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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随风,逝去的荼蘼花2 ...

  •   早已经习惯了黑暗。习惯的,却不是因为喜欢。黑暗中的寂静,已经被时间遗忘。他也已经忘记了他最初的存在源于何。几千年,几万年,在这个无声无息的黑暗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坐在隐于黑暗中的座椅上,静静地统治着他的世界。那种曾经的习惯,平淡地便似流水一般的自然。只是,那时,他并不觉得孤独。或者,他并不知道孤单是什么。

      他扶着椅座,呼吸沉重,猛然间体内一阵气血翻涌,只觉得胸中一窜,喉间瞬间腥热,一口鲜血破口而出,他知道他受伤了。他突然很想知道,上一次因为过度使用力量而受伤是什么时候了,那的确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他已经记不起来,他有一点点的失望。他用手背揩拭着嘴角,温热的液体,带着浓稠的质感,滑过他冰冷的肌肤,带来一种奇妙的感觉。

      他在想,这样的感觉会不会就是所谓的温柔呢?他记得,他体内的血液在很早以前就凉透了,而此刻它却是温热的,这很奇妙,这种触感,不可思议,在他的肌肤上。他想了想,燃起了烛火。虽然习惯了黑暗中的视线,而此刻他却非常渴望光明,他想看看他的血液是什么颜色的。

      那点烛火发出的光是明黄色的,点在黑暗中,它的光火是如此的微弱,因为它能够照到的范围似乎只有他能站立的一脚的距离。那烛火的焰心是蓝色的,中间却微微透着一点深紫或者是红颜色,焰心向着外围的焰火闪着一圈圈七彩的晕环,带着模糊的重影,他忽然觉得那是美丽的,就像,就像……就像她眨着她的大大的画着浓重眼影的眼睛的时候焕发出来的光彩吧,那种样子看了让他觉得很舒服。他想,那就是所谓的美丽吧!

      他将手指靠近了烛火的焰心,那手指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干了,沉淀后沉重的色彩在烛火的映照下,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他说不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色彩,他只是觉得很异样。他觉得手上的温度消失的时候,便将手指靠近了焰心,他又觉得手指上有了温度,仿佛他的血液也跟着有了温度。之后却是一种更异样的感觉,这种感觉让他很不舒服,他说不出来那是为什么。他将手指抽离焰心的时候,他看到他雪白的手指上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疤痕,那是烛火灼烧时候留下的。这种不舒服的感觉,是不是就是痛了呢?似乎在身体的某处,有一种记忆在苏醒,只不知道那是什么。他诧异地看着那点烛火在黑暗中黯淡,直至熄灭,他的叹息,在黑暗之中,微不可闻。

      缰绳一抽,白色骏马一声嘶鸣,立地而啸,曼菲士一跃下马,甩开了手里的缰绳,静静伫立在河畔。曙色之前,沉色的朦胧雾气氤氲在四周,视线在迷蒙中跟着湿润,曼菲士并不能确定刚才那一瞬间看到的一闪而过的金色的影子是什么。恍惚之中,他觉得那仿佛是一个少女朦胧却美丽的笑,那一瞬间闪过的艳丽,映着初露,点点曙色,宛若绽于水畔的莲花,透着尼罗河独有的纯明与清澈。

      曼菲士就着河滩随意坐了下来,白色的骏马安静地立于他身侧。水汽湿冷,浸了一身。彻骨的寒意直沁入心底,在这个曙色之前,曼菲士的心里却仿若燃起了一把明烈的火焰。

      曙色初露,微微的苍白,天光淡淡。天,的确快要亮了。天亮之后,他,曼菲士,将成为埃及帝国真正的王者,成为掌握上下埃及的最高统治者。失去父亲的哀伤,仍然像阴影笼罩着他。而继承王位,更多的是责任,这种沉重感觉让曼菲士莫名的烦躁。

      抬首仰望,天依旧,灰白中镶嵌着幽蓝,似乎黎明的真正到来仍然遥远而漫长。宁静之中,忽闻身侧骏马一声戾吼,立起前踢,疯跑了出去。苍茫雾色中仿似有几条人影压了过来,曼菲士抓过马鞭,警觉跃起。方离了坐地,隐于黑暗中的利刃已经刺向了他,堪堪避过,瞬时一股凉意直袭上心头。雾色更重了,这个即将到来的黎明似乎被完全隐藏了。

