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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拾忆:延展锦绣·下 ...

  •   二皇子再一次拒绝了想通过他搭上皇兄的内侍,有些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他的心中还想着江家小姐先前同他说的话,琢磨究竟如何将檀木雕成木棉花的模样。

      许是要静心思考的缘故,顾登楼回去时挑了一条偏僻的小路。他身侧只有承熙一名侍从,二人静静地走在路上,一时无话。

      在经过一座宫殿时,二皇子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

      他抬手无声制止承熙的动作,将自己的身躯与宫墙靠得更近,垂眸仔细听着。

      顾登楼听到了自己那个跋扈皇弟的声音:“……叫他……违逆母妃……罪有应得……”

      三皇子的声音不是很清晰,但其中流露出的信息已经足够让二皇子皱眉。

      顾登楼屏气凝神,继续分辨着顾登天接下来的话语。

      “都……父皇……逼我们……不怪……”

      声音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似是顾登天走出了宫殿,在宫院中与谁人交谈着。

      伴随着走动时玉佩相击的脆响,三皇子的话终于一字不落地传进了顾登楼的耳朵里。

      “还有那个小妮子,仗着自己读过几个字就敢推我,她可终于要倒霉了!哈哈哈哈哈!”

      顾登天的话音方落,周遭就响起了阵阵迎合的声音,听起来像贵妃娘娘给儿子调拨的太监们。

      顾登楼刹那间便意识到三皇子口中的那人是江延锦,他神色凝重,招呼着承熙连忙离开了此处。

      他步履匆匆,连衣襟被风翻乱了都不晓:“兄长!”

      顾登楼推开了他与大皇子住处的门,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对方身边:“兄长,江家是不是……”

      顾登易放下手中的书,抬眸冷眼看着自己的胞弟。

      二皇子的话卡在喉咙里,他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却也没有再说话。

      顾登易见状叹了口气:“登楼的性子就是太急躁了些。江家如何,与你何干?”

      顾登楼猛然抬头,他唇启又合,喉头几番上下滚动,竟是愣在原地。

      与他何干?顾登楼差点下意识问出口,兄长与江家小姐的交情不错,也私下与自己说江侍郎是个可用之才,怎么到了现在,就只有一句“何干” 了?

      二皇子定了定神,他知道兄长最讨厌冒失之人,便斟酌着缓缓说道:“我刚才路过三皇子的宫室,听他明里暗里的意思,似是贵妃一派想要找江家的麻烦似的。不知兄长对此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顾登易把手中的书倒扣在桌案上,面露遗憾,“江侍郎是能为我所用的大才,但此事背后站着父皇,江侍郎也已经离开海桐城,我现下羽翼未丰,救不了。既然救不了,那就不要再与江家扯上任何关系。”

      顾登楼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他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

      二皇子有些颓然地垂下头:“我……可是,这分明是江家的无妄之灾啊,兄长。”

      顾登易移开视线,他重新翻开自己的书垂眸读着,语气也放了软:“我知道,但是与你我已经都无干系了。登楼,你最清楚为兄如何从人皆可欺走到这一步,为兄希望登楼不能掺和进此事中,好不好?”

      顾登楼还想争取:“但是,兄长……”

      “注意规矩!”顾登易突然翻脸,而后他垂下自己的眸子继续漫不经心地阅读着,“还有,要叫皇兄。”

      二皇子被突如其来的呵斥声停在了原地,他的兄长面上却是一片淡漠,既没有怒意,也没有担忧。

      他只能死死掐着自己的手心:“好。”

      不过几日之后,海桐城就等来了江侍郎不仅贪墨军资还通敌叛国的消息。

      江延锦看着母亲把前来传话的人送走,在一旁小声唤着:“娘亲。”

      南眠回眸,她看着金钗之年的女儿,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锦儿怎么了?”

      江延锦小心地看着母亲面上的表情,南眠眉间没有半分郁色,甚至还有些与女儿叙话的温柔之情。

      可是江家的大小姐本人知道现在江家岌岌可危的势头,她瞳中是忧惧之色:“娘亲,爹爹他,他不可能通敌叛国的。”

      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但是江延锦把这半句话咽了回去。

      南眠释然地笑了笑:“对啊,锦儿。你爹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她招呼身旁的侍从把小少爷领过来,自己则是替女儿理着发丝:“锦儿,你爹爹做没做这事其实没什么所谓,重要的是,江家完了。我们都要死。”

      江延锦才被母亲从容模样安抚下来的心跳骤然急促起来,她瞳孔紧缩,一把抓住母亲的袖子,话中全是颤抖的恐惧:“娘亲,我不要死,我不要大家死,爹爹、爹爹绝对不可能通敌叛国的!”

