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同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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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中未化的积雪，在空茫的月夜之中，月色雪色交融，照亮了一片滔滔的江水。
“我们和陈白露其实没有分别。”邱瑜的面孔也被照得雪白，永远挂在唇边的温和笑意不见，显得有点陌生，“牺牲一些灵魂，来换取一些物质。”
邱羚闻言一愣，她们刚从剧院出来，悲剧结局带来的悲伤还萦绕心头，她问：“原来是讲了这个吗？”
邱瑜却重新微微笑起来：“自己去想吧。”
第二天邱瑜便失踪了，这个25岁乖巧懂事编制在身的姑娘，无声无息地从家中离开。邱羚跟着叔婶弟弟一起找了两天，直到高一下学期开学。
她所就读的酽城一中是个课余活动极其丰富的学校，开学第一天明辨社就在校礼堂举办辩论赛，为即将到来的世界杯辩论赛作实战准备。
邱羚照旧担任主持人和记录员，这个工作对她来说又熟练又轻而易举，所以她光明正大地走神，不断回想着那晚邱瑜所说的话。
在她们那晚看的话剧《日出》中：主角陈白露为了物质和享受沉沦于上层社会。但身在泥潭而灵魂未死，她仍然保留着善良和人性的尊严。在二者的冲突之下，她最终绝望自杀，以□□的消亡终于换来了灵魂的自由。
“我们都在用灵魂换取自由。”不愿意的话怎么办呢？邱瑜不愿意吗，她会因为不愿意自杀吗？
邱羚想起那晚滔滔的江水……像是陈白露一样？
“所谓自由，不是随心所欲，而是自我主宰。”一个清越的少年声线忽然如月光般，平缓了邱羚脑海中湍急的江水。
邱羚抬头看了眼，那少年深蓝校服下的身段挺拔，带着种少年人抽条后的清瘦，一贯冷淡的眉眼被舞台上的聚光灯打亮了，语气如清冷的早春徐风：“这是康德的名句。”
……果然是宴潇，刚蝉联了一中校草的宴潇。
众所周知，校草这个极其不符合现实常识的词汇，只会偶尔套用在样貌比起四周人来说，极其突出的学生身上。
宴潇就是这么一个人，可怕的是他成绩也是级部第一，而且并不缺席各类社团活动。
比如现在，虽然顶着一张冷淡漠然的脸，还能在辩论赛场上舌战群儒。
这一场辩的是一个挺出名的辩题——“年轻人是应该做加法还是做减法”。
宴潇所在的高一队抽到了正方，整体经验和练习都少，条刨缕析能力弱了些，面对反方攻势比较被动。直到四辩宴潇发言，上来就拆了对方的概念，邱羚看反方四个人脸色都变了。
宴潇朝反方颔首，语气慢条斯理：“我赞同反方辩友的自由观点，但所谓加法正是在为你们的目标作前提。”
很好……邱羚低着头写：在对方立场上组织观点，这何尝不是一种降维打击呢？
宴潇精彩的发言最终在台下引起一阵欢呼。
邱羚仍是客观冷静的记录员，没加入狂欢。
她其实不太喜欢宴潇的辩论风格：技巧有余，感悟不足，他甚至用了很多技巧充盈感悟，比如方才引用了名人名言。
辩论是“说服”的艺术，可邱羚总是没法被宴潇说服，因为她怀疑宴潇只是在用技巧巧言令色——辩论中大多数人都是在巧言令色，可却不能让看者发觉。
以至于她想要在私下问宴潇一句：“你真的认为努力是自由的前提吗？”
辩论赛很快结束了，反方四辩是个思维和感悟能力都极其优秀的学姐，而且经验丰富很多，在宴潇凌厉的攻势下仍旧力挽狂澜，带领着反方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邱羚整理好记录本，随手交给组织这场辩论赛的陈韶。
“我没找到垃圾桶。”邱羚这两天休息很少，此时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草稿纸丢了就行。”
“好嘞！”陈韶看了眼清晰的辩论记录，极其欣赏地把转身要走的邱羚揽着肩拉回来，“你明天要是分到我们一班就好了。”
邱羚所就读的一中高中共有三个学部，其中进德部也称“学神部”，包括每一级中成绩最好的四个班。
如今高一下学期刚开学，高一学生刚选择完科目，学校将选择政史最多的四班划定为进德部高一唯一一个文科班，像邱羚这样选了理化的四班学生，就被随机分入进德部其他高一班级。
邱羚对这事其实没什么所谓，闻言又打了个哈欠，随口应了句“好”，然后就跳下舞台走了。
宴潇这时走了过来，轰动全场的精彩发言、激烈的攻辩还有最后的败绩，都没有改变他清冷疏离的眉宇。他修长的手指拿过记录本，从清晰客观的概括中进行冷静的复盘。
