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红教堂(十一)玛丽 ...
-
“那我有什么办法!我又不会跳舞!”
一茶吃完了最后一口烩饭,把勺子随意地甩到了盘子中央。
“所以你上椅时就在想这个?”狮子问。
“那不然我想什么?”
“行……”狮子咬着牙说:“你六!你真六!”
“你上过椅吗?就在这指指点点?”
“上过啊!我还帮幻贺扛刀了呐!”
“啊呀?”一茶站起身来,“真厉害呀,小狮砸!那你上椅的时候在想什么?”说着想去揉一揉他的头发。
“别碰我!”狮子吼到。
想你啊!
你他喵又在想什么啊?
想跟女人跳舞是吧?
你有病吧!
“好好好,不碰你不碰你……”一茶有些无奈,他不让自己碰他,还这么容易生气。
“你没洗手!”狮子补充了一句。
“哦……”一茶委屈地说,“那我去洗。”
“回来!”狮子瞪着他,“你讲完!”
“哦……”
——————————————————
上椅后,一茶仍然能感受到血液在从自己的身体中缓缓流失,撕裂感也从某处开始向外持续地泛滥。但比起那些痛觉,一茶觉得,意识正在渐渐昏迷,才是此刻最严重的问题。
就像被困在雪山的求生者们,他们并不一定是被极度寒冷的□□感受夺去生命,而是先被那环境催眠,再在梦里死去……
此刻也好,在军工厂里也好,一茶察觉其实自己并没有重伤到意识昏迷的程度,但大脑却不受控制地——只想睡着。
身体的麻木是因为肌肉和神经的损伤,那大脑的麻木又是因为什么?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一茶向红夫人发出了聊天的请求,借以缓解自己意识的迷失。
“你猜?”她笑着说。
“好吧,”一茶也笑了,“那我就猜猜,虽然我不太懂你们女孩子的心事。”
“你是被人强迫到这里来的吗?”一茶问。
红夫人笑而不答。
“那你是自愿来的了。”
“你猜?”
一茶看到她俏皮的脸上显露出一丝满足,几乎可以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想象不到为什么这样一个甜美可爱的女人甘愿来参加这样一场屠杀的游戏。
“在这里你开心吗?”一茶问。
“开心。”
“那你想出去吗?”
“不想。”她毫不犹豫。
“是不是只有在这里……”一茶缓缓地说,“你才可以做你自己?”
听完,红夫人走向一茶,用手轻轻地抚摸着一茶抬头望向自己的脸,若有所思地说到:
“至少在这里……我能从一颗棋子,变成下棋的人。”
玛丽出生于欧洲王室。
从咿呀发音的那天起,她就被安排好了学习礼乐骑数和七国外语。不是为培养,而是为制造,正如同她被生出来的目的:某天,伴随着国土马匹,一同去与外族联姻。
若家国还算稳定,她的童年便能再多两天时间,若局势动荡,她就只是个应急的贡品。
十四岁那年,玛丽就被作为礼物送了出去。
从旧的王室,到新的皇宫,从旧的牢笼,去新的地狱。
她每天就负责那么坐着,摆好微笑,理好发梢。听男人说些听不懂的政务,陪男人装腔作势地客套,再被男人扣上一千个根本戴不上的帽子。
“皇后不理朝政。”
“皇后就是个花瓶。”
“皇后一点用都没有。”
“皇后出的什么馊主意?”
最后,他们决定让皇后再发挥一次她名义上的威严和作用。让她承担下那些她不曾理解过的过错,成为历史和人民的罪人——成为皇帝和政客的替身。
他们想把她的头献祭出去,作为一份表示歉意的礼物,就像她一开始被作为礼物送来时的那样。
她没有拒绝,她拒绝不了。
她是棋子,她是邮票,她一直都是。
最后的最后,皇后用鲜血把她的长袍彻底染透,那华美的裙摆贪婪的吸收着从主人身上流下来的一切汁液,仿佛享受一场血的盛宴。
美丽的玛丽夫人留给世人的最后印象,只有一抹浓艳而罪恶的红色,故又名其——红夫人。
“喂!”一茶喊着她。“你这个说法也有问题吧?”
“又有什么问题?”红夫人问。
“从棋子,到棋手,这样就好吗?”一茶问。
“不好吗?”红夫人说。
“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有多痛苦,还要让别人痛苦?”
“淋过雨,所以想把别人的伞撕碎。”她笑地坦荡。
“那为什么一定要当棋子或者棋手呢?不能是别的吗?”
“别的是什么呢?”
“比如我作为一个牵制位,我要主动去背负起全队的压力……或者去做一个救人位,去帮助别人,舍生取义……再或者去做一个辅助位,默默付出,成为幕后的英雄……”一茶认真地想着,说着,看着她。
“为什么要站在别人的对立面上,为什么你就不能简简单单的是你自己呢?”
