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球少年]让她降落》F0REST

4、注 视

　　次日他们来到新井月独居的家，新井决定自己为自己收拾遗物，而松川昨日回公司时已经请好了一周的假期。她住在田野尽头的老城区，因为上大学的缘故已经很久没有回家。

　　“那你十一月的时候为什么回来，当时还没到放假时间吧？”松川侧身问道，现在新井就走在他左手边，不再保持五步的距离。

　　“是的，反正寒假也只有我一个人在家，不如利用这段时间留在学校帮课题组的学长学姐们做点杂活，就提前请假回来拿点东西回去。”

　　两个人在粗糙的土路上慢悠悠地走，两侧有支着帆布摆摊的小贩，摊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毛绒挂件和玩偶，松川不动声色地追着新井的目光，发现她似乎对这些可可爱爱的东西很感兴趣。

　　——小朋友。

　　他忍不住翘起嘴角，很快把脸埋进围巾里。

　　眼前的路越走越熟悉，松川在红绿灯前停下脚步，过了这个路口就是他们家搬迁之前住过的地方，不会这么巧吧，他迟疑地问：“你住在这条街上吗？”

　　“不，在前面那个路口。你来过这里？”

　　“我小时候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大约19年的时候才搬走。”松川摇了摇头，紧接着回想起相似的情节，“你不会是在这之后搬来的吧？”

　　新井飞速地回忆着搬家的时间，很快意识到这是他们的另一次错过：“对，我和父亲是19年末搬来的，新年的元旦我们在这里度过。”

　　这实在是一种很微妙的情绪，他毕业她入学，他搬走她搬来，命运总是安排他们错过，就像每一个擦肩而过接不到的球，失之毫厘就差之千里。于是这份微妙的情绪迅速鼓胀起来，松川简直被噎得说不出话，这可真是——

　　“真是完美的错过。”新井遗憾地说。

　　他们很快走到新井家的门口，松川很快认出这就是他隔壁的那一栋，如果他再晚一个月或是她再早一个月，他们就能更早的相识，成为彼此的邻居。他可以请她来家里吃饭，新井喜欢味增汤吗？妈妈做的汤很好喝，她真应该来尝一尝。

　　如果新井月还活着的话，松川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她一定会喜欢妈妈的汤吧？

　　回应他的是开锁的声音，新井已经确认了四周无人，正在鬼鬼祟祟地从信箱里摸出钥匙开门，如果恰巧有谁路过，大概只能看到疑似□□的神秘男子和一个自动开锁的成精钥匙。

　　“很久没打扫了，请多包涵。”新井抱歉地请他进屋。久未通风的房间泛出一股霉味，木地板也积了一层薄灰，屋内陈设简洁到有些空旷，重要的家电被主人细致地用塑料袋罩好，整个屋子像蜕皮的树，模糊而干涩。

　　“因为开学要住校的原因，屋子比较空，当时清理了很多东西。”

　　但是新井在这间灰色的屋子里跑来跑去，她是如此鲜活、生动，几乎让松川忘却了这是一个无法触及的灵魂。她忙着开窗透气，又从柜子里找出一条比较干净的手绢将落灰的板凳擦拭干净请客人坐下。

　　也许她自己也忘了，松川注视着这个女孩，她正在哼着歌收拾屋里的东西，和一个准备搬家的大学生没什么区别，新井在电视柜里翻找水电账单，又从黑色的背包里拿出一串钥匙打开锁箱去拿证件，包括房产证和一系列证明材料，并将它们整齐地收纳在盒子里。

　　紧接着她表示自己还需要上楼，楼上有两间屋子，一间是她的，另一间是新井先生的，她在父亲的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就转身走开。松川等在走廊尽头，并不打算贸然进入女孩子的房间，但还是放任自己远远地看了一眼，薄荷绿的床单，狭小的书柜，没有想象中的可爱玩偶和粉色窗帘。

　　那只是另一个同样空荡的屋子。

　　很快新井就拎着一个袋子出来，里面都是她没带在身上的证件和证书，她把这些东西和房产证收到一起，又单独抽出一张照片，年幼的她站在体育馆门口开心地比耶。

　　“我以为女孩子的家里都会有一些毛绒玩具，之类的。”松川状似无意地说。

　　莫非你去过的其他女孩子家里有吗？玩笑到嘴边又被咽回去，虽然对方一直很宽容，但这句话还是有点奇怪，细小的情绪像温水里的气泡一样浮动起来，新井很快摇了摇头：“小的时候很想要，现在已经不想了。”

　　松川点点头，桌上除了一个箱子没有其他东西：“都收拾好了？没有其他要带走的？”

　　但这次新井却没有回答，她怔愣地盯着他看，眼睛里裸露着一片荒芜的哀伤。

　　“……怎么了？”

　　“除了这张照片，没有要带走的。”新井忽而露出一个极浅的微笑，就在那个瞬间，她第一次产生了自己还活着的错觉，好像仅仅是在搬家，同住人久违的让她拥有归属感，他甚至允许她看一整晚的电视。

　　“这个箱子留在这里就可以，会有人来处理的，不管是搬迁还是卖掉这间屋子，这一箱东西可以减少很多麻烦。”她将木箱子盖好，体贴地贴上便签，“希望他们看到的时候不要害怕，那时我已经消失了，这些东西也很快会消失的。”

　　新井已经重新关好窗户，松川突然觉得这间屋子很闷，他解下围巾，问：“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感觉自己快消失了？”

　　“还没有。”新井说，“但我肯定不会一直是这种状态的。”

　　他们陷入了奇怪的沉默，屋子里鸦雀无声，好像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将所有声音一口吞掉，制造出窒息的真空。

　　过了很久，松川才向她伸手：“照片先放在我这里吧。”不然人们会觉得这张纸一直飘在空中，新井顺从地递过去，“拜托啦！这张照片里有一个很重要的人。”

　　这不是单人照吗，松川困惑地低头，这才注意到照片中新井的背后还有一个飞来的排球，正好有人伸出胳膊替她拦了下来。

　　“那个背号12的球员，”新井认真地说，“如果不是他拦住那个球，我肯定会被砸到的。可惜当时没看清他的脸，只知道那是青城的队服，看比赛时旁边的人说12号是拦网球员，他拦网超级厉害！能够保护其他人，为他们拦下重要的球，真是太酷了——”

　　“我是因为这个才决定考去青叶城西的。”

　　新井仰起脸，松川恍然意识到她竟有这样一对流光溢彩的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以及坚定的想要成为某种人的决心。

　　不过……

　　青城背番号12的排球部队员？松川的眉毛完全垮下来，这人谁啊？

　　他们回程时再次路过熟悉的小摊，新井的目光在中间那只玩偶猫猫虫附近来回移动，立刻被松川清晰捕捉——这才是出色的Middle Blocker的能力，他哼了一声，很快又在心里谴责自己幼稚，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指着那只玩偶问价格多少。

　　新井月跟过去，脑海里的念头从“他还有这种爱好”开始飞驰，逐渐变成“眼光真好我也喜欢这个”，最后在一个模糊的猜测前停下来，“是送给我的吗？”她看着松川的背影，却像在直视童年时被忽视的自己——

　　他会看见我吗？他看到我了吗？他在看着我吗？

　　“辛苦了，这是给你的礼物，”松川抱着那只玩偶，一路踩碎时间的影子来到她面前，“我先帮你拿着，回家再给你吧。”

　　新井又落到了他身后几步的位置，松川没有多问，他看到她躲在后面掉眼泪。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