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初逢春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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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
榻上的人迷糊中被人轻声唤着，
层层帘纱后的人蹬了几下腿，翻过身去，“嗯……”
林惊蛰做了一个梦，一个很混乱的梦。她感到被困在一个很空的地方，窒息，压抑。身体不断抽离，许多画面和场景在眼前轮转，说不清的情绪和感情袭来，她身处其中，一张张熟悉的脸反复横跳。她看到龙袍的衣角，有人把自己抱起，只见弯了的眼角，所有声音都听不真切。一切都被蒙了层雾般，是那么的模糊。场景不断变换，四季也辗转，她在梦里的视角也跟着反复。
天如泼墨，宫殿之上是轰鸣的雷电，风似哭嚎般，小姑娘踉跄着跑来，却只望见满地写满字迹的宣纸，发髻凌乱的女人瘫坐在那，一双眼冷冷的看向她，也只是死寂。
没有爱，她的眼里没有爱。
猝然一声惊雷，屋内霎时被照亮。杂乱无章的，密密麻麻，尽是缀满着笔墨的书纸，那字迹如无数把刺刀狠狠扎进她眼眸。
“凭什么………”
脚步声离去，稚嫩的少女丫鬟打扮，满脸忧愁，望着帐侧沉稳而立的人。“公主近几日越来越嗜睡了。”柳枝担忧地站在榻旁，也紧抿着唇。
“怎的了……”很低的声音，帘帐内的人缓缓起身，慵散地伸了伸腰肢。
两人一惊，快步上前。柳枝急忙开口：“公主可算是醒了，这都近午时了，皇后娘娘的安还未请呢。”
帐内的人闻言挽开帘纱，露出稍有红晕的娇黛脸蛋，林惊蛰移至榻边，手揉着太阳穴，“春芽……你去把我昨儿买的衣裙拿来，柳枝服侍我就好。”她满脸倦意地睨了一眼二人。
春芽哎了声离开，柳枝利落地上前伺候。
她坐在铜镜前，又眯起觉来，任柳枳摆弄着。
“公主？”
“嗯……”
“公主昨儿休憩得如何？身子可有不适？”柳枝微微侧头打量着她的神色。
“没……”然后又打起瞌睡来。
柳枝默声，熟练盘着头发。
春芽笑嘻嘻地从花鸢阁外走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婢女，捧着几件锦衣华服。“公主！快挑挑穿哪件！”春芽笑盈盈地望着林惊蛰，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
林惊蛰微侧过头来，打量了一遍，微皱着眉，“春芽你帮我随便挑件就行。”
做抉择，对林惊蛰这个选择困难症来说，最是头炸。
柳枳盘着林惊蛰光泽滑亮的乌发，从桌上堆满首饰的宝匣里拿了件银钗，细致地插弄，听罢顺承着:“公主气若幽兰，穿什么自然都是好看的。”
春芽闻言嘻嘻笑着。
林惊蛰捧着腮撑在铜镜前，随手从宝匣中拿了串珠玉环在手里把玩。
春芽挑来挑去，末了兴冲冲捧着件墨蓝色银纱裙小跑到前。
“公主快瞧，这件如何！”柳枝看了眼，冲春芽笑里尽是满意。春芽呲牙一笑。
林惊蛰用余光瞟了眼，又继续描着黛眉。
“嗯，就这件罢。”
昨夜她于梦中，窥见了“永宁公主”这半生。一幕幕纷飞，她似乎也得到了她的感情。只是今早醒来有些许头痛，说不清道不明，脑子里多出许多记忆。
春三月，天晴好，点点新绿扬风荡在窗外，温煦的韶光从雕花窗外斜打进来，刚好能看到空中的木尘杂乱飞舞着。
