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燕倾

7、皮衣

　　这一觉并不安稳的重要原因之一，是沙发上都是余常的味道。林延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余常和他说开以后，存在感突然变得强烈。

　　他呆坐了近20分钟，思考是不是余常的气味让他的梦变成这样。

　　余常出来了，穿戴整齐，衣服和头发丝都没有一丝凌乱。

　　但林延已经知道里面穿的是黑色了，有点尴尬地别开眼去。

　　余常睡了一觉，精神好了不少：“谢谢你的收留，我回去了。”

　　林延看着他走，等人影彻底消失不见之后，给劳拉打了个视频通话。

　　林延：“我要请假，下个月的稿子下午画完先发你，如果有要大改的地方，直接开天窗。”

　　劳拉一点也不惊讶：“可以是可以啦，毕竟你上回帮忙加更补页数……你是去帮忙解决余老师学校那件事？”

　　林延抓了抓散乱的额发：“这事你都知道了。”

　　劳拉在视频那头揽着新男友的肩膀：“一定能解决好的，等着喝你俩的喜酒哈。诶你怎么……没事，哈哈哈哈我俩什么也没看到！”

　　林延：“？”

　　挂断通话，他洗了把脸提神，发现镜子里的人已经耳根爆红。

　　林延轻微蹙眉，把脑中的梦境弹窗逐一关闭，再拖入回收站，彻底清除。只有关于余常的那个，像个病毒似的，他怎么也删不掉。

　　林延这头疯狂爆肝画画，余常又去了一趟赵宇所在的医院。

　　事情发酵到现在，不说人人喊打，但余常的手机已经被陌生来电打爆，短信箱里塞满各种乱七八糟的言论。他索性在路过营业厅的时候换了张手机卡，把一切陌生号码屏蔽，只留了系里的同事领导，还有在带的研究生。

　　住院部护士站很安静，媒体人没有跟到这里，给了赵宇充分的尊重。

　　余常问了赵宇在的病房，等待护士查房号的时候，摩挲着手机屏幕，在思考的时候，短暂的时间也变漫长，他最终还是忍无可忍地在通讯录里加上了心里背得滚瓜烂熟的林延的号码。

　　“赵宇在404号房间。”

　　“谢谢您。”余常暗笑了一下，不知道被房号戳中了什么地狱笑点，直到见到赵宇本人。

　　然后他就笑不出来了，赵宇的惨状远超他的想象。一周前还活蹦乱跳纠缠他的人，现在死气沉沉地躺在病床上，像一根枯死的木头，紧紧闭着眼，连皱眉的力气都没有。

　　旁边陪护的是赵宇的同学，也是跳级生，比赵宇还小一岁，五官分明，有些英气，左眉骨有伤，眉毛断了一截，露出暗红色的皮肉。

　　由于对方的导师和余常互相不待见，余常也没和他打过几次照面，记得姓陈。觉得脸生的同时，对方的视线也充满了敌意。

　　余常放下手中的果篮，点头和对方打招呼，换来一个讥讽的笑。

　　“他睡着了？”余常轻声问。

　　“嗯。”

　　“需要我做什么吗？”

　　叫陈焦的学生斜睨他一眼，语气有点不耐烦：“没你事，人活着，你滚吧。”

　　赵宇也确实不想看到他，醒来后艰难地把脸转到反方向，埋进被子里。

　　陈焦担忧地咬着下嘴唇，想碰赵宇又不敢，对方已经变成了被粘补过的易碎品。

　　余常碰了个钉子，从医院出来的时候，还在想，是不是正如陈焦所言，他只是过来确认赵宇活着没有。

　　余常往裤兜里摸了半天，没摸到换手机卡时买的打火机，不知道是不是掉在了医院。他拿出皱皱巴巴的烟盒，叼了根烟在嘴里，含着烟草的味道。

　　烟是林延帮他戒的，他还肖想过吻林延的时候，口腔里的气味是干净的，对方喜欢的。

　　不过就那个石头脑袋，恐怕到下个世纪也不会开窍。

　　余常走累了，坐到公交站台的长椅上。新下完的雨水蓄在凹陷处，沾湿了他的裤腿，和送林延某年生日礼物时的场景一致。

　　余常慢慢地想着和林延的这些年，回过神，烟已经让他的犬齿咬烂了，旁边有几个等车的中学女生，看着他吃吃地笑。

　　余常一时脸热，把不幸腰斩的香烟塞进了口袋里，逃似的随便上了一辆不常乘坐的公交车，不知道开往哪里。

　　过了几站，又到了林延家附近，而双腿带着肌肉记忆下了公交，进了小区，就差走到林延家门口。

　　余常：“……”并不想去。

　　学校宿舍是绝对不想回去的地方，他干脆掉转路线，在小区门口拦了辆车，去了任冉家，找了点由头，和欠他两千块钱三个月没还的当事人打了一架。

　　打完架，任冉嘟嘟囔囔地要给余常微信转账，打开列表发现余常的账号已注销。

　　任冉：“不是，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胆小怕事？”

　　余常怀里窝着一只貌美的圆脸狸花，他撸着猫，淡淡地回答：“只是觉得烦。”

　　“赛博自杀是吧！“任冉一拍大腿，正中被余常踹过的部位，嗷地惨叫一声，“新账号是啥，扫一下！”

　　于是任冉幸运地成为了余常的新列表第一人，转完钱，他探头探脑地看余常的手机屏幕：“我延哥呢，你没置顶他？”

　　余常回答：“我还没加他，什么置顶他？”

　　“你这么喜欢他，干嘛不置顶他，”任冉用嘲笑的口吻指出，“偏偏置顶个文件传输助手？笑死！”

　　余常自以为在林延的朋友同事面前做得滴水不漏，疑惑又苦涩：“我喜欢他，很明显吗。”

　　“是啊是啊。”任冉笑嘻嘻地拿起自己的手机，关掉免提，对对方喂了一声，“延哥，你都听见了吧，这小子亲口承认喜欢你。”

　　紧接着，任冉家的大门被人敲响。任冉瘫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示意余常自己去开门，而余常大腿上的狸花猫也跳了下来，一路小跑到大门口，疯狂挠门。

　　余常的心也跟被猫挠了一样，开了门，然后被抱了满怀，皮革的味道直冲鼻腔。

　　林延的身上混搭着机车皮衣和西装裤，一看就是从衣柜里随便抓的。防蓝光眼镜没换掉，但镜架已经歪了。两只鞋穿反了，袜子少了一只，不知道是忘了穿，还是来的路上掉了。

　　林延的拥抱前所未有的用力，余常简直要喘不过气，回抱的动作变成了拍林延的背：“放……放开……”

　　然后他发现，林延在发抖，抖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