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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拾忆:匪中暂宁 ...

  •   江应淳终于从高烧的迷糊状态中清醒时,已经是江延锦离开的几天后。

      小少年刚挣扎着起身,就有书童听到动静将他扶起:“小郎君可算是退了烧了,感觉好些了么?”

      江应淳的视线终于恢复清明,他环顾四周,却没看到自己的姐姐。

      他警惕地看着身侧的人,虽然急切地想要找到姐姐,但在没摸清情况前一言不发。

      书童看他这般表现,心中好笑,出门去寻旁人去了。

      江应淳趁机下了床,他摸索着身上的衣服,是一套干净的新衣,自己先前衣服中装的物品也都整齐在床头摆好,不像是被人劫持。

      他听门口的声音渐渐近了:“温院正,那位小郎君醒了,对我颇为防备,怕是要麻烦院正亲自去一趟了。”

      温慈推开门,一眼就看到了正拘谨坐在床边的江应淳。

      他合上门扉,开门见山道:“江小郎君,感觉如何了?”

      江应淳记得自己与姐姐一路被人追杀通缉,他的眸中瞬间漫上防备之意,手背在身后,摸索着能够当作武器的物什。

      温慈摇摇头:“江小郎君不必如此。某名唤温慈,乃司荆书院院正,与南家家主颇有几分交情。”

      他见江应淳还是不信,于是将准备好的书信拿出来:“小郎君不妨看看,是不是你那舅舅的笔迹?”

      江应淳仔细看了温慈与南让来往的书信,最后还是自己走出房间看了司荆书院的牌匾之后,这才愿意开口。

      他小心翼翼地牵着温慈的广袖,抬眸急切问道:“先生可有看见我的阿姐?”

      温慈面露遗憾之色,轻轻摇了摇头:“江娘子已经离开了。”

      “她离开前托温某照顾好你,”温慈补充道,“江娘子与温某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找南家家主商谈,她要继续北上。温某拗不过她,只好托人护送着她出了司荆郡。”

      江应淳听罢也想收拾东西追上姐姐的步伐,又被对方拦住。

      江延锦与温慈告别时,温院正还不晓这位神神秘秘的小娘子究竟是何来头,他只是让对方给弟弟放个信物。

      可等他回来整理那高烧小童的信物时,才发觉二人竟然是传言中葬身火海的江家遗孤。

      姐弟二人与南夫人的通缉令还明晃晃地挂在官府,温院正不敢大张旗鼓地追回江延锦,只好暗地派护院去寻找她的踪迹。既已经失去一人的行踪,他说什么也不放江应淳离开。

      江应淳高烧方愈,他今日已经撑着身子走了许久,就在温慈思索应如何说服他留在司荆书院时,这位年不及垂髫的小郎君已经扶着额头晕乎乎地往地下倒了。

      温慈回神,他一把将对方抱起,快步走回了书院。

      而此时的江延锦,恰巧与南让派过来接应的人擦肩而过。

      现在的江延锦头发凌乱,只用残枝勉强一束,穿得是破破烂烂明显大了两号的旧衣,面颊黑一块黄一块,鞋子脚趾处还有破洞,完全是一副野孩子的模样。

      连带着面容也被江延锦修饰一番,任谁来都认不出这竟是海桐城重臣家的大小姐。

      她小心翼翼地走在土路上,注意着周遭之人的目光。

      托温慈的福,江延锦在司荆郡中一路平安,可待她出了司荆郡后,情况就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惊险。

      一个没有身份的流民,还是个年岁尚轻的女娃,江延锦知晓这样继续北上的风险。

      海桐城的那位天子情况似是有些不太好,连带着州郡的官员小吏都绷紧了头皮,万万不敢在此时掉了链子,对通缉之人的抓捕自然更加用心。

      很可惜,江延锦正是朝廷钦点的重犯。

      江应淳年岁到底还小,高度警惕一路跋涉后已经是强弩之末,故而江延锦把他留在司荆书院中。

      她决心等到朝堂上的风波平静后再去长南郡寻舅舅,那么现下,她便需要一个落脚之处。

      于是,当江延锦主动撞到当地匪帮跟前时,她冷静极了。

      匪帮的少当家是个长相颇具特色的年轻人,他狐疑地看着一脸淡定的江延锦,发问道:“你可知我们是什么人?怎么也不害怕?”

      江延锦垂眸,语气淡淡:“阿宁一介孤女,无处栖身,幸而有一身毒术,想凭此在寨子中停留。”

      少当家像是还要问些什么,但是山匪的大当家已经制止了他的话。

      大当家盯着江延锦的目光锐利无比:“我等皆与隔壁县的狗官有仇,你可愿意揽下此事?”