经身边的两个婢女之口，这个朝代的概况，她也知晓得差不多了。
当今，她是四海之内尊贵的永宁公主。父王是统摄永宁的君主，九五至尊，真龙天子。永宁帝倒也算明君，自从亲征后边境地区也安稳不少。永宁国力强盛，百姓安康，政治清明。她又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谓是养老的好地方。
这样看，只要江山稳固，朝堂清明，以后太平盛世，她就可以好好为自己而活，再寻个如意郎君，那样的日子是她上辈子没有的。
*
辰时，凤鸾宫。
天边曙光将现，就将蓬云映衬得透亮，云隙中漏出几道刺眼的光。点点余辉洒在宫墙瓦上，风清云淡。
宫中长径上，红墙碧瓦。
有人长长的裙摆若隐若无地被风扬着。林惊蛰双手合在身前，逐步踏在青石板上。
她锦花袖袍上绣着些翩翩银蝶，在最外层薄纱上灵灵而动。
她步子稳重而轻盈，发顶的流苏银钗也一颤一颤，发出轻灵的碰撞声。鬓边那一对银月耳环更衬得她宛若天仙，不染凡尘。
春芽和柳枝跟在身侧，目视眼前绝尘拔俗的公主，彼此心照不宣地看了眼，喜悦的神色跃然脸上。
春芽痴痴看着那幽蓝身影，乐呵呵道:“皇后娘娘本就喜爱公主，今儿公主这样去问安，定会更加欢喜呀！”随即捂嘴咯咯笑个不停。
柳枝望了眼春芽，笑着摇了摇头，“你便如此轻易满足，我看呐，要是哪天你得了个好郎婿，不得乐上一整天？”
春芽冲她一哼，撇了撇嘴，抱着双臂转头哼哼道:“我哪都不去，我就陪着咱公主！公主！你说好不好？”
少女从身后探出头来，眼尾弯弯，里面是一双清透澄亮的眼瞳，有着最清澈的眼波。
林惊蛰笑着，摸了摸她的脸蛋，“有你们陪着固然是好的，但我也不能让你俩都为我不嫁，若哪日你遇到了那个能让你倾尽所有的郎君，你便不会这么说了。”
春芽静静望着眼前正说话的人：眉眼如秋水，皓齿映朱唇。目间盈盈，眸底似有寒雪翻涌。
眼前的人微侧着身，傲雪凌霜，圣洁无暇。
如茫茫雪原中，独傲出世在寒风里的一枝雪莲。皎洁而不染凡尘。
让人不敢妄想，矜贵清冷的气息将所有奢想抹杀。哪怕近在咫尺，却让人如隔万里，难以拥有。
清冷傲世美人啊……
真的好美！我家公主怎能这么美丽！
春芽只觉心头一颤一颤。
跟在身侧的柳枝见着，心头沉闷，她望向笑着的人，眼里有说不出的情绪。
公主的心事总是藏着的，对旁人，她的心，一直都是冷的。但若有人对她好，她总是百倍奉还。
进凤鸾宫起，景致就富丽起来。瑶芳玉林，雕花的闲亭小阁夺人眼目。
行至一金丝檀木门前，掌事太监就笑脸盈盈地贴上前来，毕恭毕敬:“永宁公主，请随咱家这边来。”
林惊蛰闻言瞅了眼，提着裙摆跨门而过，大步飞扬，“免了，本公主认得路。”
掌事太监不意外，忙哎了声，恭着手退下。待人看不见了，才回头看了眼远去的三人，继续走道:“瞧，倒是咱家多虑了，永宁公主深得陛下和皇后娘娘喜爱，宫中自是常来。康安，去叫些得力的去跟前伺候。”
身侧的小厮应了声，快步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林惊蛰迈上几层石阶，来到了凤鸾宫最堂皇的门前。
这座宫殿檐角龛前都坠有些彩缎绸带，三两金铃扬在风尘中。瓦片上雕花纹路，单单一扇门都鎏金彩绘，沿边上嵌着些莹丽的宝石，在微光中闪着。
“永宁公主。”
门两侧的侍女行了礼，恭维道:“容奴婢去通传一声。”
“免了！汝汝快过来罢。”门被从里敞开，一个仪容华贵的女人向她走来，拉过她的手向殿内去。春芽柳枳也规矩候在门侧。