“因为我淋过雨……”玛丽叹了一口气,望向天空。
“淋过雨,我会想要给别人撑伞。”一茶一字一句地说。
“可没有人给我撑伞……”
——————————————————
“所以你上椅之后就一直在跟那红夫人聊天是吧?”狮子冷冷地问。
“哎你觉不觉得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我管她可不可怜!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他喵让你说重点,你的重点就是跟她聊天是吧!”狮子大声吼到。
“哦重点是,大龙之后又来救我了。那红夫人……”
“你别狗叫了!反正最后四跑了是吧?我不想听了!”狮子的脸红红的,非常激动的样子。
“谁跟你说的?”一茶怯怯地问。他觉得现在的小狮子好像不太好惹。
“微博三人组现在都在那吃饭呢!你还在狗叫什么!”
“不是,我跟你好好说话,你生什么气啊?”
“你猜?”狮子对他露出一副假笑,学着红夫人的样子说出了这句话。
“我又猜?我猜那红夫人猜的脑细胞都炸了!你还让我猜你?”
一茶万般无奈,只觉得莫名其妙。
狮子噌地一下从床上蹦了起来。
“你就心心念念你那红夫人是吧!娶了她吧!把红夫人娶回家!把她娶回家!”
他大声地重复着那句话,怒火满目,气急败坏。
“啊?”一茶更懵了,“不是不是,你要想的是她她……”
“她关我屁事!”狮子摔上房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他到底心里在想什么?
狮子想着。
他到底心里在气什么?
一茶也想着。
最终,他们不约而同地给对方下了这样的判断——
神经病!
离了家的狮子又成了四处流浪的猫。
无事可做,那就随意走走。
狮子打了一个呵欠,发出“嗷呜”的呼声。他随即望向走廊窗外的天空,太阳已经有了下落的势头,但夏季的午后仍然炎热干燥,让人止不住地困倦,也让他想赶紧找个地方睡一觉去。
狮子沿着楼梯一路向下,穿过餐厅,路过厨房,来到了一片室内的花园。
芳草鲜美,群花盛放,玻璃顶棚透射着阳光,把植物和狮子都笼罩在一片惬意之下。
几丛矮树和蓬松的灌木,被人精心地设计过位置,优雅地陈列在一旁。恰好形成了一片荫蔽。
狮子向这片荫蔽走去,随即便躺了下来,他决定要在这里睡午觉了。
反正是不可能回去找一茶的!
就算露宿街头也不可能回去的!
一茶这狗东西!
谁让他……
谁让他……
狮子再睁眼时,身上已经盖着了微凉的月光。他于是伸了个懒腰,再次发出了“嗷呜”的气音。只不过这次,是心满意足的那种。
因为他睡了个好觉。
狮子本来也是很爱睡觉的类型。
休息日,他能在床上睡一整天。训练日,他也能先在床上睡到训练的前一分钟,再在训练结束后的第一时间爬回床上去。
饭可以不吃,觉一定要睡。
这是狮子的生活习惯。
不,这明明是考拉的生存习性。
考拉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和落叶,向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不知道大家现在都在哪里?
夜晚的气氛有些暧昧,庄园的四周悄然无声,仿佛人们都陷入了沉睡。
餐厅空无一人,桌子却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当然,也没有点灯。
烛火的照明会给人以温暖的感觉,而此刻只剩油枯的灯台,伴随着微冷的晚风,送来一丝丝烧焦的气息。
幽暗,死寂,凉意,孤独。
这些感受同时向狮子袭来,让他有些害怕。他突然很想有个人能来陪陪他,陪他走过这段夜路,陪他说说话。
“一茶……”
他不知怎的,在心里念出了这个名字。
也许是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他的陪伴。
也许是他在身边,就能给自己安全感。
也许即使他不在,念着他的名字,自己就会勇敢。
狮子知道自己不是被束在城堡里的公主,他也从来没有期待过什么勇士的救赎。
他本就是勇士,他会自己走出一条大路。
但他也想要一颗星星,一束灯塔,一个港口码头的小木屋。
好让他在想撒娇的时候就可以撒娇,想不逞强的时候就可以不逞强,想大哭一场的时候就能有个肩膀。
然后一茶就出现了。
他教他游戏,他给他鼓励,
他陪他旅行,他跟他交心,
他带他认识新的朋友,他让他有新的快乐,
他和他穿同款的衣服,他和他唱同一首歌。
他和他有很多的话说,有很长的故事……
故事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从他还不是勇士的时候开始,从比认识幻贺更久的时候开始。
一茶就一直在他身旁。
“一茶……”
狮子念着心里的名字,渐渐从那名字中得到了勇气。他慢慢地在黑暗中摸索,一步步地向着长廊前进。
因为他猜测,大概已经是接近游戏的时间了,人们大概率会聚集到长廊。
月光倾泄在长廊的红毯之上,目光尽头,是人影的稀疏错落。仅有三五个人还等待在那已经敞开的大门跟前,其中,唯有一人向这边看来。
狮子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加速,不知道是因为看到了自己所想的那人就在前方,还是因为看到了那五个醒目的大字:
“通往——永眠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