      这便是想让她投诚的意思了,江延锦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人们,她手中暗暗握紧了匕首:“愿意。”

      等到江延锦完成了这个任务后,她果不其然被官府再次通缉,成为了和山匪一样的人。

      她的手上沾染了人命,江延锦想,自己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她在山寨中总是自己待在边缘处,偶有不长眼的山匪想要轻薄她,却被江延锦以匕首划伤一只眼睛小惩大诫,这山匪意欲报复,江延锦便用母亲教给她的毒术成功反杀。

      说来奇怪,江延锦做完这件事后,少当家只觉得阿宁是个不折不扣的毒女,对她颇有微词,大当家反倒是对她态度好了不少。

      不过这些对于匪女“阿宁”来说都不重要。她只是借着山匪的势力逃避官府的追查,同时名正言顺地制备着自己防身的毒药。

      山匪的大当家是个懂得如何和官府拉扯的聪明人,将寨子经营得颇具规模,江延锦不愿意亲自下手伤人,他也全依她,只要她按期提供匪帮需要的毒药,便一概不究。

      如此相安无事了两年。

      江延锦听着海桐城那边的动静渐渐大了起来,她默默在心中想着,自己脱离山匪的那一日就要到了。

      她面色如常地走在土路上,南家的人一个月前找到了她,道是现在对江家遗孤的搜寻早已不复两年前尽心,南让已经打通了从此处前往长南郡的一切关卡,只等江延锦动身。

      江延锦本想借机从匪帮中逃跑,但毒女阿宁的名字已经在官府处挂上了号,近些日子山匪中总有传言,道是朝廷这次要专门派人前来剿匪了,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她思量着,究竟该如何把阿宁的名字从官府处销去。

      南家的人临走时给她留了人皮面具,江延锦窝在山寨中试了试,和她原来的面貌并不相同,却因为骨相难以调整而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相似感。

      她这几日都戴着面具示人,好在天气不似炎夏炽热,高领的衣服遮掩了面具的痕迹。

      山匪的大当家年岁也大了,他将山寨中的事务委托给了少当家和义兄弟,少当家两年前就对阿宁随意处置山匪怀恨在心,此时头上压着朝廷剿匪的压力,对阿宁更是哪哪看不上眼。

      阿宁念着离开山寨的时间,对他挑衅的行为一概不理。她大多数时间都在山寨外避风头,也是寻着地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忽然有人向她走来:“姑娘。”

      江延锦回眸,她再一次看见了那个只有在梦中才会出现的人。

      顾登楼一袭白衣,他上半头发扎成高马尾,其余发丝随意地披下,他身量比两年前高了不少,连面容都褪去了江延锦记忆中的稚嫩。

      十六岁的少年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前几天被他救下的小姑娘,他只觉她的身形像极一位故人。

      江延锦看了两眼就收回了目光,她抿着手边的白水:“何事?”

      顾登楼得到对方的许可后坐到了江延锦身边,他斟酌着开口:“某是司荆郡来此处的旅人,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江延锦继续品着手中的白水,像是没听到对方的话。

      顾登楼也不恼,他同样斟了一壶茶,继续说着:“姑娘那日被人殴打,近些日子可好些了?”

      江延锦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就像她从未想过前来剿匪的竟然是许久不曾在海桐城中出现的顾登楼。

      她喝完自己的一碗水就兀自起身,江延锦直至这时才垂眸看向对方的脸:“郎君既是旅人,就且先收收自己的好奇心罢。”

      “还有,”她在大步离开前轻轻拍了拍顾登楼的肩膀,“司荆郡的人习惯唤作‘娘子’,而非‘姑娘’。”

      江延锦没有回头再看顾登楼的神情,她大步走出了酒肆,身形很快就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顾登楼坐在原处,他还保持着方才与那人交谈的姿势。

      他将手中的茶水饮尽,从袖袋中取出承熙调查给他的信。

      顾登楼读着读着信笺蓦地笑了,山匪中极其神秘的毒女么,他想,就连官府都觉得这位毒女是个腿脚不便故而不常露面的老妪,谁能想到竟然是个年岁还不如他大的姑娘呢?

