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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暗雨疏风(上) ...

  •   翌日一早,陆凌绝便离开了江月楼。白无常的信她昨夜便已看过,简练直白,所托之事却非同小可:保住此次案件中唯一一个生还之人。

      此人名叫厉天心,多年前被武当除名驱逐,此后便一直行踪飘渺,无迹可寻。有人传她躲在深山修炼邪道心法,可到底该是不出世的人,也不知怎么被牵扯进了此事,据白无常信中所言,厉天心如今身受重伤,内力尽失,随时可能被凶手斩草除根。

      现下天边微明,朝阳初升,陆凌绝走在青石铺就的道路上,心中所思所想尽是这桩惊天惨案。这事堪称是近十年来武林中最离奇、最血腥,若是不能及时找出凶手,不知还有多少人要遇害。

      想起信中白无常叮嘱她先行去往听风茶楼,陆凌绝心下不禁了然。应天府她并非初次来,因着某些原因,甚至来过很多次,可这听风茶楼,却是头一次听闻,想必正是因为这样的小地方避免了人多眼杂,是交接的好去处。

      等她问遍了行人,辗转终于到了听风茶楼时,离原先约定的时辰已相差不远。那茶楼果然地处偏僻,临着城郊,一抬眼就能看见护城河静静流淌。

      甫一进了茶楼,便有伶俐伙计迎上前,轻声引她去往雅座。这时辰茶楼刚刚开门,一个茶客也无,只有陆凌绝一人孤零零坐着,她观察一番,但见那两个伙计足下轻灵敏捷,便知都是习武之人。看来这听风茶楼应当是无常司门下产业,也是供武林盟中人过路歇脚之处。

      陆凌绝独自饮了会儿茶,直到她忽然瞥见茶楼里另外一位客人——一个身着绛红衣裳的少女。她是刚刚才出现的,身材纤长,墨发高束,眉眼艳若桃李,神情却冷若冰霜。被那样发冷的眼神瞧上一眼,陆凌绝不禁有些迷茫:她敢笃定此前并不认识这少女,可她却似乎对自己有种莫名的敌意。

      接着,便见那少女直直朝她走了过来,冷然道:“阁下就是‘傲雪剑’陆凌绝?”

      说罢,大概也觉得这般态度过于生硬,转而露出一抹极淡的微笑:“在下执剑堂楚离宵,久闻傲雪剑大名,幸会。”

      这少女明眸皓齿,张扬耀目,说话间不由自主便有一股傲气,应当也是世家出身。陆凌绝瞥了一眼她腰间长剑,认出那上头缀着的一颗碧玉,知道楚离宵并未骗她:“原来是楚少侠,请坐。”

      楚离宵在她对面坐定,直截了当道:“厉天心死了。”

      还未等陆凌绝发问,她又道:“昨天半夜,死在了无常司里。现在知道这件事的不出五个人,黑白无常,你我,还有清明公子。连盟主都不知晓。”

      陆凌绝看了一眼,店里那几个伙计不知何时已经退避,茶楼里空无一人。

      “楚少侠的意思是……”

      楚离宵抱着双臂,漠然道:“厉天心虽然多活了几天,可她本就已经奄奄一息,连张口说出证词都做不到。她死活与否,于本次行动并无影响,白无常的意思是,一切安排如旧,仍由她易容成厉天心,引蛇出洞。”

      陆凌绝道:“地点在何处?”

      “白马客栈。几日前无常司已陆续放出风声,那幕后之人定会前去一探究竟。”

      陆凌绝点点头:“我仍有一事想问:为何是我?”

      楚离宵看了她一眼,又露出那种略带敌意和冷淡的神情:“在下也不过是奉命行事,陆少侠还是等见了白无常,亲自问她吧。”

      陆凌绝眼见自己被这明艳直率的姑娘敌视了,不由得苦笑:“知道了。”

      她本来就是个温和性子,对着女子更加没有脾气,清明公子也不知因这点冷嘲热讽了她几回,这怜香惜玉的毛病仍旧是改不掉。

      “……你找到白马客栈,说一句‘无常司办事’,他就懂了。”楚离宵见她仍是一副客客气气的笑模样,反而有些不自在,拧着眉头道:“此行凶险,那凶手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且无常司尚不能知道他行凶的手段,一旦遇上,切不可冲动行事。”

      陆凌绝笑道:“多谢楚少侠关心,陆某领会。”心中暗暗想道:楚离宵貌似厌恶她,可说话做事坦率直接,即便对不喜之人也忍不住关怀,看得出此人着实没什么心眼,令人讨厌不起来。

      这话一出,却见楚离宵涨红了脸,恶声恶气道:“不过是怕你粗心大意,到时丢了性命白白累我被责骂。”说罢,“嗵”地一声站起,冷冷道:“在下尚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

      陆凌绝忍不住露出微笑。

      楚离宵走后,桌上的两杯残茶渐渐冷了,茶叶旋落杯底,她静静注视着暗青色的茶梗,出了会儿神。

      又过了一刻钟,陆凌绝悠然离去。

      应天城内,无常司。

      殓房外头的院子里,有四个人正等着清明公子。一个神色阴鸷的汉子皱着眉,瞪着双挂满血丝的眼睛,一言不发,只不住把眼神瞟向殓房。他身边是位深衣束发的女道长,怀抱一柄拂尘,神情空寂,大有出世离群之意。再边上却是个倜傥俊俏的锦衣公子,手拿着把折扇,惆怅地望着天,时不时长叹一声。还有一位中年女子,个子极高,肩膀宽阔,鼻梁英挺,下颌方正,这模样并不难看,只是显得不怒自威,令人望而生怯。这女子正是秉烛山庄庄主盛秋园。