      “不想死也不是不可以,”南眠在这时甚至都是笑着的,“锦儿先冷静些。大事当前,一定要冷静应对。”

      江延锦只感觉自己手脚发麻,心脏重重地锤在她的心口,惹得整个人的肺腑生疼。

      她握紧拳头迫使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这才让发白的面色缓解了些许。

      “阿娘,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江延锦的身躯虽然还下意识地颤抖着,但是她的目光渐渐坚定起来。

      “我都听阿娘的,一定会没事的。”

      南眠看着女儿懂事的模样,欣慰地揉了揉她的脸颊。

      她把女儿一把搂进怀中,声音很轻:“错了。锦儿不能都听阿娘的,反而是淳儿应该听锦儿的。”

      江延锦的头脑被南眠的一番话砸得发懵:“什么听我的……阿娘不和我们一起逃吗?”

      南眠却没有回答女儿的话。

      她起身打开书房中的暗格,将一把匕首和三个瓷瓶交到江延锦手中。

      南眠紧紧握着女儿的双手,语气却依旧平缓:“锦儿,娘亲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牢牢记住。”

      江延锦感受到了不寻常的气氛,她直视着母亲的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

      “锦儿,娘亲先前教给你了一种什么药效都没有的方子,而这个方子如果添上一味毒草,将变成剧毒。”

      南眠指着三个瓷瓶:“这就是娘亲做出来的毒药,见血封喉。这是给你和淳儿保命的东西。”

      她又把匕首拔出来:“这是爹爹当初亲手打给娘亲的匕首,比不得军中的锋利,但也足够防身。”

      “并且……”南眠终于把埋藏在心底的话说出了口,“锻造的方法十分繁琐,亭韶并没有,这是平兰君氏才知晓的古法。”

      江延锦眸子瞬间睁大,平兰君氏不就是……平兰皇族。

      她看着面前的母亲,可惜现在的情况来不及让南眠细说。

      南眠最后嘱咐了一句:“兰家的姑娘偷偷传信于我,道是已经打通了今夜海桐城侧门的守卫,锦儿,这是最后的机会。”

      江应淳此时也来到了母亲身边,他听到了这一句话,心底涌上压不住的恐惧之情。

      南眠揉了揉儿子的脸聊作宽慰:“淳儿不要害怕。记住娘亲的话,姐姐是有主见有魄力的人,路上要听姐姐的,不能给姐姐拖后腿。”

      她重新望向女儿:“平兰之事虚无缥缈,切莫有非分之想。锦儿离开海桐城后,最好是去长南郡转投你舅舅。我已经给南家去信,你与淳儿留在南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江延锦看着已经将暮的天光,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与毒药,声音闷闷的:“好,我记住了。”

      南眠将一对儿女往后门推去:“待会儿我便在府中放火转移视线,后面的事,全靠你们自己了。”

      她也不知两个孩子究竟该如何在追捕下前去遥远的长南郡,但她必须留在江府中,为两个孩子去争那一个或许会有的可能。

      江延锦牵着江应淳,她的视线有些模糊,直到江应淳替她抹去时,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眼眶中盈满了泪水。

      南眠也不忍心再看这一幕,她将二人推开,偏过头不愿再看:“走吧,锦儿,淳儿。”

      “走吧,不要回头。”

      江延锦看着不舍得离开母亲的江应淳,狠下心来扯着他沿着后门跑出了江府。

      夜色已至。

      今日没有夜市的喧嚣,相较于以往海桐城夜晚的静谧,江府熊熊燃烧的火焰却染红了半边天空,衬的星子也失去了自己的闪烁。

      江府的下人早就不知何时被南夫人遣散,待到巡逻的兵士看到江府冲天的火光时,他们也不知是救还是不救。

      领头的兵士与旁人交谈着,听陛下的意思,这江侍郎的确是通敌叛国,府里的人迟早要全拉出去砍了,这他们自焚,还救不救啊?

      待层层汇报天听时,皇帝听闻消息自是震怒,可是时间也已过去了许久。

      海桐城许多勋贵府中复又点上了灯,就连亭韶皇宫都是如此。江侍郎一案在朝堂上还未下定论,但是江家突如其来的大火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顾登楼同样未曾歇息,他今夜一直披衣坐在窗边,直至星月初上,直至火光冲天。

      殿门猛地被人打开,顾登易身上还残存着夜晚逼人的寒气,他大步迈进室内,兀自将披风甩在顾登楼身旁,俯视着皇弟的眸子中神色晦暗不明。

      顾登楼闻声抬头,他瞳中并没有什么别的情绪,只是看着兄长的盛怒。

      “顾、登、楼。”顾登易难得失态,“没有什么要同我解释的么?”

