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杪》痴人三分笑

2、第二章：电子辞典

　　邱羚和宴潇不对付是整个一中都众所周知的事。

　　初中时邱羚的好友边望南，常年和宴潇争夺年级第一，频繁到年级前二在这个别人看来天才如云的重点中学里，似乎永远都挤不进来第三个人。
　　当时整个一班和十七班也都在因此竞争，可后来边望南被挖去了一中的死对头青虹中学，本来支持边望南的也全都倒戈向自家学神。

　　只有邱羚，仍旧坚定地站在宴潇对立面。

　　一中活动众多，彼此之间的关系在交往之中也显而易见，宴潇邱羚交集分明不算少，却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
　　如今即便被辛仪包办当了同桌，也仍旧逃不了彼此沉默的命运：宴潇刷了一天卷子，邱羚在旁边看完了一本小说。

　　进德部的课大多是自习和考试，任课老师只偶尔讲些难题，平时就坐在讲台上出卷批卷，等人上去问题。
　　此时是最后一节化学课，班里不算太安静，有问题讲题的声音，还有陈韶何雯卿这样相见恨晚还在聊得火热的。

　　邱羚还在惦记邱璞的事——这小子一天都没联系上了，然后冷不丁被忽然掉头趴在她书上的何雯卿吓了一跳。
　　“……干什么？”她问。

　　“手机接我用用。”何雯卿伸出两只手，“我想给陈韶看看我抓娃娃的技术。”
　　……他们这一天的话题也太多了，邱羚下意识瞥了旁边那座不声不响刷题的冰山，然后连忙收回视线，一边把手机递给何雯卿一边打趣道：“那我玩什么？”

　　旁边的陈韶闻言忽然塞给她一个电子辞典：“你先玩这个，里面有贪吃蛇和俄罗斯方块。”

　　“行。”邱羚拿过来摆弄了两下，她手机里照片很多，估计他俩能看上一阵，所以随口嘱咐了句，“邱璞发消息了告诉我。”
　　电子辞典里面果然有贪吃蛇和俄罗斯方框，邱羚戳进后者，在游戏开始倒计时里活动了一下手腕，余光忽然看见一直低着头刷卷子的宴潇看了过来。

　　“干嘛？”她警惕道。
　　宴潇那惯常平淡的神情竟然带上了点无奈和复杂，还没等邱羚分析出其中深意，他用笔尾遥遥指了下电子辞典屏幕，轻声道：“开始了。”

　　“我去！”邱羚连忙回过头去，拼命补救那个已经落了一半的“Z”，这游戏的速度竟然开到了最快！各异方块像是冰雹般毫不留情地下坠。
　　“怎么这么快！”她急到骂人，“陈韶你搞什么？这速度是人玩的？”

　　陈韶“啊”了声，回头问她时邱羚已经无力招架了，所以挠挠头转了回去。

　　宴潇本来正看着她万分急切的手指和游戏屏幕，听了这话后抬眸看了她一眼，然后也转回头去继续做卷子了。

　　摆脱了最初的慌乱之后，邱羚总算渐入佳境，她把一个“T”放进提前安排好的空档，刚满意地露出一抹笑意，电子辞典忽然被一只手抽走了。
　　她震惊地抬头，果然看见一班化学老师晁勘铁青的面孔，如同一团深沉的乌云般横在高处。

　　晁勘是整个进德部都比较罕见的“严厉派”老师，邱羚没被他教过，但也听说过他的威名，当时就吓了一跳，连忙从凳子上跳起来站好。
　　晁勘后退一步，对她晃了晃手里的电子辞典，与严肃的面孔相对的是慢吞吞的语气：“邱羚啊邱羚……”

　　邱羚眼睁睁看着被她费劲救下的一局失败了，心里还有点可惜……
　　距离最高分还有6371……
　　天呐陈韶这么恐怖？当属俄罗斯方块之王！

　　晁勘大概是看出了她的不专心，神情更难看了，他用电子辞典怼了下邱羚的肩，冷声道：“转班第一天就拿宴潇用来学习的辞典打游戏？”
　　“什么……”邱羚在晁勘越发峻厉的目光下噤了声，实相地低头认错，“对不起老师，我以后不敢了。”

　　“不敢？”晁勘冷哼一声，“晚自习去我办公室拿！”说完就拿着辞典转身离开了。
　　邱羚慢吞吞坐下，抬眸顺着何雯卿的目光转头，终于看见了辞典主人无奈的神色。

　　“对不起啊……”何雯卿歉疚道，“我不该拿羚羚的手机用。”
　　“我也有错。”陈韶扒着椅子背说，“不该不提醒邱姐。”

