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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春夜 ...

  •   林惊蛰微不可察得挑了下眉。她却不恼,虽有些疑云,面上仍保持那副淡漠孤傲的模样。
      沉寂间,风卷着缕缕煞气掠过,暖春的三月,此刻却觉着凉了几分。
      回至府中,林惊蛰便唤了人备水沐浴。小阁内,昏黄烛光摇曳,将整间暖阁映得透亮。林惊蛰疲倦不堪靠着浴桶,葱白玉指轻揉着太阳穴。偶撩拨下水面,惊起翩翩涟漪。她不习惯沐浴时有人伺候,便一人收拾自己。
      烛光剪影晃晃打在牡丹屏风后,照在那霜雪般的蝴蝶背上。蒸起的袅袅水汽,将朦胧中的妙人掩得仙尘鹤影。
      柳枳服侍林惊蛰换上身青纱长裙,将头上的发饰卸下,一头青丝半绾起,她一双霜雪般的晧腕轻轻绞干发尾,不施粉黛的娇容淡的素雅,恰如青山新雨。
      她身材骁瘦,柳腰莲脸,如尘间仙人,一瞥一动都袅袅生姿。
      林惊蛰卧在美人榻上,三千墨发及腰而散。正缓缓抿茶,黛眉舒展,偏偏冷傲得慑人。
      “春芽呢,怎么不见她。”榻上的人缓缓开口,语气淡漠安然。
      柳枳正布着晚膳,答道:“春芽吓得还未晃过神,正和下人们叨叨呢。”
      林惊蛰在梨花木桌前坐下,漫不经心的动着筷子,闻言黛眉轻挑:“何人至于骇成这样?”
      柳枳盛了碗红枣桂圆羹,规矩道:“回公主,方才是刑部的人。”
      林惊蛰脑海忽浮现那副寒凛神隽的面孔,心里隐隐泛起寒意。
      “那人呢,又是何人?”
      柳枳想了一瞬,就答道:“那位乃宋公子。”,见公主不解,又道:“当朝相国义子,宋祈年。”
      那人闻言动筷的手一顿,目光微微变沉。
      林惊蛰有原身的记忆,倒是很清晰的记得,这位相国,永宁无人不知。
      当朝相国,辅佐了三代帝王,历代皇嗣也都由他从小教养。地位声望崇高不可撼动。就连父皇也敬为尊师。但近风烛残年,未有妻儿,仅有一义子。
      凭有这位相国坐镇永宁,朝堂向来无风无浪。
      只是,这位相国之子,她原身的记忆中,对于他的事迹知之甚少。只知他有着蛊惑人心的容貌,性子阴沉不定,手段阴狠,外人对他最多的评价便是——狡诈。但在他样貌这一项上却一向是京中贵女魂牵梦绕的儿郎。
      当然,这都是京中的传言,她一向相信眼见为实。
      雕花窗棂外,夜垠星疏,一弯银月掩在层层云雾中。
      月朗风清,正是好春时宵。
      林惊蛰躺在榻上,望着帐穹,怎阖眼都难入眠。
      春园中一株榆树参天,卧龙盘虬,缀满深绿榆钱,此时未到春深,只见得嫩绿薄叶。府中廊道零零挂着几盏花灯,晃晃被夜风拂荡,于静谧的夜轻轻摆荡。
      她拢着披风,独坐在树下,仰头深望着天穹。
      月朗星疏。
      一身夜光与暮色,现今,谁不羡她风光无限?想起之前种种不顺,她努力了半辈子,不过是苦中作乐。
      好在,上天怜悯,又赐她新生。
      花点春色,月栖巍峨。府中花草丛生,山池水檐,小亭雅阁从中铸起。这公主府,不显奢华,倒是曲径通幽,典雅娉婷。
      她苦涩轻笑几声,叹自己被尘世遮眼。
      林惊蛰起身,踏着碎碎月斑,打算回房就寝。她步子很轻,与周身静谧融合。
      莲花池深处,隐隐有水渍声贱落。于沉寂月夜下,格外清晰。
      不过一瞬,便无声。
      林惊蛰裹紧披袍,镇了神色,缓缓朝莲花池迈去。
      公主府守卫严谨,全是父皇赐的私卫军,倒不至于闯入刺客。想到此处,林惊蛰稍有些波澜的心渐渐平息。她朝池内看去,水面映着粼粼波光,除几条锦鲤游栖着,无任何异处。
      正当她作罢离去时,眼前忽被闪目的光刺过。余光将池外阴湿的地面尽收眼底。
      未干的水洼倒影着银月,斑斑银光偶闪。
      未等她反应过来,便被人猝然扯入假山后。一双强劲的手扼住雪白脖颈,她下意识去挣扎。
      骨节分明的手有着厚重的茧,刮得林惊蛰有些刺弄。宽大的手掌忽的覆上唇,到喉的呼喊被堵回。
      于昏暗之中,她探见一双凌厉深邃的眼眸。一双凤眼迷离,似深含着一汪春水,却被阴郁的凌寒掩去。
      她屏住了呼吸。
      眼前那人凌厉的神色扫过她。
      林惊蛰趁他打量自己时猛得抬脚,狠狠的向下处踢去,却半途被一双手接住。
      “不老实?”
