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探案》刘远山

126、从此刻结束，从彼刻开始

　　“夏卞村里的村民啊，祖上是铸剑的工匠，为某位大人物铸造了宝剑后，他害怕我们造出第二把来，就是连夜带了人前来赶尽杀绝。为了活命，工匠带着一家老小奔逃至外地，也就是这里定居。许多年前这里是一片河，我们的祖宗靠着一双手一对肩膀，挑着一担担土填平了这里，才有了如今的村子。”
　　“所以夏卞的意思是‘瞎编’么？现编一个名字，用来躲开仇家？”常九行问。
　　阿一冲他使眼色，又换上笑容看着坐在桌子对面的白胡子老人，“原来夏卞村还有这么一个神奇的传说呀！难怪村子里奇人这么多了，听说这里有个会玩把戏的，远近闻名啊！”
　　老人面色一变，原本笑容慈祥的脸一下子垮下来，“那家人啊，早就绝了后了。那种缺德的把戏，连带着把我们村子的运势都变差了，现在一代不如一代，人越来越少了。只怕过不了多久，等我们这代人死光了，这村子里就没人咯。”
　　“瞧您说的，大家只是换到城里住了，只要人还在，村子就还在，现在都流行回村子里养老呢。也许过不了多久，您的儿子孙子就都回来盖大院子了。”
　　“要真是这样，那才好呢！”老人重新笑了。
　　阿一与常九行两人刚刚抵达夏卞村就立马展开了调查工作，他们假装是外地人过来旅游，顺便收集本地的民俗风情与传说故事。村子里老人居多，有文化的却不多，多数人说着说着就转入了家长里短，鸡零狗碎。他们换了好几拨人才找到今天谈话的这位老爷爷，他以前是村里的赤脚大夫，治好了不少疑难杂症。后来因为考不到行医资格证，自此失去了为人治病的资格。
　　他眉目和善，总是眯着眼睛，摸着下巴上的山羊胡，人家都喊他檀爷爷。
　　檀爷爷说了半日话，嗓子也干了，肚子也饿了。他热情地邀请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留下吃午饭。
　　常九行也是会下厨的，代替檀爷爷进了厨房。阿一见了，只好拾起抹布擦完桌子，又去擦灶台。偶尔给常九行递一碟子大葱，一篮子包心菜。
　　檀爷爷在旁站着，露出满脸的笑。他絮絮叨叨地说：“我家儿子很久没回来啦，小孙子也好几个月没见到了。他们都不想着我这个老头儿，在城里过野了心。自从老伴走了，我就只剩下一只狗做伴了。”
　　他叫了几声大黄，跳进来一只半人高的黄狗，一身黄毛油光水滑，长而有力的尾巴翘得老高。它钻到檀爷爷的脚边转了几圈，又凑上去闻了闻新来的两个人，呼呼喘着粗气。
　　很快，他们一起张罗了一桌子荤素有致的农家菜。阿一悄悄扔了块排骨给大黄，常九行见了，笑着点点她。
　　檀爷爷在饭桌上重启了话匣子，继续说着之前的话头。
　　“那户人家姓王，唯一还活着的孩子叫王玉珏，又有个外号叫王四儿。那孩子人倒是不错，对我们老年人也善心，只是，十多年前忽然不见了。”
　　“不见了？是怎么个‘不见’法呢？”
　　“那谁能知道，我们又不在一块住。”檀爷爷头一别，有点不快，很快又再次陷入回忆，“就是有一天，大家谈起他，才发现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那个草房子也塌了，王四儿就算回来也没地方住咯！”
　　“他草房子在哪里？能带我们去看看么？”常九行看向阿一，“等会吃完饭我们去瞧瞧吧。这次来夏卞村学到了不少东西呢，多谢檀爷爷给我们说故事了。”
　　“哎呀，这有什么呀！”
　　吃完饭，阿一自告奋勇担当起收拾残局的角色，常九行陪着檀爷爷继续说话。临走时，他们给檀爷爷塞了两百块钱作为餐费。互相拉扯了几下，老人最终还是收下了。他们走出老远，回头望去发现檀爷爷还站在门口 。常九行再次大力挥手，叹息不止，“人总会一天天变老，虽然不可避免，但还是会觉得悲哀。”
　　“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阿一笑了。
　　“我不怕老，更不怕死，但是害怕离别。”常九行平淡说完，忽然伸手指着前面，“我们应该到了，你看那个半塌的屋子。”
　　夕阳西下，一阵风吹过，竹林中落叶纷纷，遍布脚下之地，触之松软。远远看去，翠竹之后有座砖石砌成的小屋，茅草的屋顶经过雨打风吹已经所剩无几，大门也丢了一半，窗户上的玻璃几乎消失不见，轻轻一推，就能看见灰蒙蒙的卧室。
　　蜘蛛在角落里结网，满屋子都是角落，因而满屋子都结满了蛛网。常九行走在前面，伸手拂去那些白色丝线，口里念叨着‘对不住’。屋子里没有灯泡，在这白日里也看不清晰，像蒙了一层灰尘似的。
　　卧室中央有一张雕花木床，样式古朴，做工精细，顶上挂着几块灰色的破布，布满了飞蛾的虫卵，一颗颗一块块连接成片。
　　床塌地陷，灰老鼠在床角做搭窝。帐烂梁歪，花燕子在屋顶筑巢。满屋子魑魅魍魉，闻着生人气味，纷纷逃离。
　　角落里堆着几个大木箱，已经烂了一半。几只发着绿光的眼睛沿着烂开的缝隙往外看，在箱子里奔腾不已。
　　它们运气不好，没能及时逃走。阿一有些胆颤，她朝着那几个烂箱子伸出手，打算放它们一条生路，忽然凭空伸出一只手拦住她，把她唬了一跳。
　　原来是常九行，他说：“我来吧。”
　　将阿一护在身后，常九行一把掀开其中一只箱子，几只黄颜色的小兽飞奔而出，在屋子里来回窜了几下才找着窗户跳出去。
　　如此依样画葫芦，打开了全部箱子，每次都能逃出来几只看不清相貌的小动物。常九行找到一截板凳腿，在屋子里敲敲打打，口中不断念叨：“有怪莫怪，今日无奈打搅，请各位别见怪！”像是打招呼又像是在提醒着什么东西。
　　阿一不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上发冷。她看向那几只木箱，想起之前陆壬阿似乎说过玩杂耍的也随身带着一只大木箱，会不会是同一种箱子呢？她照了几张相片，一转头，看见常九行掏出三炷香点了插在东边角落。
　　“这是做什么？”阿一有些好奇。
　　“给他们送点吃的，这样就不会跟着我们走了。”他平静说完，嗅了嗅鼻子，直起身子问：“有股臭味，你闻到了么？”
　　“是不是动物身上的臭味？或者它们的粪便气味？”
　　“不对，不是那种气味。这种感觉很不对劲，我们先出去吧。”常九行拉着阿一退出卧室，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竹筒，前后摇了摇，倒出三枚金钱，“奇怪，竟然是大过卦。”
　　“大过卦？有什么说法么？”
　　“泽风大过，下巽上兑，首尾都是阴爻，中间四个是阳爻，看着……就好像一副棺材。这里，死过人。”
　　四根棺材钉，分别插进了死人的手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