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乙短篇合集》一十七君

3、有两个讨人厌的哥哥是什么感受

　　小时候我写过一篇亲情作文，题目叫我的哥哥。这篇文写得十分有真情实感，里面的哥哥对妹妹十分温柔爱护，妹妹也十分尊敬哥哥，全然一副标准的兄友妹恭图，叫我老师看了都为这兄妹情感动，甚至收录到全校的优秀作文中。
　　妈妈听说了就很开心，她把这件事在餐桌上提出来，问我写的是哪个哥哥？原来你们感情这么好，我都不知道。是侑还是治？
　　此刻我埋着头没吭声，久久沉默后，才艰难而小声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都不是，是隔壁的那个哥哥。”

　　宫侑宫治才是大我一岁的亲哥哥。
　　但有这样一对双胞胎当兄长，我很长一段时间甚至恨屋及乌地恨起哥哥这个词，直到后来发现我隔壁的大哥哥温柔似水，对待妹妹十分之宠爱，才知道不是天下哥哥一般黑，不是哥哥这个名词的错，只是宫治，宫侑太混蛋，连带抹黑了哥哥这个词。
　　但他们并不这么认为。
　　宫治宫侑甚至在作文事件后觉得自己应该是那个被妹妹嫌弃的伤心受害者，十分之理直气壮地偷吃了我珍藏许久的布丁。
　　我痛苦，我呐喊，我扭曲。
　　新仇旧恨后下，我和他们扭打在一起，宫治想要远离战场，说主犯是侑，但我不听。很早之前，在我还没认清我的双胞胎哥哥哪个是治哪个是侑时，曾一度认为侑是坏的那一个，会经常欺负我，治是好的那一个，从不欺负我，但我错了，宫治与宫侑共享一套DNA，宫治也常在迫害我这一事业上出力，只是他会面不改色说自己是宫侑罢了。于是从此我明悟了，我应该平等地讨厌他们两个人。
　　一打二当然打不赢，而宫侑宫治真打起来也不会因为我是柔弱的亲妹妹而留后手，所以结局是我光荣挂彩，被一拳锤出了鼻血，宫侑宫治则双双被剥夺了晚饭权，强制面壁思过。
　　我与他们的第六千七百五十六次战役，最终还是正义的我获胜了。
　　晚饭时间，我端着饭跑到宫家双胞胎卧室里，带着脸上明显的伤，我甜甜一笑。
　　“真香，你们吃不到。”
　　我们到底留着一样的血。
　　在懂得怎么惹人讨厌方面都无师自通，天赋满级。

　　除了刚开始学说话的那段时间，我叫了几声哥哥外，我就再也没叫过宫治，宫侑哥哥，而是选择直呼其名，他们也不是没试过纠正过我，但在我一周零食的条件下都双双沉默，再没提这件事。哥哥这个称谓改变不了什么。
　　小时候父母忙，我和宫治宫侑就经常待在一起。大人见了无不称赞，姐弟感情真好。因为在外面，更多的是我为了他们操心。
　　这点宫治宫侑也不会承认。
　　他们那时候还没染发，都是一模一样的黑发，一模一样的眼睛，盯着人的神情也如出一辙，一唱一和，默契十足。
　　宫治说:“你生病，受伤时还是我们照顾的你。”
　　宫侑说:“可你那么弱，怎么能当姐姐？明明甚至连我都球都接不到。”
　　我攥紧拳头，想起我当初的灾病一半都是因他们而起，终于忍无可忍，“滚啦！所以这样你们才比不上隔壁的那个大哥哥！”

　　我的身体素质比不上宫侑宫治，甚至要弱很多，感冒发烧属于常事，参加剧烈的体育运动更是不行。
　　宫侑宫治迷上排球那段时间，主要是宫侑，死活要把我带上练排球，说要带我体验排球的美，但在经历发球砸中我的后脑勺，传球砸中我的脸，我跑去接球结果自己把自己摔懵了等事故终于放弃。
　　宫侑对此遗憾得不行，仿佛我错失了一百个亿，他此刻对排球的爱火正熊熊燃烧，“你不能体会到排球的乐趣，真是可惜。”
　　我则点头点得很敷衍，对，真的可惜。
　　实际上其实我觉得挺可乐的。接触到排球后，宫治宫侑把更多的时间放在这一颗小小的球上，少了许多时间与我相处，我乐得其见，觉得一切都在往好里发展，比如宫治后来终于成长了，决定改头换面，好好做人。虽然他有时候仍然还会跟宫侑打成一团，但我还是感动得不行。我说，以后你们问我谁更厉害，我绝对会说你的。治。你才是我唯一的哥。
　　宫治沉默了一瞬，“谢谢？”

　　事实证明，是我太天真。
　　在我觉得一切转好时，我唯一的哥连带着宫侑把我坑蒙拐骗进了排球部当经理。美其名曰，这样近距离能更好照顾我，而且这样刚好能丰富我的空余时间。
　　一时槽多无口，省略我中途的挣扎过程，最后我到底认命着接了排球部经理这个重担，最大原因绝对不是这里还有很多能跟我一起吐槽宫治宫侑的性情中人。
　　虽然来排球部第一天，我就目睹了我的双胞胎哥哥互殴的激烈画面。不过即使平时在家里见得很多，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看到他们乱斗，我还是不由生出一种这么幼稚的人怎么可能是我哥哥的羞耻感，可是在履行经理职责阻止他们打下去和选择袖手旁观的选项中，我到底还是毅然选择了大义灭亲。
　　我轻轻凑到那个一直在拿着手机拍摄宫治宫侑互殴视频的学长身边，腼腆礼貌地询问等下视频能否传给我一份，并在他复杂目光下对着宫治宫侑呐喊，你们这样是打不死人的，别打那么轻！
　　之前就熟知我与宫治宫侑相处模式的尾白阿兰不忍直视地移开视线。

