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探案》槐下闲人

170、久违的客人

　　掀起黑布一角，屋外天空已经全黑了。这时怎么会有人敢在外面敲门，难道是怪物？它们既然可以戴上卢鱼的手串，自然也会学着人的模样做出类人的行为。
　　老补靠近大门，问了句是谁。
　　那人说：“我找阿一。”
　　是个女孩的声音，极为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忽然间，那人的声音急切起来：“快点，它们来抓我了！”
　　老补毫不犹豫，立刻拆下门板，阿一顺势掀开黑布，一道瘦弱的身影弯腰钻了进来，一抬头，竟然是林雨。她脸颊上数道红痕已经肿胀，皮肤异常潮红。阿一伸手一摸，惊讶地缩回手。
　　“你头好烫，发烧多久了？看你脸上的伤口，可能有感染……我包里带着碘伏，但是，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得送你下山去医院才行。”
　　说话间，林雨身形一晃，倒在阿一怀里。
　　老补皱着眉，轻轻摇头：“现在下山只能靠一双脚，这女孩只怕体力撑不住。而且，她是纵火案的嫌疑人，镇长他们不一定会轻易放过她。”
　　阿一帮林雨清理伤口，用碘伏一一消毒后，李大爷走进屋，帮着把了脉，说从脉象上看并无大碍，熬一碗清热解毒的药喝了就能解决。
　　想着李大爷既然能在异色镇坚守这么多年，总归有几把刷子，眼下不能下山，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李大爷没写药方子，爬上爬下抓药，首乌藤、酸枣仁、百合……看上去都是清心静气的寻常药材，阿一稍稍放下心。就怕他抓一把乌头、朱砂说这是看病良药，那可就犯难了。
　　老补洗好熬药的罐子，听从李大爷安排，点燃炭火，架上药罐，静静等待三碗水熬成一碗水。
　　“我怎么知道里面只剩下一碗水呢？”老补忽然直起身子，拉着准备离开的李大爷。
　　“煮一个小时就差不多啦！”李大爷看上去有些魂不守舍，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头有点痛，随后转身进入里屋。
　　阿一搬着两只小板凳，同老补一起守着药罐。
　　“林雨还活着，说明那夜死掉的就是七号女孩，也就是卢鱼。许春阳杀死卢兴，可能无意中杀死了卢鱼，林雨趁机逃走……应该就是这么回事。”
　　老补眼睛盯着那团火焰，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趴在地上，轻轻敲击，地下是空的。
　　“这里也有地道？”
　　“有怪物出没，肯定早就想到躲避的办法，是我太蠢了！那位李大爷只怕早就去通风报信了！”老补急匆匆跑去里屋，推开门一看，果然，床上整齐，屋子里半个人影也无。
　　阿一在床前发现密道入口，正要拉开，老补伸手拦住，脸上露出极为狡黠的笑。他摸着下巴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指着床边的五斗柜说：“就它了！”
　　拖着柜子横压在通道入口，又搬来桌子压在柜子上，随后拍拍手，笑道：“这大晚上的，没有地道，一时间也来不了。趁这个时间，我们得想办法离开。”
　　“你咋知道李大爷叛变？”
　　“阿一，你一向不愿意用最坏的恶意揣测人心，可是你想想，李大爷是准备在这里养老的，几十年下来，他能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吗？他为什么要为了我们跟异色镇为敌？虽然我不懂中医，可是那几味药都是同样的功效，同一副药里用这么多同类型的药材，我是不懂应不应该这样啦，反正直觉告诉我，这老头不正常。”
　　阿一叹了一声，难怪这几天跟李大爷打听内情，总是答非所问。原以为大爷心大，原来心大的是自己。一念及此，她迅速收好柜台上那些装瓶的驱虫散，收拾行李一股脑塞进背包里。
　　这时，躺在床上的林雨轻轻呻吟着，喊口渴。阿一冲上去，惊喜道：“你醒了啊？我去倒水……”
　　林雨一把拉住她，咳了两声，艰难开口：“别走，我给你的笔记本收到了吧？”
　　见阿一点头，她继续说：“它们发情期到了，现在晚上出门很危险。”
　　“发情期？你还知道些什么？”
　　林雨说，她去年曾假扮成普通的旅客，悄悄来异色镇做过调查。每年七八月份这里会戒严，驱散所有外来者。一开始她不明白原因，于是躲在山林中打算查清楚原因。没想到夜里见到数只怪物抓着年轻男女上山。她猜测这段时间恰好是怪物的繁衍期，它们为了后代出生就有食物享用，这才会疯狂地寻找猎物。
　　“可是，你怎么躲避它们呢？”