　　而上课玩游戏导致东西被没收的直接责任人还想挣扎一下：“我们四班不抓这个的……”
　　邱羚说不下去了，终于还是叹了口气，“好吧对不起，我晚自习去跟晁老师装可怜，把宴潇同学你的电子辞典拿回来。”

　　她总算鼓足勇气又看了眼宴潇，大概是因为她的语气太不诚恳，宴同学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幽深。
　　邱羚有点被这样的目光惹恼，她皱了皱眉，虽然底气不足，但嘴上还是比较嚣张：“你还想怎么样，请你吃饭？”

　　陈韶跟邱羚相处最久，知道她的脾气，连忙打圆场，“什么请不请的，多大点事啊，是吧宴哥？”
　　“饭还是要请的……”宴潇低下头，不疾不徐地给最后一道大题画了条笔直的辅助线，他好像没看见邱羚刹那间瞪大的双眼，随手指了一下陈韶，“陈韶，请我们组吃饭。”

　　“我们组？”陈韶微微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好！今晚就请！”
　　进德部每个班都是四十人出头，他们班以前有42个人，平时四人为一组，宴潇陈韶是被剩下的那两个。如今邱羚、何雯卿坐在这个位置，自然就归为一组了。

　　“吃新三食堂的砂锅怎么样？”已经临近高一放学——一中的初高一、初高二、初高三是分批放学，陈韶干脆拿出手机开始研究今日菜单，“我靠，今天新二的新菜：炒西瓜皮！”
　　邱羚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怎么就变成陈韶请他们吃饭了，但也知道宴潇是在帮她，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但还是让刚才还疾言厉色的她有点无措。

　　在她低着头反省自己的时候，何雯卿已经驳倒了陈韶想吃炒西瓜皮的邪念，换成了新一餐厅相当难抢的红烧猪蹄和花蛤豆腐汤。
　　待到初高一级部的下课铃声一响，陈韶拉着何雯卿翻过课桌，邱羚还没反应过来，又被何雯卿拽了一个趔趄。

　　“抓着宴潇！”陈韶调过头朝他喊，“他人一多就溜！”
　　邱羚下意识转头拉住他的手腕，后者的手腕温度有点凉，腕骨被扣在她的掌心，宴潇本来在收拾书包，抬眸看向她的神色有些诧异：“我没想……”溜。

　　“别想不想了，快走！”邱羚有点绝望地感受着两边的撕扯，“我快裂开了！”
　　为了不让邱羚“裂开”，宴潇依言站了起来，下一秒邱羚就感受到了陈韶冲刺的力度，她一声惊呼被疾奔时的风堵在喉咙里，只感觉自己像个火箭零部件一样被裹挟着窜了出去。

　　进德部的大家都很熟，邱羚余光甚至瞥到了驻足拿出手机拍他们的明辨社学姐，可惜还没入镜已经被带着飞了下去。

　　“我去！”邱羚直到跑出教学楼才喘上一口气，“中考要是有陈韶拉我，我也不至于800米得不了满分。”
　　短短几层楼下来，她被羽绒服裹着的脖颈已经想出汗了，她想要伸手拉开一点，拽了拽手才发现都动弹不了。

　　她转头一眼，和她宴潇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十指相扣的姿势——虽然肯定是为了极速中不被甩开，但邱羚还是被吓了一跳。
　　她刚想挣开，前面的陈韶已经大喊一声“初一那帮小兔崽子！”，然后瞬间又加速起来。邱羚被突如其来的压力吓了一跳，然后感觉到她和宴潇的手都下意识握紧了一点。

　　宴潇的手指比她的纤长，温度也升腾得慢一些，存在感很强。她几乎感觉半边手臂都不自然起来——虽然也有可能是扯的。

　　在陈韶疯狗一样的狂奔下，他们不仅获得了抢畅销菜的资格，也把邱羚的半条命磨没了，她松开宴潇的手，故意扒住固定在地的桌面，贴在上面让冰凉的金属桌面给自己的脸降温：“卿卿帮我打菜，我站不起来了。”

　　“好。”何雯卿问，“吃什么。”
　　“肉。”邱羚气息恹恹，“肉……”
　　“好嘞。”何雯卿说，“那我去啦。”

　　整个食堂已经嘈杂起来，邱羚听不清脚步声，她以为那三人都走了，刚要起来，贴在桌子上的脸颊忽然感受到一个卡面样子的东西被塞进来。
　　“我去。”她吓了一跳，“什么东西？”

　　低头却正好对上宴潇平静肃穆的目光，在学生卡上面静静凝视她。
　　“这是什么？”邱羚惊悚道，“恐怖片吗？”

