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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得一梦中人 ...

  •   你有没有过这种经历?
      你爱的人,你只能在书中或是屏幕里看到他。而若是有一天,当他真正跨越了一米米距离,拆除掉一层层屏障来到你面前,你心里最先涌现出来的,可能并不是所谓的欢欣与激动,而是能让你将泪盈满眼眶的绝望。
      正如此刻的许朝云。
      他看到谈玉卿往这淡淡地看了一眼,随即又移开视线。
      此时日头正好,街巷热闹,尚着白衣的翩翩公子手挽折扇赏着人世繁华风流,而许朝云只充当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在谈玉卿的世界里沿着既定的轨道与其擦肩而过,注视着他奔赴注定毁灭的结局。
      “手持倾玉剑,一剑斩浮苍。”那几年的江湖总是流传着这么一句话,说的便是那谈家二公子,谈玉卿。
      初入江湖便与人联手剿灭了为祸一方多年的黑云寨,后现身武林大会,一袭白衣的少年侠客从天而降,意气风发,手持名剑倾玉,尽挑八方来客。
      由此,谈玉卿之名传开,遂动天下。
      而少年公子身长玉立,兼之相貌出众,风度翩翩,便在江湖上得了“第一公子”的名号,亦成为不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许朝云嘴中嚼着“谈玉卿”这三个字,在坊间酒肆里听着江湖人对其的褒扬与赞誉,心间某个地方莫名有股暖意淌过,让荒漠似的心田也变得软和了些。
      但是很快,一切都变了。
      一阵江上风,三两无心语,人心便作鬼蜮。
      不知是惹上了何人何派,江湖上谈玉卿的名声每日愈下,甚至到最后,竟让他一夜之间就背了个“魔头”的名号。
      谣言随风起,风吹三千里,无阻亦无欺。
      一座祭祀高台,被亲人蒙骗红颜下药致使内力尽散的谈玉卿跪坐其上,双手皆被铁链所缚,三千墨发在众目睽睽下染尽了冰凉的朝雪。
      按理来说,谈玉卿此时应当是痛恨的、疯癫的、不似人样的,因为他把信任托付给了不值得托付的人。
      但他没有。
      哪怕父母兄妹伴着他的知己红颜皆在远处哭诉,哭诉他们的不易。一通天花乱坠下,一切都成了不得已。
      谈玉卿也只是平静地眺望远山,俯瞰高台,最终将目光定格在那道宛若同天堑一般的无骨深渊里。
      无骨,真是个好名字。
      一袭白衣纵身一跃跳下高台,鹤白的发丝翩跹而过,似孤蝶奔赴一场结局已定的礼奠,再不愿在这肮脏人世留下半点痕迹。
      此后十年,无人再见过谈玉卿的身影。
      再后来呢?
      谈玉卿用自己的命赌了一把,坠入崖底湖泊得以捡命,磨去皮肉直至见骨得以挣脱锁链,白衣之上,污泥与血迹斑驳相残。
      拖着一具重伤之躯,谈玉卿不慎闯入崖底恶人谷的地盘。
      再入地狱。
      可谈玉卿从不认命。
      既已身入地狱,就应当歌纵火才是。
      谈玉卿几乎是凭借着以命换命的打法,才在这片被血浸得发红的土地上获得片刻喘息。伤势难愈便不愈,内力未复亦可尽杀伐之举。
      渴到极致时,他喝过敌人腥臭的血,热的,冷的,对他而言都不再重要;饿到极致时,他吃的是勉强能填腹的草与叶,抑或是野兽的生肉,他当然能够占有敌人的尸身,食人肉过活,可他没那么做。
      谈玉卿,终究还是守住了他那一文不值的底线,让自己勉强在这阿鼻地狱里维持了一个人的模样。
      谷外的世界平淡而寻常,谷底的海棠却被风雨打湿,泥土无声无息地侵蚀他玉白的根,生生不息的红玉蜘蛛攀上茎与叶,啃食。
      最终,海棠与谷底众生同色,相倾。
      大股大股的血钻入土壤,宛若赤蛇钻进他们的洞穴,一地鲜红。他们混在海棠最需要的水色中、汁液里,随着根系一点一点地被其主动汲取。
      血色浸透了经脉根管,撑得饱胀,再染红了柔软的嫩叶与花苞,一朵朵恶魂滋养过纤薄的花蕊,终在风中摇曳的海棠花上转世重生。
      一池流淌的红,滋润了生养他的泥与土,将脆弱又艳丽的海棠花催熟。
      熟得发烫。
      而作为那个见证了海棠花盛败的人,许朝云入戏最深。
      他亲眼看着纯白渐染池中血色,被浇灌得连根茎都红得有如火焰在其间烧,似欲将世间魑魅魍魉都由这束火光烧尽。
      焰火灼过。
      人,妖,鬼,都不复存在。
      只余一地废墟。
      “谈某生来便入此人间,其间去往地狱污泥中滚了一遭,再凭着一腔不甘从其间爬出,欲将仇敌皆灭于掌中罢了。”
      “某有甚么需可怜,不过这一遭,坠于凡尘人世间。”
      “恰同地狱罢了。”
      一词一句还在耳边萦萦盘旋,陪着许朝云度过漫长昼夜。
      苍白的手指按住胸膛下那颗因凄艳梦境而剧烈跳动的心脏,许朝云猛然睁开眼,急促地喘了几口气,面上带着几分惊异。
      他又梦到谈玉卿了。
      为什么?
      明明,他已经在新的剧本中,却再次入了戏。
      许朝云抬头望向窗外,黑夜里,除了路灯散发的微弱亮光,也只有孤冷的月还挂在高空,与视野中愿意同它对望的人对影成双。
      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一条新的微信消息。
      许朝云淡淡地瞥了亮光处一眼,随即有些疲惫地拿起手机解了锁,被幽蓝光影笼罩的眉眼散发出无机质的冰冷,与脸上的浓稠艳色形成最完美的割裂感。
      发来消息的是许朝云这部新剧里的搭档——千钰,她的头像是一只戴着眼镜的兔子玩偶,很努力地在摆出高冷的模样。
      只是一想到她给自己发消息的频率,怎么看,这只兔子的形象都变得黏人了些。
      “许老师,明天傍晚你有空吗?我对之后的一场戏有点疑惑,你看能不能和我对对戏?”
      “就在剧组的化妆间聊聊就好,不会很久。”
      千钰话语间的态度非一般的诚恳。
      许朝云面色有些疲惫,却仍旧强打起精神,毕竟是有关工作的事。
      修长的手指在屏幕上碰了几下。
      一条新消息发了出去:“可以,没问题。”
      还没过半分钟,许朝云就收到了千钰的回复:“好的好的,那麻烦许老师你了。”
      再是一个感谢的兔头表情包。
      盯着那个表情包看了半晌,许朝云心里倒是起了些波澜。
      有点可爱。
      倒是和对面那个人的高冷外表完全不一样。
      强压下的痛苦被工作冲散,许朝云顺手放下手机,微微扬起下巴,深吸几口气再缓缓吐出。
      一点惊心动魄的绯丽,在微微泛红的眼尾处消逝,几不留痕。
      也就无人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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