　　“躲避它们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不需要那些刺激的药粉，那东西反而能引起它们注意。只要安安静静藏在暗处，它们发现不了我们。”
　　气味……既能引起它们厌恶，也会吸引它们。阿一想起水果店的遭遇，想起橘子月饼的下场……原来这些怪物爱好果香气味。所以山里会有野果被啃食的痕迹，应该都是怪物觅食的证据。
　　阿一招呼老补倒杯水送来，林雨喝下一大口，这才有了气力继续说：“那天早上，参加完葬礼刚回到宾馆，我就闻到一股浓烈的汽油味，一打开门，就看见那个男人拿着汽油桶在走廊上撒汽油。卢兴上去阻止，被那人捅了一刀，我趁机逃走了。”
　　“这么大动静，都没人察觉吗？”
　　老补摸了摸下巴，脸上浮现羞愧的神情：“其实，我事后复盘过这件事也觉得奇怪，那天早上我被隔壁的动静吵醒，其实是出于半睡半醒的状态，走路都有点不稳当。我闻到汽油味时赶出去敲门，一趟下来根本没几个人开门，我想，应该是厕所里那盘香的缘故。”
　　“迷香？”阿一掏出一盒从宾馆里找到的盘香，“宾馆里每天都点这个吗？可是，到底为了什么？”
　　“还记得那封邮件吗？我没印象，现在想来，应该是因为被这东西迷倒了，被人用了电脑给你发邮件，随后删除。”
　　阿一怔怔抬头，这才想起这封导致她来到异色镇的邮件。
　　“难怪……每次发件人都不一样，因为那些人可能只住一天，所以只能不断换人？然后无意间选中老补你……真的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吗？”
　　“天底下没有完全的巧合，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或者，是有人刻意为之。”老补嘿嘿一笑，仿佛全不在意，“现在呢，也许我们都在棋局中，我想，很快，就会迎来结局。”
　　哐当哐当——李大爷屋子里响起撞击声。他们对视一眼，知道剩余时间已经不多。
　　林雨睡了一觉，又吃了些东西，总算有了力气。他们迅速收拾好东西，透过窗户见到东方微白，随后悄悄拆下门板离开。
　　街上空旷，天空呈现出森冷的青蓝，阿一想到了蟹壳青这个词，自嘲地笑了，在这种危急时刻还能想起张爱玲，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的脑子。
　　林雨压低嗓音：“他们参加集训已经三天，我必须弄清楚这里面的秘密，你们呢？要先下山吗？”
　　老补摇头：“如果有你在场，下山报警还算有理由，现在光靠我们两个，去了也不会被当回事。”
　　阿一也对集训的真相感兴趣，他们决定一同上山瞧个分明。
　　天空越来越亮，远处山坡上冒出三股白烟，空气里传来一股辛辣刺鼻的气味。阿一吃了一惊：“原来那三只放在楼顶的香炉用来煮香辛料的。之前我去过那间用来集训的屋子，四周的土地异常松软，原来是这些香辛料的渣子融入土里腐烂后造成的。”
　　“也就是说，他们为了防止怪物在集训期间攻击那里。”老补挠了挠头发，吹飞指甲里的皮屑，“完蛋……”
　　“怎么了？”林雨好奇地问。
　　阿一知道老补洁癖犯了。果然，他一脸呆滞地开口：“好想洗头。”
　　林雨脸上的嫌弃之色一闪而过，她快速走到阿一身旁：“经过我的调查，这地方十多年前的规矩还算正常，貌似经过一次意外，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老补问之前的规矩是什么，如今又是什么？
　　第一条，太阳落山后，异色镇居民不得随意外出。
　　第二条，异色镇男女不得婚配产子，否则会被神明诅咒。
　　第三条，怀孕后必须回到异色镇待产，寻求神明的庇佑。
　　如今的规矩在以上三点之外，还有一条，异色镇的居民如果想要永远离开这里，必须留下一个孩子。
　　“之前的规定没说不能离开小镇，也许十多年前的居民从没想过离开，那个时候的生存环境还没有那么差……”老补推测着，看向阿一。
　　“然而那次意外后，忽然引发很多人想要逃离或者暗地里已经逃离的情况，这才不得不新增规定。”
　　林雨接着说：“其实，还新增了一条规定，就是死后必须停尸两周才能下葬。”
　　停尸的规矩十分古怪，棺材盖子并不合上，只用一床彩被包裹，放在祠堂中。理由是这样能更好的承接神女恩惠，防止受到怪物损毁。期满之后再由镇长一方安排人盯上棺材盖，正式下葬。
　　“下葬之前的尸体有人检查吗？”老补忽然问。
　　阿一涌出一个猜想，防止怪物损毁尸体，棺材自然越结实越好，可是他们连棺材盖都不钉上，明显是请君入瓮，只怕那些尸体早就喂了怪物。
　　“只有祠堂里住着的一个老奶奶能接触尸体，顺带着在期满那天做法事，他们称呼这个叫‘祝福’，仪式结束了就会下葬。”
　　“如果棺材里都没有尸体，自然不会有怪物骚扰了。”老补冷嘲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