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让我别爱他》解烟青

72、072

　　春夏交替，雨水甚多，总是两三天一场雨。今年的天气也不讲道理，又风又雨又晴的，比人的情绪还要善变。

　　画廊照例是周一闭馆休息，天气阴晴不定沈依也懒得出门，就宅在家里偷懒。近来她一直开灯睡觉，睡得不太好，大好的休息日也早早醒了。意识醒了身体还在困意中，伸手扑了个空才真的清醒过来。

　　她盯着床上空出来的另一半望了许久，有些恍惚，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她没想下去，扯了扯被子翻身向另一边继续躺着。

　　躺到肚子叫她起床她才舍得离开床去洗漱，楼下张嫂听到她下楼的动静就去准备早餐，刚到餐厅那边香喷喷的早餐就端上桌。餐厅的窗子正好对着院子，雨安静地下落在屋顶上汇集，一串串的从屋檐流下打在院子里。

　　夜雨连明春水生，娇云浓暖弄阴晴。这样的生活，舒服惬意，一个人真的不用想太多事情。

　　难得休息，下午沈依陪张嫂去市场买菜，给家里添家用。以前她不用工作也经常做这些事，但自从和黎枫在一起她就不怎么照顾家里了，生活重心全在工作上。这些年张嫂和老董年纪也大了，她也想着让他们回家和家人一起生活了，但是他们不肯。现在她离婚他们更不愿回去养老，总担心她一个人没人照顾。

　　买东西花了不少时间，回来时已经是饭点了，回来暴雨突来路上堵了好一阵。准备到家时沈依发现外面路边停着辆熟悉的车，但雨越来越大，连路都看不清，她不确定是不是。

　　在楼上阳台正好能看到刚才那辆车，就安安静静地停在那不知道想干什么。也不知道车上有没有人？她在楼上观察了好一阵，最后还是撑着伞出去查看情况。

　　大雨已经变成了暴雨，沈依还没走出院子脚下就湿透了，裙摆像泡过水一样紧贴在小腿上。她无暇理会，已经来到那车旁，走近看到车牌才确定真的是黎枫的车。透过车窗模模糊糊看到他整个人伏在方向盘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

　　“黎枫？黎枫？”

　　不知是雨声太大还是他睡得太沉，喊了好几声他都没反应。她转而拍打车窗，不断喊他的名字，好一会才见他有了动作，看向吵闹这边。

　　车窗不断被雨水冲刷，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依稀能辨认他的动作。见他要打开车门，她稍稍往侧面挪了两步留出空间，把伞举高。就算这样，雨水还是溅入伞内，沾湿了两人的衣服。

　　黎枫已经顺势接过伞，搂着她的肩膀尽量贴近不让雨淋到人，迅速往屋里走。回到屋里，沈依除了脚上其他地方都没怎么被雨淋到，倒是他，另外半边的衣服快湿透了。

　　沈依这才看清他的表情，和几天前一样疲惫苍白，不免又问：“怎么突然来这？”

　　黎枫却没表现出一点不舒服，只说：“下班路过这附近突然下了大雨不好走，本来只想停一阵等雨小了再走，没想到睡着了。”

　　沈依微微皱眉，又问：“你的病还没好吗？是不是发烧了？”

　　刚才他搂着她，就能清晰感受到他的体温高得不正常，而且沙哑浑厚的声音也瞒不了他感冒未好的事实。

　　而黎枫作势摸摸额头：“应该没什么事，等雨停了我就走。”

　　张嫂和老董看到他来都很高兴，连忙来询问：“姑爷，怎么有空来了？”

　　“想念张嫂的手艺了。”黎枫开起玩笑，又说，“叫我黎枫就行，我和沈依都离婚了。”

　　老董和张嫂都尴尬地笑了笑，看向沈依问：“我去做饭了，今天要多准备一个人的吗？”

　　毕竟沈依才是沈家的主人，留不留客要看她的意思，见她点了头两人都高高兴兴地去准备。他们对黎枫的喜欢，是明晃晃的。活了大半辈子，见的人多了，别的不说，但看人是准的，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虽然不该自己管，但心明着呢。

　　沈依虽是他们的雇主，但是对他们也十分的好，所以他们才一直尽心尽力照顾她，希望她好，谁对她好他们就喜欢谁。沈依以前的男朋友林文安他们就不喜欢，但是碍于身份又不好说什么。

　　这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他身上还湿着，沈依只好发话：“你先上来换衣服吧。”

　　跟在沈依后面，黎枫的开心根本藏不住，心想老天都在帮他，这雨居然下得这么及时，让他不用找借口就可以留下来。

　　习惯成自然，跟着沈依正想踏进主卧，却突然被她拦着：“你等着，我给你拿衣服。”

　　这不再是他的房间了，沈依没让他进去，还关上了门。他顿时又有点不开心，等到她出来他心情又好了，因为她手上拿的是他以前在家常穿的衣服。原来他没带走的东西，她也没丢掉。

