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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无规矩不成方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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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奇怪的声音震得空气发抖。高涟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大学毕业季期间的事情。
“你去出卖我吧!”拍完毕业照的那天下午,卢鱼穿着学士服背对着学校大门拍照,笑着说完这句话,脱下帽子使劲扔向天空,又拍了一张。
“你走不掉的,新的规定要求我们必须为小镇带去一个孩子后才能离开,不然,无论你逃到哪里,他们都会找到你。时代不一样了,十几年前可以逃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隐姓埋名,现在这个时代,哪里都藏不住人。”
她们结伴来到距离异色镇不远的城市念了医科大学,这样回到异色镇也能混口饭吃,不至于沦落到接客的地步。
既然改变不了世界,那就只能改变自己。
可是,卢鱼太自私了,她竟然出尔反尔,下定决心要跑路。
如果她跑了,高涟就会被定为共犯,一旦被抓住,她甚至要面临比接客更凄惨的命运。高涟想阻止卢鱼,可没想到她早已趁着这四年大学的时间谋划好一切。
她杀人了,也许,她想通过去坐牢以此摆脱异色镇的控制。高涟不懂为什么她要做到这种地步。
卢鱼跟对门宿舍的朱向西关系很好,一开始高涟以为她想骗朱向西回去,所以故意接近她。朱向西这个人,极度自尊又自卑,跟父母关系不佳,是个不错的人选。
她们宿舍一共四个人,有两个本地的学生基本上每天晚上都回家休息,不怎么住在宿舍,剩下的那位跟朱向西关系也很一般。缺少固定朋友的人,就算真的从世界上消失,也不会有人在意。
这么好的人选,偏偏被卢鱼先选了,高涟十分不满。明明从小到大,自己都高她一头,临了仿佛一滩垃圾被抛弃,高涟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她提前告发了卢鱼,眼睁睁看着来自家乡的男人们把卢鱼塞进麻袋里,一车运回了异色镇。这个她们曾经立志要逃离的地方,如今她却主动选择回归。高涟承认自己的懦弱,她没有勇气对抗整个家族,独自面对外面的世界。
那些人枝叶相连,脚下的土地就是他们的根。可是她呢,她的根只能在异色镇,她这株小树只能扎根在异色镇。大学四年的异乡生活带给她的冲击是巨大的,比起上大学后才接触到智能手机的高涟,这里的人们仿佛来自新世界,他们生活在另一个维度,低头俯视着这个来自偏远小镇的女孩。
不仅仅如此,不仅仅是乡村,而是异色镇。比起其他住在福利院的同学,高涟运气很好,有一对关系融洽的父母,母亲是外乡人,温柔体贴,在镇子上开了一家水果店。可是,也许是运气太差,那些怪物总是攻击她家的店铺,一次,两次,三次……
终于,母亲的倔脾气上来了,晚上竟然独自守在铺子里准备痛击怪物……母亲消失了,只剩下落了满地的水果。
在这以后,父亲好像失了魂,终日酗酒。从他的只言片语中,高涟隐约知道了小镇的秘密。
镇上的居民曾经做了错事,因此老天爷降下天谴,准备灭掉这个氏族。可是,蝉女娘娘不忍心,告诉人们一个延续血脉的方法——
借腹生子。
他们都是神女娘娘的孩子,是蝉女在母亲的身体中降下祝福才得以成孕的神迹。
“狗屁!”如今的高涟自然不信这套说辞,不,哪怕是曾经的高涟也不曾信过这套鬼话,她暗地里散播这件事,妄图引起其他同学的注意,好彻底戳穿这个谎言。
什么叫找来外地女人承接蝉女恩惠?不过是欺世盗名的下作手段,或骗或拐或买……弄来一些不知就里的女人,稀里糊涂做了母亲。
他们的身上流淌着罪孽的血液,洗不干净,这辈子只能留在异色镇,直到死去。
高涟脑子里充斥着这个想法,确实消沉了一阵子,直到有两个爱管闲事的人发现了新的秘密,她开始萌生希望。
小镇上的孩子不多,除了在学校,就得回家,管得严格,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哪来那么多时间可以花费在这座山上。
总之,齐余跟高朝东意外发现一处山洞,洞里潮湿温暖,一块巨石之上竟然真的睡着几只巨大的虫茧一样的东西。其中一只看上去已经完全成熟,表面破裂,似乎即将出世。
他们细细想了一下,如今小镇上怀孕的女人只有卢鱼的母亲一个,为何会有这么多的卵鞘?就算真的是神女赐福,总不能让她一个肚子生下这么多胎儿吧……
齐余猜测这些虫茧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孵化,但是眼下明面上只有一个肚子可用,剩下的估计会作为在山里捡到的弃婴被送进福利院。
小镇上有个福利院,收留那些没有父母的孤儿。
难怪这些年孤儿不断,原来以为是蝉女送来的孩子,都是谎话。
只是,这些虫茧究竟来自何处?