      冷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语气有些恼。
      流水声涟涟而过,假山背光,只漏进几隙月光。借着月光,暗影下的人映入眼帘,逐渐清晰。
      男人一身玄衣,披散的墨发缕缕随风拂起。千丝万缠中,几坠辫发,连发编缠着血红色绸,微眯起的眼睫如翘蝶。阴沉的眼瞳是深不见底,冷厉的神色似把寒刀,直直刺来。
      林惊蛰眼底诧异一闪而过,面上仍是那副冷傲的模样。
      “放开……”她被捂住嘴,发出的声音含糊不清,语气却不容置喙。
      林惊蛰被擒按在假山上,脊背被突兀的岩石硌的难受,霜雪般的脖颈已经被压得微微泛红。
      那人只冷冷的看了她眼,手上的力道收了些。语气依旧淡漠:“麻烦。”
      林惊蛰平复着呼吸,转眼间便见这人飞身踏墙而上,就要离去。
      这人竟能踏她府如入无人之境,不知是何意图,对她更是毫无人性,他手若是再用些力,她就死了。
      “站住!”
      墙上的人脚步一顿,不耐烦地侧过些头。他持剑立于月影下,身行被细碎银光镀了层银边。披发飒飒扬逸,玄色紧袍迎风吹皱。发间的那抹血红格外刺眼。
      他眸色阴沉,涌现的隐隐杀意被掩于夜色。
      林惊蛰神色冷淡,轻笑了声,眼中毫不掩寒意:“怎么,这公主府,是尔等鼠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啧,真麻烦,又不能直接杀了。
      他将暗中拔出的剑隐隐压下,冷眼道:“你想如何?”
      林惊蛰转身想了一瞬,傲傲开口道:“本公主要你…”她怔怔而立。
      夜风扫过,卷来几缕花香,拂过无人的墙头。
      他实在烦的很,没忍住便飞身走了。
      徒留一人尴尬立在春夜中。心底的疑云越积越深。
      恶名昭彰的相国之子,深夜闯入公主府,究竟是何居心,或者说,他在筹谋些什么?
      暖阁内簌着纱帘,点着盏暗烛。林惊蛰翻来覆去一夜,毫无睡意。
      直到晨光熹微,从天边散射,翻起鱼肚白,染得一片昼亮。
      辰时晨曦微露,林惊蛰干涩的瞪着眼,恹恹的躺着。春芽来服侍,撩开帘帐就见她眼下的青黑,当即惊得大叫,“呀!!公主这是怎得了,好端端的为何会失眠?”
      “无碍,梦魇罢了……就不用膳了,我再睡会儿。”
      春芽忙应了,麻利将帘帐拉上,不让刺眼的的光线照进。
      “奴婢给公主点柱安神香吧。”
      柔软的衾被覆身,缕缕檀香舒缓着紧绷的神经,眼皮松懈塌下,她隐隐有了睡意。
      宋府内,暗卫来往如梭。
      偏房书案旁,宋祈年一身玄色锦袍,披发缨冠,正翘腿假寐。
      房内格局奇怪,一幅巨大铁马图挂于正中。檀柜上摆着些罕见稀奇的物件,更有些动物骨骸展置。
      “查的怎么样?”雕花椅上的人略懒散地出声道。
      周奇拱手回禀道:“如主子所想。人已经擒获,还审吗?”
      他冷冷抬眼,手中转着把鎏金匕首,悠悠开口:“审,怎么不审。”
      阴暗的地牢泛着股潮意,浓重的血腥味萦荡在空气中。铁窗外的春色寸步难行,被拦隔在外。
      玉英碎碧的春华,与此处却如隔阴阳。
      宋祈年倚靠在梨花椅上,冷颜看着架上的人低沉嘶吼。
      木架上的人蓬头垢面,四肢被沉重的铁链栓住,身上多处狰狞的伤口透着殷红的血痂。
      “不愿松口?”宋祈年缓缓起身,几步上前。
      “真的不说啊。”
      那人忍痛抬头,血色模糊的脸上一双眼眸死死盯着他,尽是诉不清的恨意。
      “那便没必要活着了。”他手中寒刃猛得直刺向心口,一声沉闷的呜咽过后,回归死寂。
      他淡淡抽出深陷血肉的刀刃,无趣转身。
      周英接过浸血的鎏金匕首,唤人将尸首抬走,无言跟在宋祈年身侧离去。
      宫中,一辆莲花垂缦的鎏金宝轿缓缓驶来。林惊蛰卧在轿内软塌上,小口抿着茶。
      午时,宫中传话来,言她父皇唤她去宫中用宴,来传话的太监遮遮掩掩的,只说陛下备了个礼给她。
      这是林惊蛰来这头一次面对永宁的君主——她的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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