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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6、一家人就该整整齐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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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集训开始了,高楦跟齐匀收拾东西跟着大部队离开。一行共有十八个小孩,从三四岁到十五六岁的都有。阿一靠在药店门口默默注视着他们队伍的背影,许久,才回过神来,看着站在柜台后忙碌的李大爷。
“李叔,每年集训持续时间大概多久啊?”
“一周左右,快得很。”
“集训都做些什么啊?”
他这才停下忙活的双手,扶着柜台作沉思状:“你这么一问……我还真不知道集训都干些什么,反正每年都有。不过,大家好像都不关心集训会做些什么,那些孩子回来了也不会谈论。”
李大爷笑了笑,表情里带上一些恍惚,像做梦似的。看上去他对这一切早已经习以为常,经过这么多年的洗礼,他已经彻底融入异色镇,从思想上看,跟本地人没什么两样。
阿一望着门外的天空,长长叹了一声。在这个陌生小镇,她只有自己可以依靠。老补……让他带着记录女孩们交易的笔记本下山找警察,结果到现在不仅全无消息,甚至有可能已经被镇长一方控制。
镇长肯定不会眼睁睁看着这么重要的证据落到警察手里,其中内里不知道是否牵扯到全镇的地下交易,毕竟这种半公开的业务,肯定不会只有镇长一言堂。
毕竟异色镇有三大家族,高镇长,齐族长,卢院长……看似遵循传统、由血缘连接而成的大家族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孤儿?阿一说出疑问,李大爷正用药杵捣碎花椒,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香气。
“造孽哦,现在一些年轻人真的是,没有责任心,生完孩子就跑了……”
“母亲生完孩子跑了?”
“夫妻俩一起跑的也有。”
这种情况在阿一自小生长的世界极为少见,但在异色镇,似乎是常态。
“唉,年轻人受不了这里生活闭塞,想离开也能理解。只是可怜了那些孩子,年纪还那么小就得住进福利院,那地方可真不是人呆的,小孩子都被教坏了……”
福利院实施狼性教育,每个人都要力争上游才能过得稍微像个人。不仅日常三顿提供的吃食不够,那些管理人员对孩子经常言语侮辱,动辄打骂,直到孩子成年,才可以离开。
在这里长大的孩子性格极端,但无一例外极其信仰蝉女娘娘,对自己身上流淌着神明的血液这一点坚信不疑。
“其实,哪有什么神仙啊,大家都是普通人。”李大爷无奈地笑了。
神——如果神仙听得见,世界上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公。阿一默然,人想要借着神的名义做下的一般都是坑蒙拐骗的事情。
比如刘邦斩白蛇起义,说自己是赤帝子。
只是,这些孩子何其无辜?
“他们的祖父母们也不管吗?接回家也能好好生活……”
“哪有什么祖父母,姓氏都是分配的,这里的人们看似亲近,实际上彼此之间很冷漠。想要活下去只有一个方法,就是遵守规定。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活到现在了,靠的就是这一条!”
“可是,这些规定究竟是什么?比如说抓到怪物后举行的仪式,到底要做些什么,也没人知道……”阿一想到了什么,眼皮倏地上挑,“李叔,镇上的葬礼仪式,你总知道是怎么回事吧?”
人死后,先在家停尸七天,随后交由镇长一方安排人送上山,放置于祠堂内七天,经过神婆祝福后,才能下葬。在这期间谁都不能靠近祠堂,以免冲撞了神灵。这规矩来自镇长的亲身经历,往年小镇上的坟墓总有被动物刨开的痕迹,尸体难以保全。自从用了这个法子,坟墓再也没受到过损害。
“也就是说,是镇长埋葬自己妻子时,因为在蝉女庙逗留时间过长,下葬后坟墓并没有被怪物扒开,因此传下这个规矩?那为什么不允许家属陪同呢?”
“因为蝉女庙没有大门,怪物万一来了怎么办?”
蝉女庙与祠堂相连,都没有完全封闭的空间,除了那处密道。看样子,李大爷也不清楚密道的存在。只是,这种地方既然如此重要,为什么不设计得坚固一些,好防备怪物呢?
“你都不好奇吗?”阿一不理解李大爷竟然对这一切都欣然接受毫不怀疑。
“孩子,在这里不需要那么多好奇心,只要被社会需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情,那就能生存下去。比如我,小镇上除了卫生所,只有我这里可以看病,这就是有意义的事。你看对面的点心铺,可以吸引顾客,那也是有意义的事……”
李大爷絮絮叨叨举了数个例子,唯独没说那些□□的女孩。阿一垂下眼睛,不再听他说话。
姓氏是分配的,祖父母是分配的,那么,父母呢?说不通,父母如果也是分配的,那么女人们剩下的孩子呢?难道是特意为了避开母子之间产生强烈的亲情才刻意分离亲生父母跟子女?那么,哪来那么多的初生孩童可供交换?
阿一只能想到一个解释,就是女人们尽量在同时期内怀孕,这样生孩子的时间相差无几,方便操作。只是,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小镇上的孩子,一般什么季节出生的多一点?”
