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往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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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已可见熟悉的白墙绿瓦，那是顾引青二十几年来一直居住的地方。
一大早，贺无昇就兴致勃勃过来，脸上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笑。他们的暖轿后面跟了一车礼物，还有呼啦啦几十个家丁，走路上热闹极了。搞得顾引青一直到伯府门口，才有心情稍微感怀一下。
朱红大门前，安信侯顾端和一众家人已在门前等候。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来，顾引青感觉脚下的地面变得虚软，像是沼泽，眼前一切都无意中被蒙上了一层暗青色阴影。
伯府所有人低垂着头，又忍不住暗中观察两人。
先是被贺无昇吓了一下，但见其步子稳沉，走得气宇轩昂，不像是风传里又傻又疯的样子。
天气太冷，行了礼又寒暄一通，便一同往屋内走。
那车礼物也被一箱箱运进库房。
之前的聘礼就已有些超出顾宝赤想象了，如今再看这些，还有今日顾引青身上的衣着打扮，不禁有些疑惑顾引青难道没被厌弃？
但看见镇北将军那冷硬的气质又瞬间放下心来。
“日头还早，请将军随我到花厅一坐。”顾端躬身笑着示意。
离归宁宴还有一个多时辰。
顾引青看着父亲脸上奉承的笑容，说不出什么滋味。
贺无昇点头，跨步进了院子，凑到顾引青身边道：“夫人你先去拿书吧，等会一起吃饭。”
顾引青点点头，应了声好，便举步往里院走。后面跟了几十个仆役，看起来颇为浩荡。
顾引青往后看了一眼把整个走廊站满的几十个高壮仆役，叹了口气。
他都说了不用这么多人了，这样看起来好奇怪。
走的时候着急，房间没有收拾，想着把其他重要物什装好一起带走，顾引青便叫他们先在一处坝子里等着。
那小屋子可装不下这么多人。
轻车熟路走到偏僻地一处冷清院落里，顾引青欲推开门，却发现上面竟落了锁。
阿福过来，疑惑道：“我们走时没锁啊？这可怎么办？”
顾引青思索片刻道：“我去前厅找人问问。”
他心里实际有些抵触询问伯府的人，但又怕耽误等会赴宴。
正欲转身，却听见身后院门口传来顾宝赤的声音：“你在别人门前干什么呢，想当小偷啊？”
顾引青不欲与他争辩，道：“锁是你上的？请开下门。”
“怎么不去花厅坐，反而回这里来啊？”顾宝赤没答，反而夸张地上下打量顾引青：“不会是被将军打了，跑回家偷偷哭吧？”
阿福气得要喊外面的家仆过来了，被顾引青拦住。
这些人是贺无昇叫来搬书的，又不是来吵架的。
而且，他也不是很想让贺无昇知道他家里身边这些破事。
“…他不是那种人。”顾引青深吸一口气，“我要进去拿书，开门。”
顾宝赤是专门偷溜出来想看顾引青吃瘪的。最好能看见他这个哥哥痛哭流涕跪地求饶或者恼羞成怒口不择言，或者像以前那样生气又忍耐的样子也行，却偏偏不是这种倒软不硬的态度。
再仔细看，发现顾引青披着一套雪白软糯的大髦，看起来价格不菲，不是伯府里的东西。脸色也比三天前好了不知多少，虽然嘴唇还是有些苍白，脸颊却隐隐透出点粉了，看起来被养得很好的样子。
他心里涌出一丝不安，却被长期以来的经验覆盖了，狂道：“你在指挥谁呢！我偏不开，我看你才三天就不清楚自己什么身份了是吧！”
他怒极，嘴里骂着些什么，快步上前，雪地被他踩得“吱嘎——”一声响。
*
贺无昇坐在花厅里，下方是嘴里叽里呱啦的顾端。
顾端已经溜须拍马老半天了，又是战绩斐然又是出入内阁，想到这人是顾引青父亲，贺无昇给他几分薄面让他讲，但实在是太久了。
而且今日他有任务在身，怕时间来不及，打断他：“有什么事岳父你就直说吧，京里都说我就一‘丘八’，是不懂打太极的。”
顾端瞄了一眼下座那个空着的座位，暗瞪了瞪旁边的王氏，讪笑一下：“哪里的话，我们作武官的都知道将军最是英勇，最会领兵，喊的是‘北垂战神’。就算是你座下随便一条狗，都是最会咬人的。”
见贺无昇还是没言语，顾端只好道：“鄙人有一子，平日里最是爱舞枪弄棒，拿着将军您当榜样，只是颇不争气，快及冠了还没个一官半职的，不知将军这里……？”
从他这代开始，伯府就日渐式微，庄子收成愈少，他职位也就是个闲官，那点食禄根本不够养这么大一家子人。
伯府也能为顾宝赤打点安排职务，但肯定没有国公府那边来的好。
贺无昇道：“哦。叫顾宝赤？”
“是是，”顾端惊喜道，“将军知道他？哎呦，也不知道着小子跑哪里去了，将军有心了。”