      人人皆知盛秋园育有两女,两个女儿皆是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不过小女儿因着年幼体弱的缘故,更受怜爱。如今盛二小姐就这么离奇暴毙在秉烛山庄里,简直如同在她心上捅了一刀又狠狠往她脸上扇了一掌,恨得她直欲呕血。不过在凶手现形之前,她当然还不能倒下,也不能失了理智,所以她只好在这一方庭院里来回踱着步,好消磨消磨胸中积郁已久的那股杀气。

      而另外三个人,则分别是震威帮帮主秦正龙的堂弟秦业虎、玄明观清微道长,以及慕容澈的朋友金剪枝。

      他们已经等了很久,但每个人都毫无怨言,甚至一句话都不说,只是默默地等着。

      一个上午过去,终于有人从殓房内走了出来。那四人齐刷刷把目光都转了过去,但见出来那人并非清明公子,而是个穿着黑衣的青年。他修眉俊目,高鼻薄唇,却神情散漫,眉宇间自有一抹不羁。

      “诸位久等了。”只见那青年面上微微带笑,道,“长话短说,几位最关心的问题,已然有了眉目。”

      盛秋园瞥了他一眼,口气不冷不热:“清明公子还在里头?”

      那青年道:“用不着他。这些话,我说和他说没有分别。”

      盛秋园冷笑道:“他倒是好大的面子,我们几人也请不动他吗?”

      她口中说“我们几人”,却看也不看旁人一眼,神色冰冷,无形间便有几分倨傲。

      青年笑盈盈道:“盛庄主莫怪。要知道他这个人的脾气向来如此,不想见人时,哪怕外头有人要奉送他黄金万两美眷千人,他也绝不挪动半步。”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几位死者的死因——从尸体状况来看,都是因为体内内力逆流,经脉倒灌而死。”

      清微道长却在这时平静道:“表象如此,但恐怕另有玄机。”

      “不错。”那青年淡淡道。盛秋园和金剪枝闻言皆是若有所思,只有秦业虎粗声道:“你们几位打的什么哑谜?姓秦的是个粗人,听不懂!”

      金剪枝摇着扇子,用一种叹惋的语气说道:“凶手是故意伪造出这样的伤势,以阻碍我等追查真相。可惜百密一疏,内力倒灌的前提是死者曾修炼过内功,而据我所知,玄明观虽人才济济,但尚不至于连一名杂役都修习过《忘忧心法》。”

      清微道长垂首敛目,神色有一瞬间的空洞。

      “至于盛二千金,我想以盛庄主之明见,必不会让身体虚弱之人修炼过于刚猛奇特的内功。”金剪枝又道。盛秋园听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秦业虎听得半懂不懂,不耐烦道:“屁话!这事本来就是背后有人捣鬼,难不成还真能是碰巧都练了什么内功,最后统统走火入魔死了?”

      金剪枝被驳了面子,倒也不生气,云淡风轻道:“人人都知道他们死于谋杀,那人却非要作出一副死于内功反噬的假象。人人都知道这只是假象,可那人偏偏要掩耳盗铃。他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才是我们现在应该查明的。”

      盛秋园冷笑一声:“这些事我何尝不知?倒要金公子提点。”

      金剪枝仍旧很好脾气地笑着:“可要说那凶手是站在死者面前,运足内力一击毙命,似乎也说不过去。旁人暂且不论,慕容的武功我还是了解的,能这样直接杀了他的人,当今天下不超过三个。一个是盟主,一个是西幽明的修罗王,还有一个,是……”

      那青年轻咳一声:“金公子言之有理。那几位死者,也确然不是被一击毙命的,清明从尸首里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生前有人给他们下了一种毒。”

      盛秋园的脸色登时变得难看至极。秉烛山庄里最神秘的地方从来不是江湖人心向往之的兵器库或堆着财宝的地窖,而是二小姐盛璇星的闺房。盛璇星生性文静,不喜与陌生人打交道,又天生体弱,生恐山庄里前来拜访的江湖人没头没脑闯过去惊扰了她,盛秋园便将她的院子安置得远远的,八个武功绝顶的护卫日夜守护,连贴身服侍的两个丫鬟都是一副好身手。那行凶之人在这般境地下还能毒到盛璇星,显然是家贼。

      适时,清微道长幽幽叹息一声:“清微自认识得不少药毒,可这般奇诡之毒,却是闻所未闻。”

      金剪枝微微苦笑道:“黑无常大人,莫要再卖关子了,有什么线索,尽管说来吧。”

      那黑衣俊秀的青年居然就是黑无常。他背着手,神情自若:“这种毒在中原当然无人识得,也无人能制,极有可能是西幽明殿流出的毒物。”

      盛秋园面沉如水,到了这时她居然仍旧保持着一丝理智:“西幽明多年前便与中原武林约定互不相犯,退一步而言,若真是他们投毒,难道撕毁约定只为了杀几个人?”

      黑无常道:“毒确然是他们的,然而杀人者却是中原人。”

      直至这时,盛秋园才冷厉一笑,恨声道:“也罢,不论凶手是在西幽明还是在中原,我且遵守与白无常的约定,静待三日,若三日之内无常司不能了结此案,自当由秉烛山庄出手。”

      “盛庄主要报仇容易得很,但若是要查明他们杀人的缘由,恐怕是无从下手了。”黑无常淡淡道。

      秦业虎忍不住道:“听你这意思,你知道凶手是谁?”

      金剪枝不知想起些什么,微微笑道:“若是不知,又怎是无常司?”

      黑无常仍背着手,脸上似笑非笑,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诸位可知,暗雨疏风楼?”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暗雨疏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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