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研究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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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珞萧”步履蹒跚，挺着“饱读诗书”的肚腹走进研究院中心大楼。
他戴了一顶绅士帽，帽檐压过没有抬头纹的额头，连带着遮盖了一角飞斜的眉梢。
迎客的机器人走过来，语气不算恭敬：“您好，关先生。请登记一下来访信息和目的。”
“好的。”男人接过电子笔，在屏幕上的表格里填下了姓名、时间和访问对象。
——希德·奥尔森，予岚的主治医生，今天恰好回了一趟研究院。由于他还在研究院挂名，因此“关珞萧”依然通过了机器人的审核。
这个身份不认识赫立尔·米勒女士，贸然惊动她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但有了这位医生作为跳板，一切就重新活泛出可能性来。
电梯上到29楼，希德医生的办公室在走廊中段。
邱椋敲门入室的时候，这位医生正保持着抻脖子探头探脑的姿势，对陌生来客的好奇全写在脸上。
“啊，你有点眼熟，先生。”希德·奥尔森在那张假脸上打量了半天，发出了邱椋意料之外的感叹，“原来您叫关珞萧……好久没见了。今天怎么脸上涂了东西来？一会儿有别的活动吗？”
“嗨，不算很重要的活动。”邱椋对答如流，“就是这两天感冒了气色不好，嘴唇白白的，对生意不吉利。”
“噢噢，那你要注意身体啊，最近降温幅度大。”
看来也不是完全陌生。
——希德见过关珞萧，不知道他的姓名身份，但又相对熟稔，可以互相寒暄闲聊的关系。那么关珞萧往日来这里的目的与活动也不难推测——药品。
有什么事儿非找这位医生不可？他平时根本不在研究院，一直据守着史戈拉·胡的宫殿和予岚的私人病房，但听医生打招呼的内容，关珞萧和他是在研究院见面的。
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选这么刁钻的机会？
——为了躲避史戈拉·胡。
邱椋不觉得史戈拉·胡没有发现这位关珞萧和希德医生的交易，以他的手段，甚至可以看到束迦星任何一个居民卧室里的垃圾桶。这种窥视也指向了真正的关珞萧和林渐的结局——死于非命。
鸷鸟的巡逻队打捞到这两位的尸体的时候，那艘失去动力的商用飞船已经飘到了联邦境外，往第四星系飘。
两人都是中毒，林渐死在驾驶舱内，关珞萧倒在自己的休息舱门口的地板上，似乎想要爬出去找救命的东西。他们体内的毒素，是一种全新的物质，被麦古拿去进行简单的检测之后，这位领导人下达了“找时间去趟联邦，这可能是二次合成的新毒素”的命令。
于是邱椋借用关珞萧的身份，带着新毒素和可疑的合成反应物来到了中央研究院。
“你这次是要检测这个吗？”希德·奥尔森接过试管，犹豫了一下，又递了回去，面露愧色，“抱歉啊，刚刚殿下又召我回去检查，可能没办法帮你了……我下周这个时间应该还在这里，你等得及吗？”
邱椋也面露难色：“下周这个时间，我应该在第六星系的一个商会上。”
“嘶……那这样吧，我看看这会儿有谁空闲，可以帮你。”希德打开自己的系统，先排除掉标红缺勤的人——粗略估计，占了名单的三分之二——然后从出勤的人里挑挑选选，最后锁定四个名字。
“大卫，他在楼上30层，是个活泼开朗的小伙子，经验可能不太足；杰西卡，一个温和的老太太，呃，不过她可能不太合适……”希德挤眉弄眼，暗示她和议会党派有关联，“剩下的两位……哦，副院长赫立尔·米勒女士，和院长洛多凡……你确定真的要在今天？”
目的达成。
邱椋犹犹豫豫道：“我听说洛院长性格开朗随和，要不我去找他？”
希德·奥尔森：“我问问。”
洛多凡当然没有回复，他正在帮江扬化验血样。江扬坐在一边，身上插满乱七八糟的管子，眼睁睁看着洛院长放在桌上的终端亮了两下，又自然熄灭。
“诶？他真的出勤了吗？”希德不信邪，又发了两条，石沉大海。
邱椋适时建议道：“那副院长米勒女士？”