　　比冰块一样的宴潇更恐怖的是什么！是证件照上的宴潇。
　　看起来像个建模很精致的机器人，她恐怖谷效应都要犯了。

　　“……桌面太凉了。”宴潇机器人收回自己抵在桌面上的手指，“垫一下。”说完就转头走了。
　　“……完了。”邱羚转头看了眼他挺拔的背影，“我是不是又惹到他了。”

　　邱羚性格其实不错，虽然看宴潇有点不顺眼，但并不是那种会故意招惹人的类型。而且她和老师同学大多关系不错，没有一天惹同一个人不高兴好几次的经历，面对此情此景难免有点不安。

　　她低下头，看见宴潇的学生证，这下竟从那张机器人一样的脸中看出些许不开心来。
　　“酽城一中，进德部，宴潇。学号……”她定睛看了下，“竟然只和我差一位？”
　　这么看来……还是挺有缘分的啊。

　　可能是因为邱羚转变了心态，所以这顿饭吃得并没有想象中尴尬。

　　而且邱羚平常比较佛系，很少会像今天这样抢饭，如今才知道畅销菜不愧是畅销菜，她瞬间忘记所有刚才的疲惫，恨不得和陈韶拜把子。
　　“什么抢不抢菜的。”邱羚拍拍陈韶的肩，“主要是想认下你这个兄弟，以后也可以一起锻炼一下身体。”

　　陈韶都有点哭笑不得：“早知道邱姐你这么好收买，我初中的时候天天去给你抢饭。”
　　“都是兄弟说这些？”邱羚说，“明天姐请你！”

　　转眼宴潇就拿了几瓶饮料回来，大概是怕邱羚这个饿死鬼噎死在这儿很难交代。
　　邱羚接过来，还没从刚才跟陈韶结拜的剧情中走出来，随手也拍了拍宴潇的肩：“谢了，你也是兄弟。”
　　宴潇：“……”

　　邱羚自邱瑜失踪之后就没开心过，现在有点得意忘形，她忽然用筷子尾戳了下宴潇，小声问：“宴潇同学，俄罗斯方框那个最高分是你打出来的么？”
　　“嗯。”宴潇喝完水应了声。

　　“厉害，俄罗斯方块之王。”她把之前塞给陈韶的桂冠扣回正主头上，然后又委屈起来，“晁勘还说是你用来学习的。”
　　宴潇解释：“……也学习。”

　　“但也玩是吧！”邱羚哼了声，“不过放心吧，我不会在晁勘那出卖你的。”
　　宴潇刚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说声谢谢，邱羚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消息音。

　　她随便翻过来看了，下一秒却神色一凛。
　　“怎么了？”宴潇放下筷子。

　　“没事。”邱羚揣着手机起身，“我吃好了，出去有点事。”
　　“出校吗？”何雯卿猜到应该是邱璞的事，紧张道，“那你今晚回来吗？”

　　“再说吧，回不来晁勘那边我明天去说。”邱羚也没心情想电子辞典了，她端起餐盘，拿起那瓶刚喝了一半时的饮料时犹豫了一下，又跟宴潇说了声谢谢，然后就匆匆离开了。

　　对邱羚来说，去派出所实在轻车熟路，虽然这个夜晚没能给晁勘赔笑脸，但好歹是给警察叔叔装乖巧了。
　　她拽着邱璞出门，还没走过那个路口，就实在按捺不住，干了件一整天都萦绕在她心头的事：狠狠踹了他一脚。

　　“别叫。”邱羚收回腿，把邱璞跑到嗓子眼的那声痛呼瞪了回去，抱臂看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邱璞，“我不想也进派出所写检讨。”

　　这个派出所离一中特别近，所以几年前就跟一中达成了合作，平时一中但凡有人打架，不出五分钟就被摁在派出所里面写检讨了。
　　邱璞跑过来打架，实在是把“没脑子”写头上了。

　　但这个没头脑看起来还相当不服气，他只比邱羚小一个月，但已经人高马大一米八几，脸颊上还有新鲜的青紫，想摆出个酷帅些的表情，拉扯到伤口之后没忍住小狗一样咧了咧嘴。
　　邱羚看着就来气，好一会儿才勉强从良心里挤出一点亲情：“没伤到别的地方吧？”

　　“没有。”邱璞自得地笑了下，结果又扯到嘴，“你们学校自强部的人太废了……”
　　邱羚毫不留情地拽着他校服领口贯了一下：“挺高兴？那我现在替他们给你挂点彩！”

　　“欸，姐，姐！”邱璞在冰凉的墙面上总算清醒了点，拉着她的袖子求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邱璞如果是邱羚亲弟弟，现在大概已经被邱羚摁在地上打了。邱瑜走后她脾气尤其不好，可一想到这，她又不想揍邱璞了。
　　“算了。”她松开邱璞的领子，“走吧，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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