      顾登楼向兄长俯身行礼:“今夜之事,我为主,兰大小姐为副,臣弟会在陛下面前请罪,届时一切事宜与皇兄均无关联。”

      顾登易伸手想要抓住对方的发冠,最后一秒才将将改而抓住了对方的衣襟。

      他把弟弟拽到窗棂旁边:“顾登楼!你看看江家的大火!你猜为什么没人敢救!”

      顾登楼还是那句话:“我会向陛下认罪,不劳皇兄……”

      “你会被贬为庶人!”顾登易瞳中也沾染着火光的颜色,同样也昭示着他的怒意,“别开玩笑了,你根本没想过这般胡闹的结果!你还拉着兰采嵘一起胡闹!愚蠢!”

      顾登楼轻轻掰开兄长揪着自己衣襟的手,他的眉头微皱:“臣弟知道。皇兄,臣弟知道认罪可能会去守皇陵,甚至会被贬为庶人。臣弟都认的。”

      这下是换顾登易无话可说了,他震惊地看着垂眸神色自若的弟弟,像是第一天认识到他沉默外表下的锋芒。

      顾登易突然之间卸了力气,他滑坐在椅子上,阖眸抬手捂住整张脸,看起来疲惫极了。

      顾登楼有些担心兄长的情况,他环视一圈,亲自给兄长倒了一杯水,跪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送到对方嘴边:“……对不起。我真的、真的不想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顾登易抬头死死盯着这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脸,他看上去很想摔碎眼前的茶杯再甩弟弟一个耳光,但他最终只是捏着杯子饮下了温热的茶水。

      “……我会帮你扫尾。”顾登易已经没有了方才盛怒的精气神,“但是此事过后,你就离开海桐城几年吧。”

      顾登楼连忙点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任凭皇兄差遣。”

      “还是叫兄长吧,叫皇兄听得我头疼。”

      顾登易手肘撑在膝盖上,他揉了揉神经跳动着的太阳穴:“真是没有一个省心的东西。”

      兄弟二人的争吵自然没有人发觉,毕竟江家冲天的火光足以遮蔽一切事物。

      皇帝的命令终于下达到了巡逻的兵士之中,他们这才开始手忙脚乱地灭火。火势太大了,不知江府中究竟有什么东西,这冲天的火光竟然烧到现在还未算完。

      众人都围着江家观看着热闹,后来又有调拨全城守卫控制住火情,自然已经没人再去在意相安无事的侧门。

      江延锦带着弟弟瞅准时机钻出了海桐城,就算是已经在城门之外,她与江应淳仍然不敢停歇。二人逃命跑着,直至跑到树丛遮蔽处才敢放慢步伐歇息一会儿。

      江府的火光与嘈杂声全海桐城都能听到,何况是一直关心着江府动静的姐弟二人。

      江应淳今年九岁,但他已经能理解母亲的所作所为是为了什么。

      小少年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他下意识地靠近自己的姐姐,回眸看着染红了半片夜空的火光。

      江延锦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嘘。”

      江应淳点了点头,他双手紧紧捂住自己的嘴,任凭双眼都哭成了血红色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江延锦保持警觉坐在原地,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究竟要做些什么。

      她握紧手中的匕首与毒药,命运就如此把选择权交到了一个茫然的小姑娘身上。

      江延锦定了定神,她低声同江应淳说着:“先去清山寺。那里有母亲故交在清修。如果趁夜色爬上山,被发现的几率很小。”

      江应淳依旧捂着自己的嘴,他点了点头,连忙小心站起身来,拖着难受到极点的身子跟着姐姐的步伐继续前进。

      江延锦将二人的脚印痕迹小心碾去,她在夜色中辨别着清山寺的方向,却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

      江府的大火烧了许久,直至众人终于将它扑灭时,却发现府中的人已经难以辨别究竟在何处了。

      南夫人并两个孩子或许都烧成了灰,或许都趁机逃了出去,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有人能下定论。

      江家就此覆灭,没人知道他们究竟去了哪里。

      兰家大小姐听着父亲讲述的情况,面上仍然是忧愁之色,心中却悄悄松了口气。

      她想,小锦和她弟弟应该都逃出海桐城了吧,只要能逃出去就好。

      兰大小姐的心中只是有些可惜,自己或许此生今后都没有机会再与旧友相见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可见顾登易确实更适合当皇帝,在他面前一切都要给利益让路(冷漠脸)
    这两篇过往大概就是江家小姐时期的缩影+江家覆灭案,算是把存在于正文众人回忆中的这件大事单独挑出来顺了顺,希望对观看正文有帮助吧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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