“她啊……不是不行，但性格比较古怪。因为早年她儿子出意外死了……唉，不说这个。”希德欲言又止片刻，还是叹了口气。史戈拉·胡催得紧，他心烦意乱之下还是选择了病急乱投医，没注意到邱椋略有难看的脸色，背对着他招招手，示意跟上：“我带你去找她。”
顶楼就两个办公室，分别属于院长和副院长。
说是“办公室”有点狭隘了，室内面积三百多平方米，摆满各种各样的仪器，还隔出一个娱乐区，里面放了一张沙发床、两排书架和一架钢琴。
江扬被按在其中某个小房间的椅子上，抽了血、连了管子之后就无所事事。管子是通过细小的针连在皮肤上，他不能动身体，只能默默把头扭向唯一的一扇窗。
窗户对着停车场，这会儿是上班时间，安安静静，没什么可看的。江扬准备把头转回去看看别的，突然察觉到余光里飘过去一个什么东西，于是又缓缓把头转了回来。
一辆银灰色的悬浮车。
在停车位上亮了一下灯，应该是刚刚熄火上锁。
因为看不到车主是谁，江扬没有妄下结论，但心已经提了起来——无他，唯眼熟尔。型号格蓝纳X750，贵，市场价超过他七八年的总收入；长相低调，束迦星的富商都不爱开。
但江扬见过不少次，其中有十分之一是坐在上面——因为元帅大人有这么一辆车，谁送的不知道，反正常用，爱开。
非上班时间出现在这里，这是厄简的可能性很大。
可洛多凡不是说他一下午都开会吗？
他还好，但邱椋那个鬼装扮，骗骗希德那种专注科研、殚精竭虑的脸盲医生就算了，骗过厄简是不可能的。
“诶？”洛多凡抓起桌上响着特殊铃声的终端，发出惊喜的声音。江扬的心又沉下去一截，听这位院长念叨，“元帅大人百忙之中抽空来陪你验血。”
“我高攀不起。”江扬冷静地回复，“可能他只是来探望院长您。”
“哈哈，没想到你这么会说话。”洛多凡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哼着没人听得懂的调子，又回到了操作台前，不忘对后面自觉回避的江扬嘱咐道，“你坐那儿别动，再坚持几分钟哈，分析结果马上就出来了。”
他都这么说了，江扬也不可能拿起终端给邱椋发消息。
祈祷吧，邱椋，为你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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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德·奥尔森带着“关珞萧”走出电梯，与此同时，另一台电梯也“叮咚”两声，大门徐徐打开。
希德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从地板上跳了起来，脱口而出：“元帅？！”
正在心里排演和亲妈见面场景的邱椋：我操。
医生是这个反应，邱椋也不得不跟着他回头，在转身过程中压了一下帽檐：“元帅大人。”
厄简只点了一下头，他认识希德医生，知道这是史戈拉·胡的人，但是对边上这个看起来有点古怪的中年人没什么印象。他对希德·奥尔森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要去电梯左边的院长办公室，就自顾自离开了。
“元帅大人慢走。”二人异口同声。
邱椋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唉，他和洛院长关系真好。”希德感慨了一句，“不过也是院长脾气好，不像……呃，那位。”
邱椋但笑不语。
“不像哪位？”缥缈空灵的女声由远及近。
希德活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
这一幕多少有些滑稽，但邱椋却笑不出来。他辨别出方向，目光盯死了那个拐角。
一只鞋尖露出来的时候，邱椋还是低下了头。女人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虽然不像束迦星的贵族小姐们那样香风扑鼻，希德这种常年与她共事的人甚至根本感觉不到，但牵系着那一层微妙的血缘关系，邱椋发现自己无可奈何地对她过于敏感。
当年走的时候，他给邱迁发了信息，给江扬发了信息，唯独没有对这位母亲说什么。