      他想到顾登易嘱托给自己的任务,心中渐渐有了思量。

      再之后,江延锦常常能在山下的镇子里看到顾登楼的身影。

      她已经不是两年前的江大小姐,而是臭名昭著的匪帮毒女,更何况顾登楼领的是朝廷剿匪的命令,自然与她是两路人。

      江延锦在心底默念着,这才抬眸去看出现在她面前的人。

      顾登楼温和笑着,语气中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没想到某又一次遇见姑娘了。”

      江延锦有些厌烦总是出现在她面前套近乎的顾登楼。

      对方虽然总是温和笑着,语气也礼貌,但江延锦曾见过那个偷偷抹去泪水的二皇子,见过他羞怯捧岀一束海桐花的真心,自然能看出此时顾登楼的伪装。

      她厌烦对方的频频出现,厌烦他身后站着的那个她回不去的世界。

      江延锦拔出后腰的匕首,单手将其转了个圈反手抵在身前:“借过。”

      顾登楼退后两步,他面上的笑容不减:“姑娘不问问某为何而来么?”

      “我身上没有任何值得郎君注意的,”江延锦看都不看他,只平视着往前走,“为名为利都好,离我远些。”

      顾登楼侧身看着逐渐走远的阿宁,他轻轻启唇:“某听闻……山寨大当家情况并不好了。”

      “少当家与寨中的那位毒女意见不合,山匪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呢。”

      江延锦终于被他说动,她转身将匕首插回腰间:“朝廷钦差想从我这里寻找突破口?”

      顾登楼依旧温和笑着,他点头致意:“朝廷钦差康王,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康王是顾登易被封为太子后,皇帝为其他儿子一同赐下封号时敲定的。那时顾登楼还“在外游学”,终究还是顾登易给他运作的结果。

      换作山匪中的任何一个人,或许都会被这种名头砸得眼冒金星,但江延锦眼皮都没抬一下。

      “阿宁。”她随意地答着。

      顾登楼态度诚恳:“某先前曾调查过整个山匪集团。大当家是个识时务的聪明人,可惜现在已经不顶事了。阿宁姑娘与其在少当家的排挤下生活,不如与某共事,也是为自己博一条生路。”

      江延锦认真地注视着他,她知道,顾登楼此时说的是真心话。

      她突然笑了:“如果我回去就把朝廷来人的事传开呢?”

      顾登楼语气染上了一丝歉意:“那某便只好奉命剿匪了。”

      “呵呵,”江延锦的心情不知为何好了些,“康王殿下,成交。”

      顾登楼想要在山匪内部安插“钉子”,而她恰巧需要一个掩埋“阿宁”身份的契机,二人一拍即合。

      等到二人详谈后,江延锦又返回到山寨中。

      少当家前些日子在她身上折了几个手下,心中正愤愤:“阿宁,你刚才去哪里了?”

      江延锦脚步微顿:“换些钱罢了,与少当家无关。”

      少当家眯了眯眼睛:“我看,换钱是假,有了二心才是真吧。”

      他从土包上跳下来,走得更近:“阿宁!寨子最近有些流言,自然有狗腿子会选择反咬老子一口,你说呢?”

      江延锦抬眼,眸中视线冷厉:“少当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留意少当家最近的行踪的,免得让大当家害怕有人对寨子不忠。”

      少当家怒从心起:“你!”

      “闭嘴吧你,”江延锦把怀中的东西扔出来给他,“新研制的,不要我就砸了。”

      少当家即将出口的话被阿宁给的东西逼了回去,他冷哼一声,捏着瓷瓶转身走了。

      江延锦心中舒了口气,她这两年间一直在调整母亲给她留下的方子,总算是减轻了不少毒性。方才给他的,并不会要人的命。

      她知道少当家不是什么好人,也怨恨着为虎作伥的自己。

      江延锦抬头看着昭昭的天日,她被阳光刺得几欲要落下泪来。

      她在脑中回想着父母的模样,她想起被山匪掠夺的村寨,想起为了栖身不敢反抗的自己。

      江家大小姐已经回不去那个干净的过去了,江延锦想,她不愿意再与旁人牵扯过深,无论是南家舅舅还是二皇子。

      她是个毒女,理应获得恶有恶报的结局。

      江延锦就这样以赎罪的目的与顾登楼悄悄私下往来着,她向对方提供了一个名单,但是那些被强抢上寨的人都没有出现在她的名单中。

      顾登楼肯定着对方:“阿宁姑娘做得很好。有了这份名单,剿匪会顺利许多。”

      “那就好,”毒女阿宁依旧是淡淡的模样,似乎对什么事都不感兴趣,“康王殿下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顾登楼仔细分辨着对方的神情:“快了。”

      他觉得对方的急切或许是因为想要脱离山匪,便宽慰了几句:“阿宁姑娘无需担忧。剿匪前日,某的手下会去接应阿宁姑娘的。”

      江延锦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将袖袋中的另一张纸交给了对方。

      顾登楼看着阿宁给自己的东西,许是因为她写得较为仓促的缘故,上面的字迹竟然让他感到了一丝熟悉。

      他再次望向对方:“这些……都是阿宁姑娘写的?”

