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乙短篇合集》一十七君

4、有这样的哥哥是我的福气

　　我发现宫侑最近有点不对劲。
　　他在这段时间做出了种种奇怪举动，包括但不限于:自以为藏得很好地偷偷跟踪我；在我和男生谈话时突然冒出来把我揽在怀里；假装不经意地想套我话套出我对排球部哪个男生感兴趣……
　　起先我还能耐下心按兵不动，想看看他到底想搞什么幺蛾子，但时间久了，这些行为愈演愈烈，毅然过渡成了骚扰。
　　于是在第十八次被他拙劣的跟踪后，我终于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再猛的回头，动作很迅速，足以让宫侑找不到障碍物来及时掩藏自己，只能尴尬地站出来与我对视。
　　我说:“你想干嘛？”
　　宫侑理直气壮:“我只是跟你同路而已，别想那么多。”
　　我冷笑:“你的同路，是指之前我跟朋友逛街也悄悄跟在我后面吗？你跟踪了我多少次，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哦，对不起，我忘了你数学不好，还可能真的数不清。”
　　宫侑愤怒:“十七次！不要这么看不起我！”
　　我:“加上今天，就十八次了。”
　　宫侑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暴露来得突如其来，他目光飘浮了那么一下，大概想到了什么，神情又重新恢复坚定，“那有怎么样，我可是你哥，跟在你后面只是为了保护你！”
　　这句话的每个字我都认识，但组合起成一句话了我却顿感迷茫。
　　我想起平时宫侑那人憎狗嫌的行为，想起小时候和他打的那么多场他全力以赴的架，想起他偷吃的我的那么多零食，一时感觉心情恍惚，甚至怀疑他说的那句保护我是不是我的幻听，他实际上想说要谋财害命我。
　　但宫侑不依不饶，不给我休息喘息的机会，坚持持续给我打击。
　　“话说你不是要出去约会吗？那个野男人呢？”
　　“……？”
　　一记重击。在此时，我深觉我已经听不懂宫侑的话了，直到过了良久，我把那句话琢磨咀嚼了数遍，才终于把自己从震惊中拉回来，一时间所有迷茫柳暗花明，过去关于宫侑的种种异常都得到解释，虽然这个解释让我实在不敢接受。
　　我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你到底从哪听说我有男朋友的啊！你真的是我亲哥！”
　　宫侑皱眉看我，他审视四周，“我本来就是你亲哥，所以他在哪呢？”
　　他在哪呢？我子虚乌有的男朋友现在哪呢？我木着一张脸，心想，我也想知道。
　　挣扎良久，我终究还是找回了我的平静语气，“他在你的心里。”
　　宫侑显然不信，他冷笑一声，“你这么喜欢他吗，甚至不愿意把他叫出来。”
　　我:“不是，你听我解释，真的没有那玩意。”
　　宫侑可能已经听不进人话，“让我猜猜他是谁？角名伦太郎？我看着你最近和他走得挺近的。还是北学长？你说过你很仰慕他。或者银岛结……”
　　眼见宫侑越说越离谱，此时大街上又是人来人往，不时有人回头看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我尬得头皮发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我绝望解释:“跟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你快闭嘴吧！如果你还当我是你妹的话，就请闭嘴，算我求你了！”
　　可宫侑向来是认死理的，他这时收起平日那种孩子气的表情，只抱着胸，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张脸隐隐约约透露着浓重的压迫感。
　　“该不会是你班上的那个男同桌吧？”
　　面对此等污蔑，我为我那个被如此误会的男同桌默哀，然后再深吸一口气，以免此刻我控制不住情绪狂暴化跟宫侑打成一团。
　　一字一顿，我咬牙切齿说:“我真没有男朋友，我今天出门只是为了买礼物……”
　　宫侑打断我的话，“给男朋友买礼物吗。”
　　疑问句，却是用着肯定的语气。
　　好，控制不住了，我听到脑内最后一道保险栓断裂的声音，与此同时，我一拳锤到宫侑身上。
　　“混蛋宫侑，听我说话啊！你是个听不懂人话的蠢猪吗？！”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悟到我出门前，宫治那欲言又止的表现到底是意味着什么。