活下来之后，他心底一直对她抱有微妙的愧疚。他以为这点小事说开就好了，赫立尔不是那么细腻的人；但那根刺长在那儿，踩过去的人只疼一下，被扎根的泥土却忍下了所有制造痛楚的过程。
“你找我？”赫立尔·米勒冷冰冰地问希德，又朝“关珞萧”的方向抬抬下巴，“这位是什么人？”
“呃是这样的副院长……这位是关珞萧先生，他本来托我做个药物检测，但我现在有点急事要先回皇城。”希德·奥尔森连珠炮似的把能说的话都稀里哗啦倒出来，“您……要不您帮个忙，他有钱的，给得起！”
“喔。”赫立尔把眼神挪到“关珞萧”身上，语气很平淡，“什么药物？”
“那那那个……我先走了哈，副院长。”希德·奥尔森一脸解脱了的表情，善心大发地拍了拍邱椋的肩膀，以资鼓励，“你……们慢慢聊。”
医生落荒而逃。
两人面面相觑。
邱椋缓缓地深呼吸，抬起头，一秒切换成社交模式：“您好，美丽的女士。在下关珞萧，是一名星际行商，麻烦您帮我检测一种新型毒素。”
赫立尔·米勒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
她长得和邱椋不算像，除了一个地方，就是那双漂亮的黑眼睛。
邱椋确信，他在她的眼中看见了扭曲的自己。
“跟我来吧。”
她在前面走，头发乱七八糟地盘了盘，手随意插在大衣口袋里，脚上是一双……居家毛茸拖鞋。
邱椋刚刚没注意到，这会儿连带着看见一截灰色秋裤，很洒脱地漏在棉裤外面。
——我那十年如一日的邋遢母亲。
“进来。”赫立尔开了门，等邱椋进门后又立刻关上，按下童锁。
邱椋眼皮一跳。好在她马上伸手：“东西给我。”
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邱椋把那一袋感冒药和口袋里的两支试管拿出来，又把声音压了压，解释道：“贴了标签的是提取出来的新毒素，这一袋和那根小针筒里是可能的合成物质，我想知道是哪些东西混合成了那种毒素，毒素的药性怎样。”
“行，你把东西放桌上，然后去那边柜子换无菌服。”她头也不抬，先戴了个口罩。
邱椋依言走向门边，打开柜子，换下自己的外衣。
“帮我拉个拉链。”赫立尔在他旁边说，“这两天腰疼。”
邱椋：“？”
谁会这样对陌生的异性说话？
赫立尔迟迟等不到他动作，迷惑地转过去看那个手足无措的家伙：“手断了？”
邱椋勉强回神：“……没。”
他伸手帮这位女士拉好了背上的拉链。
穿好了无菌服，她没再找茬，拖鞋踢踢踏踏去了操作台。邱椋无事可做，出于私心还是跟在她身后，探头探脑地释放好奇。
“哦……这是给江军团长用的药啊。”赫立尔感慨了一句，“做出结果可能需要好几个小时，或者几天，你现在可以走了。到时候让希德·奥尔森通知你过来拿纸质报告，顺便处理剩余原料。”
“啊……但是我马上要出差。”邱椋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去南十字座新政权，那边准备开放和联邦的通商了。”
“出差？之后还回来吗。”
邱椋心中的怪异感愈发强烈。虽然女人的反应平淡，除了刚才拉拉链的那几句莫名其妙的话，都是对陌生人的正常态度，但总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逡巡了一遭，最后把注意力给了屋顶的监控摄像头。
红光烁烁，是正常运行。
“你先走吧。”赫立尔·米勒再次重复了逐客令，“元帅还在隔壁视察工作，我和洛多凡……院长要留很晚，你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你出差还回来吗？”
“……”
妈的，豁出去了。
邱椋略微挺直了身子，声线回调了一点：“您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这个？”
赫立尔果然有反应，但她手里的试管都比她反应大。
方才加入一枚感冒用胶囊后，外壳溶解，内里的物质与江扬“偷渡”的毒素混合，绿色液体一下子变成了无色。
赫立尔满意地欣赏了两秒钟，才没好气地回头，给了他一个关爱智障的眼神：“你说呢？”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研究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