王氏抿唇一笑，心道顾引青不算太蠢，知道要给他弟弟铺路，柔声道：“是我这个傻小子，说是见将军太激动了才出去的。妾身这就找人去把他找来。”
贺无昇看向她：“你就是我夫人的妈妈？”
“将军，引儿的亲生母亲兰姨娘十几年前已经去世了，但妾身身为主母，也是顾引青和顾宝赤的母亲，一直照顾教导。”
“……怪不得，原来如此，”贺无昇哼笑一声，眼神变得有点狰狞，挑眉看向下方两人，“照顾？你们可知道，顾引青新婚当天就昏倒了？”
王氏瞬间冷汗直冒，惊惧道：“将军！引儿他从小身体就不好，他母亲又是个戏子，粗鄙淫陋，妾身尽力却仍教导无术，让他不知礼数，冲撞了将军，实属妾身之过！”
那个病秧子真是个废物，讨好将军这么点事都做不好，要他有什么用！要是因为他把顾宝赤的前途毁了，她要顾引青好看！
“他可没冲撞我，而且，”贺无昇声音骤然冷下来，“他可不光是生病昏倒，而是因为吃了药——有人喂他吃了烈性药。本来身体就不好，吃这种药谁受得住。”
那天，太医趁顾引青看药方时，悄悄告诉他，顾引青被人喂了极烈的开窍药，情绪大喜大悲却无出路，身子骨虚又受了寒，才昏倒的。
而昨天，戴氏提及了“嫡子顾宝赤”，顾引青回话时情绪也很不对，后来顾引青也不愿提及伯府里的书。
现在看来……
他们就尽看着他老婆生母早逝，母族力弱，就随意磋磨，替嫁完现在还想继续给那什么顾宝赤作嫁衣裳。
“……”贺无昇咬牙。
所以，顾引青明明可以今年就夺魁，出将入相，平步青云，这些人却逼他嫁给一个莽夫！
“将军息怒，是因为顾引青刚考完试，身体太弱没撑住昏倒，过门前都没醒，我们迫不得已下才这样做的。”顾端急道，他是不知道还有喂药这一出的，顾引青看起来不声不吭的，这么会惹事。
这事说小了也小，说大了，就是存心冲撞镇北将军，让他难堪。顾引青这样子，让他怎么继续求贺无昇办事？
贺无昇声音如同闷雷：“他也不是因为会试，是因为情绪起伏大才昏倒的，你说，为什么他情绪会大喜大悲？”
没有人回答，厅里十几个伯府亲眷都低头发抖，根本不敢看贺无昇。
贺无昇看着如同鹌鹑的一群人，气得笑了：“你不想说？那我替你说！”
众人缩小着身体等着他的雷霆之怒，确先听见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家丁忽然冲进来，跪倒在地，大喊：“打起来了！”
“将军！将军夫人和人打起来了！”
*
说是打，其实也就是在顾宝赤冲过来动手之前，顾引青先给了他一巴掌。
而后，没等顾宝赤还手，几十个家丁就闻声冲进来，把顾宝赤架住了。
贺无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老婆表情淡淡，仙子一样立在雪里。
而面前那个脸上浮着个巴掌印的丑八怪，应该就是顾宝赤。
贺无昇“啧”了一声，赶紧转回去看顾引青洗眼睛，很难想象这居然是一个爹生的，不知道随机到哪个立绘了。
顾宝赤看见有人来，委屈极了，指着顾引青乱叫：“爹！娘！他打我！”
顾端和王氏紧跟而来，看见这一幕又急又气。顾引青肯定是故意的，这个时候闹这一出，想毁了顾宝赤的前途！
王氏哭喊着上去了：“我的儿啊，哎呦，破相了可怎么办。顾引青，你怎么一点友悌不守，怎么能随便打你弟弟！”
顾端在贺无昇旁边点头哈腰的：“将军，是我管束无方，顾引青从小任性惯了……”
贺无昇没理他，一心只往顾引青那边走，脸色沉沉。
顾引青独自站在院中，眼前是伯府二十年来看惯了的景色，耳边父亲和王氏的语气太过熟悉，他好像一瞬又回到了往日在伯府的日夜。
又见贺无昇面色沉郁，一言不发过来，便有些心灰意懒，只微微行礼小声道：“…将军。”
贺无昇走过来，拉起他的手，问：“你亲手打的？”
顾宝赤抢道：“是他！他二话不说就打我，这种脾气，要是他以后也这样对将军了还得了！妈，我好疼啊。”
贺无昇被他吵得耳朵疼，本来就烦：“你闭嘴。”
顾引青垂眸：“是臣打的。”
贺无昇叹了口气，低头抓起手心里那只苍白细长的手翻起来，看了又看：“下次不要自己打人了。”
顾引青有点倔地看他一眼，这就是贺无昇的答案吗，和伯府里的人也没什么不一样：“臣就要打呢，将军要拦臣吗？”
完了，贺无昇有点傻眼，他好像，是不是，惹他老婆生气了。
贺无昇一急，把人半揽在自己怀里，匆匆解释道：“不拦！不是，你不要自己打啊，你喊我来或者还有这么多侍卫嘛。”
顾引青怀疑自己听错了，就见自己手被拉起来，贺无昇心疼地看着他的掌心，委屈道：“你看嘛，都打红了。疼吗？”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往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