　　“所以这就是你们灰溜溜回来的全部经历了吗？”宫治扫视灰头土脸的我们俩，“最后居然还被路人以为是情侣吵架给热心劝架了。该说不说，你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吗？”
　　宫侑将矛头指向自己的双胞胎兄弟，“要不是你不跟我去，我早把那个野男人给抓住了！”
　　宫治:“……哈？”
　　我生无可恋闭上眼，还在为刚才兄妹吵架被认为情侣吵架的乌龙而耿耿于怀，“我感觉我已经无法跟他交流了。”
　　宫侑见我一副放弃治疗的模样，更加来劲了。
　　他仿佛捉到了我的痛脚，正乐此不疲地戳着，“我说了吧，这家伙就是这样一个人。今天能为一个野男人瞒着我们，明天就能为一个野男人跟我们断绝兄妹关系。”
　　去他爹的薛定谔的野男人。
　　我忍无可忍，一下子站起来。
　　“不用明天，我现在就想跟你断绝兄妹关系！”
　　由此开始，我和宫侑开始漫长的冷战。
　　在家里我们互相无视，在排球部当经理避无可避需要交流的时候，我们也只是简单说上几句，语气冷淡得像陌生人。
　　宫治接过水的时候，我正看向宫侑背影的视线，他最近的表现能用易燃易爆炸来形容。
　　“我无法理解。”我说，“宫侑他怎么能这么煞笔。”
　　喝了一口水，宫治把水杯还给我。
　　“我也无法理解，不过他大概认为你一样煞笔吧。”
　　这是当然，毕竟我与宫侑互骂煞笔的次数没有几百也有上千。只是我突然生出了点好奇。
　　“不过说真的，他怎么会认为我在谈恋爱，我都不知道我在谈。”
　　宫治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宫侑。
　　他金发的双胞胎兄弟正冷着脸托球，表情紧绷。刚才，宫侑往这看了一眼，只有他察觉到了。
　　“应该是谁传的谣言，传到他那里他就信以为真了。”
　　“啊。”听到如此白痴的原因，我有点无语，“他还是说啥是啥的小孩子吗？就像妈妈说在屋里面下打伞会长不高，他到现在都信着吧。”
　　宫治:“……在屋里面下打伞不会长不高吗？”
　　我:“……。”
　　宫治见我沉默，面不改色继续说:“难道你长得这么矮不是因为在屋里面打伞的原因吗？”
　　一米八的兄长却有着一米六的妹妹真是对不起啊。我面目狰狞想。
　　不过现在不提身高的话题，我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不信这种谣言，要是你像宫侑这样，我真的会彻底疯狂的。”
　　“不客气。”宫治谦虚道，“宫侑回来给我讲这个谣言时还咬牙切齿说，怎么会有人这么瞎看上你。我一想觉得也对，更何况你平常也一副会孤独终生，没有恋爱欲望的模样。”
　　我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沉默，只来得及轻轻谴责上几句，“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我不该被你的表象欺骗，你和宫侑都是一样的混球。”
　　宫治:“别忘了我们流着相同的血。”
　　我迅速回复:“可一般来说，秃顶也传男不传女。”
　　“那我以后不帮你做饭团了。”
　　我迅速变脸，温情脉脉握住宫治的手，“不要！宫治哥，你是我永远的哥。”
　　不远处，宫侑面无表情发球过界，排球砸到墙上，传来一声巨响。

　　宫侑找我出去的时候，我刚和朋友针对此情况结束谈话。
　　朋友的谈论内容天马行空，已经离谱到宫侑其实想跟我搞骨科，所以才在听闻我谈恋爱时如此暴躁。
　　我说这没可能，并语重心长告诫她少看点背德文学，多看点纯爱。就算看，也别代入现实。
　　朋友据理力争，骨。科也是纯爱。
　　我沉默了一下，把之前我和宫侑相杀的经历一一讲给她听，让她想象一下有这样的哥是什么体验。
　　朋友想了一想，倒戈得很彻底。
　　她沉痛说骨。科可以不搞，零食和电视绝对不能被抢。
　　现在我站在宫侑面前，为此我甚至特地找了一个无人的空地来给宫侑发挥。
　　周围很安静，只有我与他的呼吸声。大片大片的阴影笼罩此处，连带着宫侑的神情都有些模糊不清。
　　久久地，我听到他的声音响起。
　　“我想通了，你想谈恋爱就谈恋爱，但至少要符合我的标准。”
　　好，他其实还在认为我有个薛定谔的男朋友，我面无表情想。
　　“那你的标准是什么？”
　　谈起这个，宫侑回答得就没一点迟疑，一看就是想这个想过很多次。
　　“金头发，是二传手，打排球很厉害，身高183.6cm，长得跟我一样帅气……”
　　我冷酷无情打断他，“你干脆报你名字算了。”
　　宫侑没有一点自夸自擂的羞涩，他一向都很自信，“满足了这些，我也不是不能容忍你的男朋友……”
　　我深呼吸来平复我的心情。
　　“哥哥。”
　　宫侑被我这声千载难逢的“哥哥”给干沉默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在此时一下子就上了锁。
　　“我、没、有、男、朋、友。”我温柔说，踮起脚给他结结实实来了个壁咚，“还要给你说多少遍，宫治都知道的事实，你怎么不知道。就算你担心我遇人不淑，我很感谢，但这种担心也大可不必，至少现在我没有谈恋爱的想法。”
　　“……啊，哦，好。”
　　我心想这场乌龙终于得以解决，正如释重负地准备收回手，放轻松笑出来时，突然听到咔嚓一声拍照的声音。
　　角名伦太郎不知何时出现我们的背后，见到我们齐刷刷盯着他，他神情自若地放回手机，举起双手。
　　“北前辈说虽然你们之间的矛盾会自己解决，但还是有点担心，所以叫我来看看。现在看来没事。”