　　他去客房换好衣服出来，就见沈依拿着体温计等他，让他量体温。他倒是很听话，夹好体温计就坐在沙发上。沈依也坐在一旁，无聊地打开了电视，随便放一个台貌似认真的在看。黎枫也不说话，表情冷淡地在看电视。好几分钟，都只有电视的声音。

　　也不对，中间黎枫打了几个喷嚏。

　　时间到了黎枫拿出体温计转了转，看到那水银线，放回了体温计盒子里，故作轻松：“没什么事。”

　　沈依不信，拿起体温计一看又是皱眉：“都超过39℃了，这叫没事？你没觉得不舒服？”

　　沈依连忙在医药箱里翻找，终于翻出一瓶退烧药来，确认没过期便拿出来放在桌上：“吃饭后记得吃药，饭还没好你先去睡一下。”

　　沈依说的是客房，黎枫躺下时略略失望，这不久前还是自己的家，现在就成客人了。

　　黎枫这温度已经属于高烧了，经历过的人都知道体温达到这个温度是哪哪都不舒服，浑身酸软忽冷忽热的，怪不得他会在车里睡着。她去浴室用冷水把毛巾弄湿，拿来给他降温。

　　黎枫接过毛巾按在自己额头上，仰面躺好让毛巾能稳在额头上。他的目光从未从沈依身上离开过，看着她走进走出，往返几趟在床头柜上依次放好了药、热水和体温计。她没在房间守着他，弄完这些事叮嘱一声好好休息就退出房间，掩上了门。

　　他现在呼吸都是滚烫的，浑身都难受，可还是没闭上眼休息只盯着门看，沈依每进来一次都能缓解一阵这生病的不适感。这一次等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她又进来了，这次是把饭菜端上来。

　　“睡不着吗？”沈依进来时看到他这样愣了一下，把饭菜放到小茶几上：“先吃饭吧。”

　　他拿下温热的毛巾坐起：“我没虚弱到不能动的程度，可以下楼。”

　　“最近流感多发，不能让你传染给张嫂和老董，你不光是发烧还有感冒。”

　　这饭菜有两碗饭两双筷子，分量看着也是两个人的份，他又说：“不怕传染给你？”

　　“我还年轻。”沈依摆着饭菜继续说，“和你接触了我也要尽量减少和他们接触。”

　　黎枫哑口无言，感觉沈依的嘴比以前厉害多了。不由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对谁都低眉顺眼的，根本不会说重话，生怕冲撞了别人。而结婚这些年，她和他吵架从不认输服软，还有点和他针锋相对的意味。

　　雨还淅淅沥沥地下着，也幸好有这雨声，才让这顿饭没那么沉闷。说了要当朋友，但以朋友的身份相处时，就突然之间没了话题。

　　“你之前很少这么照顾我，现在倒是让我受宠若惊。”

　　沈依不以为然：“你之前也没生过病，你怎么总以为我一点都不关心你？”

　　轮到黎枫发愣：“你真的关心我吗？”

　　沈依也不掩饰：“你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当然关心你。”

　　“是吗，你连我生日都不记得。”

　　她突然笑了：“你还那么在意这件事？”

　　她说得越坦荡他越觉得别扭，他们是一家人，每日相对，在这世上他们就是彼此最亲近的人。但是他总觉得两人之间不算亲近，是程式化地在相处。他们就好像进入了一个名为婚姻的系统，被设定成了夫妻的关系，做着夫妻间该做的事，是在完成指令，根本不是自发的。最后是他觉醒了自我意识，已经接受不了她程式化的相处，而她仍在系统中觉得自己没错。

　　这场雨加上这场病让黎枫名正言顺地留在沈家过夜，吃了药之后他终于撑不住，昏昏沉沉地闭上眼。身体扛不住，意识还在强撑，总算没有辜负他的苦肉计，一整夜沈依都在照顾他，时不时会来给他量体温，换毛巾，让他觉得生一场病也是值得的。

　　38.2℃，忙活半夜体温总算降下来了，沈依松了口气，又给他换上新的毛巾。刚摸上他额头，右手突然被他抓住，她拽了拽，没挣脱开。她就这样无奈地坐在床边，思考怎么掰开他的手指。明明睡着了，还有那么大的力气？

　　她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睡，好长一段时间里握着她的力度都没有变化，一人清醒一人假装不清醒地僵持着。

　　“你别误会，张嫂老董生病我也会这么照顾他们，黎枫，别再做这些没意义的事了，我们已经结束了。”

　　他把车停在这个地方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不懂，但是他想要的她没办法做到，继续下去只会和之前一样不断争吵，最后大概率也是不欢而散，这样的关系没有继续的必要。

　　话刚说完，他翻了个身，她的手就这样被放开了。被抓的时间太长，手腕上都出现了红印子，装睡果然是他不变的癖好。她站在床边看了他一阵，最终还是离开了。

　　咔嗒，门关上了。

　　黎枫睁开了眼望着屋顶横竖交错的房梁沉思，再难受的感觉也敌不过此刻的心情。

　　沈依，我不想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