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刀与佛》何人逢其盛

25、碎玉成珏

　　综艺录制结束，千钰在后台寻了一个无人的角落，凑到许朝云耳边，低声同他说了一句话。
　　“我订婚了，门当户对的那种。”
　　许朝云听了，不解地低头看向她。
　　那双瑞凤眼盯着他，嘴角轻慢地勾了勾，笑得像一只高傲又凉薄的猫：“你今晚的表现让我很满意，就是不知道，和我订婚的那家人，对你会不会满意。”
　　语带戏谑。
　　惹得许朝云心头一跳。
　　“我们只是做戏。”许朝云垂下睫羽，强调了一句。
　　“那假戏真做呢？”千钰凑近，一双眼中满是好奇与探究，“他们不会知道的。”
　　许朝云默默退了半步：“没有那个必要。”
　　那双瑞凤眼中的星光瞬间黯淡。
　　千钰自嘲地笑了笑，有点悲哀又有点高兴，她的搭档，哪怕是身处困境，也没有向世道投过降。
　　比她自己，勇敢多了。
　　千钰收起笑容，看向许朝云的眼中闪过泪光。
　　时隔多月，她终于再次捡起她那份脆弱的体面，带着凛冽的爱和刺骨的恨，对着面前人真心祝福道：“许朝云，我祝福你，祝福你，永远都不会有这个必要。”
　　千钰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许朝云却在这时突然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后又很快松开。
　　千钰心中猛然泛起希冀，她想：只要现在许朝云挽留我，哪怕只有一句话，我都可以为他抛下一切。什么父母，什么联姻，什么家族，都不过用她如棋子，唯有许朝云，许朝云不会利用她，他爱她。
　　可许朝云只说：“我祝你幸福，千钰，我不爱你。但，我祝你幸福。”
　　千钰居然在此刻，这个荒诞时刻，听出了许朝云毫不遮掩的真心。
　　现在的许朝云，是真的不爱她，也是真心祝福她，千钰突然就没理由恨他了。
　　千钰红着眼，失魂落魄地离开，留许朝云一个人待在原地。
　　情绪不高的许朝云默默呆了半晌，苦笑一声，自嘲了一句：“太虚伪了。”
　　可没办法，谁让他不愿被人看透呢。
　　许朝云转身离开。
　　二人都没注意到，一直站在远处盯梢的钟林在看到两人分开后，悄悄地松了口气。

　　两个多月前，将近年关的时候，一直把自己闷在家里的千钰接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来自那个向来和她不对付的弟弟。
　　“姓千的，听说……你同意了？”电话那端是一向和千钰不对付的弟弟。
　　千钰沉默着，不想说话。
　　千昊冷哼一声，吊儿郎当道：“不过你都玩这么久了，确实也该玩够了。你看你演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为一个MB要死要活，要是爸看到了还不得气死。”
　　千钰的眼中闪过怒火，攥紧了手里的手机。
　　正当千钰想要讥讽回去的时候，电话的另一端突然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似乎是在斥责千昊怎么这么和姐姐说话。
　　手机的持有者换了。
　　“阿钰，别听你弟瞎说，他不是那个意思。”那道柔软如水的女声在耳畔响起，让人一听就忍不住想要呵护。
　　千钰眼神一动，面上的凌厉感弱了些，反而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脆弱，她张了张嘴，口中溢出一声：“妈……”
　　“妈也好久没见你了，就连你上次生日，妈都没能见你一面。阿钰啊，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妈想见见你。”
　　千钰垂眸，咬了咬牙，最终对电话那边的母亲笑着说道：“我明天就订机票回来。”
　　“欸欸，好，那我让家里的佣人给你准备好你最爱吃的那几道菜！”那道女声明显很激动，一直在絮絮叨叨地念叨着什么。
　　千钰笑着应和，却从这份温情中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空洞与冷漠。
　　好像冥冥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对她说：不要回去……不要回去……
　　不要回去？
　　作为千家大小姐，千钰对谁都可以说不，唯独对千家不行。
　　第二天，千钰一下飞机，就看到了家里的司机，以及，他身旁站着的，殷切地望向她的母亲。
　　“小钰，你终于回来了！妈可想你了！”
　　“最近就别去那么远的地方工作了，留在家里陪陪妈妈吧。”
　　“昨天陈家的大太太还在和我说，想见见你呢。她以前可喜欢你了……她家大儿子你还记得吗？刚从国外回来，听说已经把陈家公司的业务扩到欧洲去了，现在在自家总公司里当总经理，那叫一个年轻有为……找个时间，你们俩认识认识，年轻人，总归更有话题一些……”
　　“你弟是个不成器的，将来这千家还是得靠你才行……”
　　母亲拉着千钰絮絮叨叨说了一路，千钰在一旁听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似乎是一副颇为受用的模样。
　　陈家的大公子和她见了几面，就表现得很喜欢她，惊艳又满意的眼神看得千钰感觉自己如同一件博物馆里被展出的艺术品。
　　啊，不过现在已经要被人出高价拍下了。
　　说实话，那几次见面千钰都在装模作样，她不喜欢陈家人，也不想要联姻。
　　或许是她演技太好了？那些人好像都觉得她很喜欢那位陈家大公子一样，没过半个月就说他们两情相悦，可以订婚了。
　　千钰在这个过程中，全程没有发言权。
　　她的反抗，在从弟弟口中知晓母亲是怎样一次又一次地扔下自己的脸面，给那些父亲相中的人家踩之后，消弭于无形。
　　千家公司的资金链出了问题，银行里再贷不出半点款项，身为千家长女，联姻是她的责任。
　　从千家得到了那么多，现在到了她还回去的时候了。这是千钰父亲所对她说的话里的意思，大差不差，原话有点难听，千钰忘了。
　　订婚典礼是在1月下旬办的，天有点冷，不过酒店里温度还行。
　　千钰没什么感觉，如果硬要说个一二，那么她觉得，这场典礼和她以往参加的晚宴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她和身边的陈家公子，成了晚宴上被众宾客美好祝愿的对象。
　　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某老总，某老董……眼前人的面容缤纷变化，而千钰只需要站在男人身边，做一尊金雕玉刻的面带羞涩、温婉、幸福笑容的小女人。
　　被金黄酒液灌满的时光里，在如影随形的欢笑声中，千钰无时无刻不在做玉人。完美到纤毫毕现，栩栩如生。
　　可玉人无趣。
　　千钰不愿当。
　　只见她抻衣揽臂，玉手翻花，揽住一旁陈大公子的臂弯。
　　“春天快到了。”看到广场中央喷泉外的一圈姹紫嫣红，千钰忍不住感慨一句，语带欢畅。那张玉白面容上，也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冰白的水花激荡着，搅碎春日里被迫冰冻的池水，漾出微澜。
　　被挽住胳膊的陈大公子瞄了一眼自己身旁那张明艳的笑脸，微浊的眼底滑过一丝满意与迷恋，几不留痕。

作者有话说

　　碎玉成珏（jue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