　　来到稻荷崎我最大的收获就是发现原来也有宫治宫侑没辙的人。这也就是我最尊敬北学长的一大原因。不过遗憾的是我发现北学长驯服宫治宫侑大概是天赋使然，他自有一股威严气场，我是学不来的。
　　但万幸的是这里还有我的朋友角名，在发现他有许多宫治宫侑互殴出丑的视频后，我们实现了资源共享，练成了一段美好纯洁的友情。
　　只可惜这段无暇的友情曾被宫侑误会过，我撞见过他和角名很真诚地说，“你眼光挺不行的，怎么就喜欢我妹。”
　　角名瞥见隐藏在门后的我，他很明智地没说话，而是放任宫侑继续口若悬河讲述我的诸多缺点，比如不敬兄长，懒得像猪什么的。他说得很尽兴，我也很尽心地在蓄力，然后在他终于说得心满意足时，蓄力，助跑，送给了宫侑来自亲妹妹的爱的一脚。
　　角名事后跟我说，我那时表情很狰狞，一副要把宫侑干掉的感觉。
　　我纠正他，“我其实没真想干掉他。毕竟他还是我亲哥，顶多想让他生不如死。”

　　是的，不管怎么样，宫治宫侑还是我亲哥。
　　最开始对兄弟姐妹的概念来自母亲的耳提面命。
　　小时候我们三个人打架，母亲就很头疼。小孩子打架没有轻重意识，只有胜负输赢，所以身上带伤，口出恶言总是常事。她拉起我们的手，语气很严肃。“你们是兄妹，世界上除了父母，你们就是最亲近的，对待最亲近的人，不该是这样的。知道吗？”
　　我们都还在气头上，谁也没说话。母亲就叹了口气，不容分说让我三个人抱在一起，肌肤的触感很柔软温暖，我们的身体却都很僵硬。“你们没想通就一直这样，也别吃饭了。”
　　这句话是真的。
　　我们三个人维持这个姿势大概半小时，最后宫治实在受不了不吃饭的折磨，也有可能觉得实在太傻逼，便率先说了对不起。
　　宫侑还想挣扎，目前便又要求好好我们看对方，三方视线碰撞在一起，宫侑看我，我看宫治，宫治看宫侑。
　　我们三个人都深知打人就打脸的真理，于是三个人都破了相，看上去好不凄惨，但以我们那个年纪，看了只会单纯地想笑。
　　事情的最后结果我忘得一干二净，唯独那天与自己兄长紧紧靠住，互相嘲笑的体验至今在记忆里都很清晰。
　　记忆里同样清晰的是有次发高烧。
　　前面说过我身体不好。而小的时候爸妈都要上班，经常只留我和宫治宫侑在家，不过往常突发事件还可以找邻居帮忙，但那时刚好邻居也有事出门了，而我也刚好发烧了，最初只是不舒服，宫侑还嘲笑了一番我的体弱，宫治想了想，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我勉强喝完兄长的好意，蜷缩成一团好让自己好受一些，但意识却是渐渐迷糊。
　　后来的事情我听宫治复述，等他和宫侑发现我的不对劲时，我已经烧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不行，他又说那时候宫侑几乎是吓坏了，甚至快哭了，不过宫侑对这种说法死活不认，他给的说法是宫治发现我这样时，才是吓得六神无主。而我的记忆也只有隔天清醒，宫治宫侑睡在我的床上，两人一左一右把我夹中间，还一人握着我的一只手，握得很用力，抽都抽不出的那种场景。手上相触的宫治宫侑的肌肤温暖。我小幅度地转头看我两个哥哥，相同的面容，都是皱着眉的，像是在梦里也在烦恼着什么。
　　而最终版本是从母亲那听来的，宫治宫侑发现我不对劲时就慌张地给母亲打了电话，母亲连忙赶回家，把我抱着送去医院的时候，宫治宫侑就站在门口，两个黑发的孩子很小声很小声地问她，我会不会死。
　　等我状况稳定了回家了，他们又跟着母亲照顾睡着的我。宫侑那时罕见地没抱怨什么，只是在守着我的时候，突然和宫治说要不我们各给她捐一半血，不是之前那个电影说什么换健康血可以让人也变健康吗？宫治没说话，他大概想说只有你这种蠢猪会相信这些，但宫治看了看自己的兄长，他们是双子，对方的言下之意他当然知道。于是宫治到底什么都没说，他给我换了一条新毛巾，动作很小心翼翼。宫侑则烦躁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他小声嘀咕着说，要是我以后清醒，绝对会拉着我出去多运动，要不然也会让我多接触一下运动的气氛，所以多沾点还能变得健康一点。排球就很不错……
　　说这些的时候，母亲很温柔地看着我。她的下句话应该会是说他们其实挺爱我。但这个事实其实我都知道，哪怕再吵吵闹闹，血缘的羁绊却总是割不断舍不掉。假使没有一点爱，我是不可能任劳任怨收拾自己哥哥的烂摊子，或者跟着他们一起胡闹，假使没有一点爱，宫治宫侑也不可能心甘情愿照顾一个体力废的妹妹。
　　我闭上眼，凑进母亲的怀抱。
　　声音很轻很轻，“我一直都很爱他们。”

　　诚然，宫治宫侑很讨人厌。要我列举出他们讨厌的点，我可以滔滔不绝说一天。
　　但他们确确实实对我有着爱，又确确实实占了我的兄长这一身份。
　　我抬眼看向球场的宫治宫侑。我的两个倒霉哥哥配合默契地扣完一球，两个人击了个拳，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意。于是连带着我也忍不住笑了那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