被吵醒的高涟推开一扇窄门,掏出手电筒,照亮了一段往下的楼梯。空气里飘着一股独特的霉气,湿润,黏腻,使她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这空气吸进肺里就再也无法排出,只能粘在身体里,生出无穷尽的彩色细菌。
这里是卫生所的地下室,也是‘特殊病房’。她按下墙壁上的开关,一条走廊出现在眼前,两侧是刷着白石灰的单人间病房,连门都是白色的,若不是那截突出在外的门把手,一眼看过去只会认为这不过是条走廊而已。
高涟走到其中一间病房门口,伸手在门上摸了摸,猛地一推,出现一个方形小口,她举着手电筒的光照进去,面色逐渐凝重。
靠墙的小床上空无一人,原本这里应该有一个人。
高涟转动手电筒,可惜视野狭窄,看不清全貌。她摸了摸口袋里的钥匙,抖了抖,清脆的金属撞击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哐当——
有什么东西撞到门上。
高涟笑了笑,敲响旁边的病房门:“装什么装,还不赶紧解决了!”
门开了,高朝东擦了擦眼皮,似乎刚从黑甜乡中醒来:“吵死了,大晚上也不让人好睡!”
“再不抓点紧,就来不及了!你不想带着卢鱼离开这里?”
说起卢鱼,高朝东的眼睛终于有了焦点,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从背后掏出一节长棍,拿在手里挥了挥,盯着这条狭窄的走廊,嘟囔着:“这地方根本施展不开,要是抓不住可别怪我!”
高涟取下一枚钥匙递到他手里,随后快步走进隔壁病房关上门:“集训之后,男人们又要出门寻找猎物,女人们可就得张开双腿,迎接新一轮客人了。你不想卢鱼受罪,就乖乖听我的。”
门外寂静,高涟心中不安,心想不会被看穿了吧,正要说话时,高朝东的声音隔着木门传来,显得沉闷:“你确定这样做可以?”
钥匙插进锁孔里,缓缓转动,高涟贴着门听得清楚,心中一喜,口气越加笃定:“不试试怎么知道,何况,这件事只有你我知道,就算没效果,无非是时间再拖得久一点。如果真的起作用,岂不是皆大欢喜!”
木门被拉开,紧接着是一声巨响,整个屋子震颤不已。高涟贴在墙壁上,隔着墙壁感受着这一切。
很快,就能解脱了。她顿觉心跳飞快,怎么都按捺不住。隔壁的动静越来越微弱,更是胜券在握。她忍不住笑出了声,忽然间,从黑暗的角落里响起一声叹息。她猛然间脊背浮起大片凉汗,轻轻转动手电筒,光圈里出现一只浑身漆黑的无毛怪物。
那怪物仿佛睡着了,呼吸均匀,圆鼓鼓的眼皮耷拉在眼球上,似睁未睁。高涟走近几步,怪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虚弱的手爪子微微抬起,响起清脆的铁链声。
原来它的四肢都被连接在墙壁上的铁链锁住,行动范围不超过一米。高涟站在怪物身前,任由手里电筒的光照在怪物身上。
这只怪物身形臃肿,皮肤多处溃烂,鲜红的血肉里时不时渗出淡黄色的脓水,气味难闻。高涟蹲在怪物面前,叹了一声。
“这次可没带消炎的药,不然还能帮你换换药。”她话中带着怜悯,可脸上只有冷漠,“不过,都已经这样了,你应该也不在乎了吧。早点死对你来说才是福气,你应该感谢我,还是恨我?感谢我对你见死不救,还是恨我时不时来给你上药?”
她冷冷笑着,伸脚踢了踢锁链:“其实你们也没有那么厉害,被这东西困住,跟我们也没什么区别。”
她想起朱向西之前说的话,心中越发狂喜。
用卢鱼曾经的朋友来孕育一个孩子,拯救她于水火,正是体现友情的好机会。只可惜,卢鱼已经死了,可不是她不救。就算高朝东事后得知一切,高涟也不怕。
既然已经种下种子,不开花岂不是浪费?高涟只是借来用在自己身上而已。
怪物喘着粗气,两只前爪凌空挥了挥,似乎不认同高涟的话。只是因身体太过虚弱,很快又垂下。
“怎么?你不同意?只是,这一切对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她凑近怪物的耳朵,悄声低语,“只要朱向西生下孩子,我就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