殿内更是富丽堂皇，彩云绘穹顶，几幕垂帘锦绣华美，数种珍宝置在柜上，罕见藏品更是琳琅满目。
入目之处满是金贵。
林惊蛰被皇后拉着，拂开珠帘向内走去。“汝汝快来坐，今儿本宫遣人做了些茶点，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她看了眼檀木桌上各形的点心，挽裙坐下。
经前些天摸底，到是知道，这皇后是真的对永宁公主好，虽不是她所出，却也尽心尽力的养至当今。她膝下无女，仅有一子，早就将林惊蛰当成亲女看待了。
看林惊蛰当今出落的如此肤若凝脂，便知她是如何用心了。
林惊蛰笑意盈盈:“母后可真好，我将好也有些饿了，想着担心母后久等，便起的早了些……”
皇后一听，忙招呼着，“快多吃些，可别饿着我们汝汝了……以后问安就免了，记得来看看本宫就行……”又一脸心疼地望着眼前人，伸出手指轻轻抚着她眼下，疼惜道:“都有些疲态了，回去时再多歇会罢，不然你父皇可要怪罪本宫苛刻他的心头肉喽……”
林惊蛰递过些点心，“母后别光看着我吃，女儿看您最近消瘦了些，定是没好好用膳。”说着盛了碗莲子粥递去。
皇后接过，满脸慈爱，眼底隐有泪光闪烁。此时华贵的脸上竟显出些疲老，眼角细纹也现出。
“母后怎的了，是这粥不好喝吗？”林惊蛰望见她眼底的泪光，放下碗筷，忙挽着她的手腕。
皇后抿了几口，转手递给旁边的侍女，忍着眼眶里酸涩，握着林惊蛰的手来回抚摸，眉目间拢上了层忧郁。
她却仍笑着，“无碍，你虽不是本宫所出，但本宫早打心眼把你当亲女儿看待。我虽无女，唯幸老天让汝汝来到了本宫身边……”
林惊蛰表面淡定，心里却不解。不禁腹诽，这是何意，怎么听不懂了……
皇后向侍女使了个眼色，又温声继续道:“汝汝啊，你与你阿母也许久未见了吧。”
侍女端了盆君子兰来。
壤壤润土中，一枝花蕾含苞待放。墨蓝色花瓣薄薄覆盖，嫩色枝桠窈窕扭着，很是鲜活。
“你阿母在檀山想必也很念你，改日你去探望一番，顺带将这盆花带去，她最是喜欢花了……本宫不便出去，汝汝便替本宫慰问一下罢……”
林惊蛰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我阿母？她……？”她试探着问。
她是知道这个阿母，却不知她不在宫中。也鲜少听闻这位“母亲”的事。
妃子不在宫？林惊蛰有点懵。
皇后瞧见她的反应，心里有一瞬的怔住，忙忍着眼眶的酸涩，竟有些不忍直视跟前已经长大的姑娘。
“你阿母她……也是，那时你还小，不记得倒也正常。”她说完便低下眼，抿口茶，润了润嗓子。
“当年的旧事忘了便忘了罢……你阿母她生得貌美，性子却冷清，皇上偏爱她，却又心疼她，便特允她到檀山寺养心……如今算来，将近十年未回了……”
皇后微微笑着，眼中却满是惆怅，眼神望向虚空，似在回忆什么。
“那时，本宫还是个嫔妃，时常伴在她左右。如今，晃晃十年光阴已去，这声云贵妃，也许久未唤过了……”
林惊蛰坐了会，离开时带走了那盆君子兰。
寝宫内燃着檀香，几缕轻烟和窗外的风缠绕。头佩凤冠的中年女人眼含泪光，只身立在花窗前，望着很远的天边。
“你瞧，你造的孽啊……”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初逢春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