      江延锦交给对方的事一张山寨的地形图,其中包括了山匪防守力度的标注,下面拿炭笔轻轻写了如何攻下的设想。

      她含糊着应了声:“玩笑之作罢了。康王殿下除了地形图剩下的都不用看。”

      顾登楼却觉得对方实在是与众不同。

      山匪多是落草为寇,有的人甚至不认识几个字,但是阿宁的这一张图,虽然潦草,但也能看出对方的用心,以及她的学识。

      顾登楼瞧着对方年岁比自己轻,还一直在山匪中生活,不禁问出了口:“不知……阿宁姑娘的这些知识都是如何学到的?”

      “我闲来无事,会为镇子的私塾抄书。”

      江延锦神色淡淡,她再一次庆幸把江应淳留在了司荆书院。若是弟弟跟她一并来投奔山匪,二人怕是要为了抢一本书大打出手。

      顾登楼眼眸中的敬意更甚,他将地形图小心折好放入自己的袖袋中,与对方闲谈了一阵便送她上山。

      待他下山后,年岁尚轻的亲王不禁与身侧的承熙感叹着:“我从没想过,竟然在山匪中都有像阿宁一样不甘堕落的人。老师说得对,真是不能轻视任何一个人啊。”

      承熙附和着主子的话,但是他的想法更切实些:“还好那位毒女与主子并不是敌对关系,否则剿匪怕是要麻烦许多。”

      “阿宁应该是想当良家子的,”顾登楼被迫在外游历了两年,自然长了不少见识,“她既然有将功补过的心思,我当然要遵守承诺。”

      他让承熙在剿匪前一日去约定好的地方把阿宁接出来,但奇怪的是,承熙在此处蹲守了半日,并未看到任何人的身影。

      顾登楼听罢,不禁蹙起眉头:“阿宁应该不会贸然爽约……怕不是山匪中有什么变故。”

      十六岁的康王还有一股少年人的莽劲,他提起自己的佩剑就要潜入山上一探究竟。

      明日便要剿匪,但是此时的山寨一片祥和。顾登楼暗地观察了一会儿,却没有在其中看到阿宁的身影。

      毒女与山匪其他人差得很大,但顾登楼在山寨处小心绕了几圈,仍没有看到阿宁。

      他心下有些慌张,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

      是阿宁与朝廷钦差共事的事情暴露了?还是她出了什么意外?

      顾登楼皱起眉头,他摸着腰间的佩剑,无声离开了山寨。

      天色将暮,承熙也找到了独自上山的主子,他道是来的路上似乎看到了阿宁的身影,像是往山边悬崖去了。

      顾登楼心里既惦念着明日的剿匪,又想着阿宁处的变故。他思索了几息,决定让承熙下山继续准备明日的行动,自己则是动身前去山崖边寻找阿宁。

      江延锦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孤人一人远离了山寨。

      一来,少东家已经察觉到了些许风声,她并不想回去与他虚与委蛇。

      二来,明日便是剿匪日,她今天也想提前离开此处,无论是山匪还是朝廷。

      她想借明日剿匪的混乱场面埋葬阿宁的这个身份,避开所有人北上平兰,完成母亲的遗愿。

      江延锦伸头看了看山崖的高度,思索自己应该从哪条路下去比较稳妥。

      就当她定了定心神准备离开时,她听到了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

      江延锦猛地回头,她看着顾登楼的身影由远及近出现在她的面前,心思也随对方的一步步走近而渐渐沉了下去。

      顾登楼展露一个温和的微笑:“阿宁姑娘,且随某下山吧。”

      江延锦心中有别的思量,她并不答话。

      顾登楼有些疑惑,他询问道:“阿宁姑娘?某先前承诺姑娘,朝廷并不会追究山匪毒女的去向,某并没有食言。”

      他解释了许多,但是眼前的阿宁一直都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什么反应,只是握紧了腰后的匕首。

      顾登楼渐渐警觉起来,天色将暮,山崖间被树枝的层层遮掩切碎了紫红色的晚霞,在地上拉出长长的阴影来。

      江延锦注意到顾登楼的话音落下许久,她转过身来,却仍然垂眸看着地面,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康王殿下回去吧,”她终于抬眸看着对方笑了笑,“明日是个好日子,今晚怕是有的忙呢。”

      顾登楼感受到她话中的不祥之意,闻言皱眉:“阿宁姑娘?姑娘不随某一并下山,某又该如何完成自己的诺言?”