　　今天的回家路上，久违的是三个人。
　　照往常来说，宫治宫侑肯定会突然因为一点小事竞争起来开始赛跑，体力废的我当然跟不上他们，只能远远地缀到后面，等待他们有可能有也有可能没有的返回汇合，但不知为何，今天的两人都很平静，一左一右地跟着我旁边，反而让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委婉说:“其实你们不用管我的。”
　　宫治忽略我这句话，“我们三个人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走到一起了吧，都怪宫侑这个蠢猪总是自顾自地要跟我赛跑。”
　　莫名被cue的宫侑大怒:“你才是蠢猪，明明是你每回跑得比我慢还要跟我比。”
　　我默默后退一步给他们留出战场。
　　可下一秒祸水就东引到我这了。
　　“你说，我们到底是哪个快？”
　　我看了看他们，这两个我现在都得罪不起。而这种场景又实在熟悉，一时间恍惚又回到了宫治宫侑染头发的那天，两个人一左一右问我是要跟宫治染银发还是要跟宫侑染金发，那时候我也是沉默，最后艰难地说，我觉得还是原原本本的黑发好。所以现在我们三兄妹才会是一人一个发色，叫人看了都不敢确认我们之间的血缘关系。
　　只是可怜我小小年纪不止要学会端水还要跟两个完全不会怜香惜玉的混蛋哥哥打架，成长生涯可以书写成钢铁妹妹是如何炼成的。
　　时间转回现在。
　　最终，我很诚恳道:“我最慢。”
　　微风习习，层层叠叠的红铺满了天际，抬头望去，有几只白鸟飞过，轻盈而美丽。
　　我们并排着沉默地走了一段路。记忆里，我们三个人也无数次走过这条路，从最开始蹦蹦跳跳的年幼孩童，逐渐抽条长高，一步步长成大人模样。会不会一直走下去，我们人生的路会不会最终导向不同方向，一切都是未知，但能确定的是我们的血脉都源于同一个地方。无论我们最终分散在何方，那些记忆和羁绊都不会消散，而是融进骨髓，成为我们人生的底色，后来的每个选择都受着这些的影响。
　　一时间，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我忽然有感而发，“能和你们成为家人真好。”
　　抬起脸来，就见宫治宫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你该不会被排球撞坏脑子了吧？”
　　“你该不会被侑气坏脑子了吧？”
　　我:“……那种恨不得马上投胎转世的好。”
　　继续往前走。
　　宫侑的声音突然闷闷传来，“所以你真的没有男朋友是吧，男朋友哪有哥哥好。”
　　“……”我与宫治对视。
　　他的眼睛写着这个话题你不是解决了吗，我眼睛写着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

　　PS:
　　第二天宫侑有女朋友的消息传遍校园。
　　论坛上有照片为证，我壁咚宫侑的照片。
　　原本我还没发觉，只是朋友看我的表情实在复杂，我看她一副欲言又止欲止又言的表情，又感觉今天气氛实在太怪就没忍住开口问了。
　　然后就见她痛心疾首说，骨。科什么的二次搞搞就好了，三次还是算了吧！
　　我：“……”
　　了解完事情原委的我决定把我自认为意气相投的角名伦太郎拉进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