      曼菲士并不知道这是些什么人,他只要知道这些是要取他性命的人就足够了。他现在仍然只是埃及王子,在他没有正式继承埃及的王位之前,对很多异心人来讲,契机仍然存在,不管他是谁。人影继续压近,便如一道墙,将曼菲士渐渐笼罩其中。曼菲士只能凭着雾色中有限的视觉,迅速的判断,奋力甩出手中的马鞭,尽可能格开砍向他的锋刃。用上好的小羊皮缝制的马鞭,带着轻柔的韧劲就像黑蛇一般纠缠住了雾色中的锋刃。

      雾色中的交缠并没能持续多久,那些隐于雾色中的身影便如鬼魅一般欺近。自始至终,他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目的明确的要置曼菲士于死地。在曼菲士身上出现第二道伤口的时候,他已经退到了河滩上。再不做多想,他反身跳入了河中,隐入了黎明之前的雾色之中。

      雾色消散而去,河岸又归复寂静,映着黎明之前苍白的光色,河水有节律性的几个涨落之间,已将河岸浅滩碎石之上点点暗红色的血迹冲刷殆尽。刺客在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便不曾存在过。寂寂的河滩上,只有他孤独的身影塑像一般伫立在河畔,唯有那一袭深邃的黑袍,依稀如故。

      苍白色的河水涨起又落下,在浅滩上推出一节一节不规则的横纹,彷如利刀砍出的一道一道不规则的伤口,亦被河水冲刷的苍白而失尽了血色。他俯下身,拾起了被河水冲入了碎沙之下的皮鞭,缓缓地在手中展开,倏然间握紧,又以不可思议地速度向着前方甩出去,狠狠击打在水面之上。霎时间,本已恢复平静的河面上激起了一道冲天巨浪,泛出了两岸的水花似乎将河水顷刻间推出了一人多高。

      入眼之处,飞沙激石,白浪翻天,山河欲碎,蔽不见光。世界仿佛要倾塌,唯独他的身影依然稳稳静立在河岸畔,一切的撼动对他而言仿佛只是幻影,眨眼须臾便会消失,亦仿佛他才是一道幻影,亦只是这即将坍塌的世界的一维苍白的风景,可有可无,似真亦幻。

      跃入水中的瞬间,周身便是冰冷的刺骨的水。之前的打斗纠缠之中,由于精神的高度集中,即便身上多处受伤,曼菲士也是毫无所觉。而此刻跃入水中,精神有瞬间的松懈,立时便觉得周身是一种噬骨钻心的刺痛,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受伤了。背上大腿上还有手臂上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液,伤口裂开,痛得麻木,被搅动的河水浮沉着粗糙的沙石打磨在他的身上和伤口上,又是一阵钻心刺骨的疼。水依旧冰冷,而对身体的刺激似乎不那么浓烈了,曼菲士觉得他根本无法动弹了一般,整个身体仿佛便不是自己的了,不知道这种感觉是重还是轻。

      眼皮微微地垂下,他仍是没有意识地划动着双手,意识朦胧,尤自向着可以见着水光的下游岸边游去。入耳的水声也渐渐消去,意识在混乱与清晰之中徘徊,仿佛他又回到了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个时候,他的母后还在。母后抱着他,在撒满金色阳光的庭园里,他偎着母后温暖的怀抱,腻着撒娇。父王就站在他们的身后,看着他们,呵呵地笑着,满眼的宠溺。金色的阳光却在瞬间黯淡,他看到了父王躺在冰冷的大殿上,沉眉阖目,毫无生的气息……他在慌乱里大叫,一个身体猛地向前窜过去,要去抓住他的父王,可是他每跃出一步,脚下的地面就会延长一分,他愈是拼命向前,父王离得就愈远,直至消失在地面无垠的地平线上……父王……

      他的呼喊最终为四周沁凉的河水所吞噬。一切似乎又安静了,不再有水声,四周安静地只有他自己的气息。迷迷糊糊之中,他仿佛又听到了一个声音,遥远而又空灵。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白色的小小的身影——她带着一脸的稚气与娇气,腻腻地拽了他的胳膊,叫着他的名字:曼菲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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