眉。
“没想到你这样为我们冀北的子民着想。”
“滴水粒米均是天赐,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陵国的民是民,冀北的民也是民,怎么可以眼睁睁看着他们遭受干旱饥荒而不顾。”
慷慨话语,就像一双温柔手。
“不过,我对抗旱和水利方面的事不精通,可不可行,你还得去问问。”
“嗯。”
白皙的脸,像是个灵动的幻影,深深吸去他的思想。
“对了,尽量在各支流旁多种些树,这样可以蓄水也能防止风沙。”
“嗯。”
锦之瞧着这在一旁频频点头的人,不禁好笑。
“冀北二王子殿下,你就只会说‘嗯’?”
压制下激荡的情绪,烈焱抬起头来笑了,“我不过想,你到底还有多少让我惊讶的地方。”
“哪里……”
锦之涨红了脸,方才他说得快速又紊乱,就像急于在先生面前表现的学生。
“我从小便以习武带兵和治国的学习为重,其他的方面也仅知晓一点。这计划,待我回去问问工部,再作打算。”
锦之站直了身,一直弓背低头,脖颈都有些酸痛。
“说了这许多,都忘记给你倒杯茶了。”
锦之绕过书桌,却见烈焱背上的衣衫上有点点红迹,不似锦花碎绣,倒像是血侵染出来。心里一惊,伸手去碰,还是有些濡湿。
“你受伤了?”
烈焱回过身来,“没事的,只是小伤。”
“我看看。”
烈焱还想推阻,硬是被锦之按坐下来,他撩开些衣襟往里瞧,虽不清晰,却看得见一道道深褐色的粗淤痕。
“伤得这么重。”
“不碍事的。”
不等烈焱说完,锦之就朝门口喊道,“笙娘,拿些伤药来。”
“怎么会伤成这样?像是用粗棍打的?”
深受关心,烈焱笑容更深,“昨晚回去受了军刑。”
“军刑?”
“是。其实此次出征,父王是并未同意让我去的,但我装作卞将军的副将跟了去,所以回来,必须受军刑。”
“那你为何还非要去?”
烈焱顿了顿,“若我不去,便遇不到你了。”
一句话哽住了锦之的喉,不知该回应些什么。而烈焱的眼神,澄亮蕴热,叫人心慌。
“大人,您哪儿受伤了吗?”
笙娘捧着伤药急急的进来,身后伶语、寞鹰和凌风也跟了来。
“没事,我没事。笙娘,你先去忙,伶语,你们也出去玩吧。”
接过笙娘手中的药,锦之回头看了眼烈焱。
身为皇子,这事应该不想被别人知道的罢。
“大人……”
笙娘犹疑,伶语也站在一旁没挪步。
锦之笑着,“我真的没事,你瞧,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们都先出去吧。”
“殿下。”
“你们也出去吧。”
人都散了,锦之才回到烈焱身边来,“抱歉,我大惊小怪了。”
“他们也是关心你。”
锦之放下手中的药,将药瓶的瓶塞打开,“我帮你上药吧,都流血了。”
烈焱解开腰带,将上衣松散开,锦之在后面轻手衣襟向腰间拉去,生怕触碰到背上开裂的伤口。
待整个背面露出来,锦之看得惊心。全是淤血,还有多处都裂开渗血了。
“怎么对皇子也这么严厉。”
“只不过领了二十军杖,已经算是罚得轻了。”
锦之将药倒在手心,动作轻微的贴上烈焱的脊背,碰触到渗血的伤口时,感到烈焱微微的一颤。
“疼吗?我轻点。”
“不疼。”
比起战场上的兵士受的伤,这点疼痛确实不算什么。
“何时受的刑?上过药吗?”
“昨晚上过了,想是今日不小心让伤口又裂开了。”
烈焱淡淡地答,可他知道,刚才心口悸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