      “阿宁姑娘不想下山开始新的生活么?”

      江延锦感受到他话中的关心之意,扯出一个微笑来。

      她缓缓抽出自己腰后的匕首,顾登楼清晰地看到上面闪烁着异色的光芒。

      他也将手抚上了手中的佩剑:“阿宁姑娘?随某回去吧?”

      江延锦喃喃着:“回不去了。”

      她骤然出手,锋利的匕首在血色夕阳下闪出一道凛冽的光芒,几欲要划伤顾登楼的双手。

      他连忙抽出一段佩剑抵挡对方的攻势,平心而论,阿宁的招式并不精妙,但其中带着难以预测的野路子,饶是顾登楼都被她突然的袭击吓了一跳。

      江延锦并不是要和对方打架,她见顾登楼退了两步,便将匕首反手横在身前,一如二人先前在山下达成合作的那一日。

      “走吧,康王殿下,”江延锦故意把匕首尖端沾染的毒药给他看,“毒女是死在剿匪的一片混乱中的。”

      顾登楼仍然保持着抽出一截佩剑的姿势,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话中的深层次含义。

      “你要离开?你要去哪里?”

      江延锦心中念着时间,晚上的山路不好走,快要来不及了。

      那边顾登楼还在劝说着:“某并不会食言,明日剿匪,阿宁姑娘未必能全身而退。某可以为姑娘安排新的身份,姑娘可以去书院读书……”

      “好了!”

      江延锦偏头打断对方的话,她下定决心要快些脱身。

      “康王殿下,你自己都没意识到,你现在高高在上的施舍语气吧?”

      不是的。江延锦在心中想着,顾登楼是真心惋惜这位山匪毒女的经历,才承诺实现对方的愿望,他是一腔好意想要把阿宁拉出泥潭,自己并不应该出言寒他的心。

      她面上讥笑着:“我不过是山野流民罢了,何德何能让高贵的殿下为我费心?”

      自己分明……应该感谢他才对。

      匕首上沾染的毒药滴到她面前的泥土里,江延锦语气冷冷:“走吧。康王殿下,走吧,就当是放我一条生路了。”

      她阖眸,只希望对方这次剿匪一切顺利。

      顾登楼说到底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先前又一直孤僻少言。他从未想过自己释放的善意竟然被对方无情驳斥了。

      少年的脸微微发白,他握紧手中的剑柄:“不是的,阿宁姑娘,某并不是这么想的。”

      江延锦眼看着夕阳渐渐往山下行去,心中涌上急切之情。

      她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少年,又吓唬他一般挥了挥手中的匕首:“阿宁不过是作恶多端的毒女罢了,殿下可曾想过?”

      “殿下不应该为一位恶人表现出的一点善意忽略她犯下的恶行。”

      江延锦垂眸看着自己的匕首,她回想着当日母亲把它交给自己时说的话,眸底渐渐浮上坚定之色。

      她看向顾登楼:“殿下或许是忘了,我是山匪中人人畏之的毒女啊。”

      “而恶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死于赎罪。”

      阿宁自嘲地笑笑,却在下一息遽然握着手中匕首朝对方挥去!

      顾登楼的佩剑碍于长度一时之间抽不出来,他只来得及侧身躲避,险些被阿宁划伤面庞。

      江延锦瞅准他后退躲避心神大乱的空档,收了进攻的架势往山崖边跑着。

      顾登楼方定了定心神,又看到她完全不留后路的行动,情急之下喊出了声:“阿宁!”

      江延锦全然不顾他的呼唤,她庆幸自己事先观察过山崖底下的构造,此时她克服心中的恐惧,直直往自己观察好的地方跳去。

      顾登楼瞳孔骤然紧缩,他冲上来想要抓住对方的手,却只被阿宁仍紧握着的匕首划伤了虎口。

      伤口很深,江延锦抬眼往崖上望去,可惜下落的风逼迫着她再一次闭眼。

      她感觉到有液体滴落在她脸上,却不能知晓那是什么。

      顾登楼没能抓回对方,他下意识捂住手上那一道有些深的伤口,再望去时,便已经没有了阿宁的身影。

      山崖下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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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拾忆:匪中暂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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