“嗯……应该是初夏吧,嘶——你这么一说,好像那些孩子都是夏天出生的,有点巧合啊……”李大爷把花椒粉末装进晒干的竹筒里,最近这些粉末很畅销。
阿一抓起其中一只竹筒晃了晃,心想:怪物只是不喜欢这东西的气味,却不害怕。不过,带上防身比没有强。她把竹筒塞进口袋里,喊了一声‘我出去一趟’,随后踏进这片明晃晃的阳光里。
吱吱街二十六号,没人修缮,没人管理,依旧是先前那副样子。来到二楼,阿一幻想着许春阳的步伐,假装手里提着汽油桶……不对,他当夜住在宾馆,所以楼道里的痕迹并非自外向内,而是正相反。
她来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开始思考那天早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许春阳住进老补隔壁的房间,叫来七号女孩服务他。一夜热情后,发生争执,一气之下,用枕头捂死了女孩,为了毁灭证据,掏出随身携带的汽油桶……等等,他为什么随身带着汽油桶?
狭窄的无窗房间里,目所及处全是黑灰。墙上原本应该挂着电视机,烧得只剩下一块长方形的痕迹。床头柜的门被烧化了半边,里头空无一物。床上的席梦思早已没了踪迹,裸露的床板仿佛铺了一层黑膜,看上去隐隐绰绰。
阿一心念一动,猛地掀开床板,露出一只表面积着一层黑灰的行李箱。
也许是这房间单价便宜,所以并未铺设地毯,这才导致藏在床底下的行李箱躲过一劫。阿一拉开拉链,箱子里除了几件日常衣物,再无其他,空着很大一块位置兴许就是拿来放汽油桶的。
也就是说,许春阳从一开始就准备了汽油,准备放火。至于杀人,因为他喜欢林雨,所以杀死林雨的男友……可是,那具男尸并非本地人,也就是说,并非卢兴,死掉的男人究竟是谁?是无辜的过客?
又为什么把七号女孩搬到林雨的房间,作成仿佛是这对情侣双双被杀的景象?
林雨私下里对异色镇进行调查,也许,她本来就带着目的前来,准备拯救那些被拐的女人?所以为了转移注意力,作成自己已死的假象,好暗地里行动?
所以,许春阳也是她故意引来的炸弹,目的就是摧毁这个卖春宾馆?
这样似乎说得通,可是,依旧回到最初的问题,死掉的男人是谁?如果是许春阳死了,这一切就能圆起来,可是,偏偏他被当众抓住。
来到一楼,莫名生出一股寒意,明明屋外阳光正盛,可这屋子里却寒浸浸的,一股风吹进来,阿一胳膊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来到柜台里翻找,盯着那三层抽屉陷入沉思。抽开最下层的抽屉,只有一些扳手起子一类的工具,堆得满满当当。她说不上来哪里奇怪,只好把这些东西全都拿出来,这才知道原因。
抽屉地下空心,有夹层,底层木板上留有两只小孔,用钩子一提,露出内里的东西——几盒蚊香形状的盘香,细细的,紫红颜色。
阿一取出一盒闻了闻气味,像是在哪里闻到过,一时间想不起来。她收了一盒装进包里,见满地的工具没收拾,笑叹了一声,老老实实蹲下来收尾。没想到这些东西一根根拿出来时不觉得重,混在一起抱在怀里差点没稳住,一只金属扳手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一声。
阿一愣了一下,一股脑把手里的东西塞进抽屉里,唯独留下那把扳手在地上敲了敲,又换了位置继续敲,一路往前,来到一楼最靠里的房间门口。
门上有轻微的燃烧痕迹,还算完整。
楼道里没有灯,没有窗,很暗。门是合上的,推不开。阿一眨巴着眼睛,做了三分钟的心理建设,也许更短,她缓缓抬起手,搭在门把手上。
按下,旋转,推门,卡主。
门锁着。
奇怪,那天混乱之中,难道有人没逃出去?难道……这屋子里还躺着一具尸体?这在山下的世界里自然不可能发生,但是在这里,一切皆有可能。
门锁并不难开,一张卡片足以。
咔哒——卡片划过门缝,顺利打开锁。
这间屋子没有窗户,三面都是墙,黑得像能吸收光线一般,手电的光芒也只能照亮窄窄的一个圆圈。
屋里只有一张床,烧得漆黑。脚下软绵绵的铺着一层灰,看样子是地毯被门外大火点燃,这才导致屋内被烧成这样而大门却基本完好。
阿一用扳手继续敲击,来到床前。她扣了扣地板,发现一道比其他砖缝略粗的缝隙,立刻擦干净那一块的黑灰,在其中一块地板上找到一枚焦黑的贴环,使劲一拉,一处地下通道出现在眼前。
她心头猛地一颤,露出一丝苦笑。
要是找不到这地方,她完全可以放弃。如今偏偏找到的入口,如果是恐怖片,她就是纯纯作死的傻子配角。如果是寻宝片,也许这下面藏着宝藏。可是现在,到底下不下去,她还需要再想想。
如果是老补,他肯定会留下多条消息给靠谱的人之后才会以身犯险。可是眼下,身边一个这样的人都没有。而且稍不注意,留下的信息被对方发现,本来也许没事也会遭遇未知风险。
阿一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红叉,心想要是有信号就好了。
她握紧了手里的扳手,重重吐出一口浊气,随后缓缓走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