“你可以看看这个！”陈韶忽然把邱羚写了一桌子的草稿纸递给他，“细致好多，邱姐真应该过来帮我带队。”
记录本上都是客观的总结和记录，草稿纸上则写满了邱羚在看比赛时的个人想法：每个辩手都从逻辑、感悟两大类能力进行了分析，总结了优势和缺点、发言漏洞、攻击方向，还有很多个人的见解甚至吐槽。
比如宴潇的名字下面画了个吐舌头的鬼脸，旁边写着：“巧言令色，鲜矣仁。”
宴潇：“……”
“哈哈，哈哈。”陈韶在才发现，只能尴尬地笑笑，“巧言令色，邱姐对你的评价很高嘛！”
这么看来邱羚还是不要来一班了！！！
不过世间总是事与愿违，第二天邱羚在家门口穿鞋时点开分班表，看着名字前“进德部高一一班”几个字，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婶婶忽然拍了拍她的肩。
婶婶这几天都没怎么休息，面色很差，眼下是浓重的乌黑。
“昨天我听小璞在房间说什么打人不打人的，他听你的话……”她还没说完就清醒过来。
平时他们很少要求这个寄养在他们家的侄女，这两天忙昏了头，才有点病急乱投医，“不劝也没事，别耽误你学习。你今天就住校了吧，有什么事一定要和家里联系啊。”
“……我知道了，婶婶。”邱羚抓着书包带的手指紧了紧，“我一定会劝的，您别担心。”
邱羚一向说话算话，但她并不擅长劝人。站在一班门口给邱璞那个倒霉弟弟发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敢打架我就揍你！”
“邱羚和雯卿来啦！”这时站在讲桌上的班主任辛仪看见了她们，挥了挥手，“快进来。”
邱羚在四班时是她的语文课代表，关系熟稔，见状忍耐下对倒霉弟弟的怨气冲辛仪笑了笑，依言拉着行李箱进了教室。
“我早就想好了！”辛仪看着邱羚的两眼放光，“小羚你和宴潇坐！”
邱羚开朗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忙了一早上，她闻言才想起来宴潇也在一班。
她下意识转头望众人目光所指的地方找了下，果然在六角形教室里最靠窗的那个角上找到了独自一人坐着的宴潇。
那个地段简直是学生噩梦，明晃晃的阳光肆无忌惮地透过左右两边的窗户照射进来。宴潇拉上了点前面的窗帘，仍被身后的朝阳照射出极为优越的面孔。
看起来像是日出时分的一座常年冰山。
忽然被波及，就算是冰山也大概有点奇怪，他抬头看了邱羚一眼，忽然把手里的几张纸叠好夹进书里。
邱羚：“……？”什么意思，怕我看见什么？年级第一竟然怕人偷师吗？
“宴潇总分级部第一你倒数第一，你语文级部第一他给我考一百一十来分！”辛仪站在讲台上，神色爱怜地拍拍她的脑袋，“我为了这个天才的计划，把你求到了一班。”
尽管知道辛仪性格跳脱，但邱羚还是本能地想要挣扎一下：“不好吧，那可是宴……”
“有什么不好的，你和宴潇同桌我放心。”辛仪认真道，“毕竟你这么无欲无求，佛系。”
全班学生本来都在看热闹，不知道谁因为这句话忽然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有这一声，全班瞬间爆发一阵哄堂大笑，吵嚷声恨不得掀翻天花板，吓得站在门口的何雯卿连忙关上了教室门。
宴潇是校草和年级第一，达到了这个年纪女孩智性恋和颜性恋的双重天花板，在女生偏多的进德部已经单人单桌了一个学期。
邱羚一进班就要被塞给宴潇当同桌，按理说得被议论几天，现在却都消散在一场大笑里了。而明明也在起哄中心的宴潇本人……
邱羚往六边形角上看了一眼——竟然拉上后面的窗帘，不看讲台，趴在桌子上睡了。
“至于我们雯卿……”辛仪已经一锤定音，所以看向何雯卿，“就坐邱羚前面，救救陈韶那不可理喻的物理吧。”
就坐在宴潇前面的陈韶闻声举手，大声说：“欢迎我的新同桌和斜后桌。”
“行，就这样吧！”辛仪拍拍手示意安静，“值日班长上来看早自习，我去给你们出开学考卷子了。”
说完辛仪就扬长而去，徒留邱羚站在讲台前凌乱，顺便还堵住了何雯卿的去路，让后者呆在后面有些尴尬。
“邱姐！雯卿姐！”好在此时陈韶朝着她俩喊，“快过来啊！”
熟悉的称呼让邱羚回过神来，她终于转身，有气无力说了句：“陈韶你可闭嘴吧。”这才拖着行李箱往六边形边角走了过去。
班长马上走上讲台维护秩序，同学们即便是说话也低下声来。
邱羚落座后，只能听见陈韶和何雯卿已经聊了起来。而她的新同桌在睡觉，修长而冷白的右手手指虚附在脖颈上，质地像是某种玉石。
何雯卿也在往后瞅他，眼神有点过于肆无忌惮，所以陈韶对她解释道：“他昨晚找着套新题，刷了个通宵。”
何雯卿震惊：“宴学神也会通宵？”
“会啊！”陈韶说，“他刷题上瘾，就跟打游戏冲分一样。”
何雯卿是个思维极其活跃的人，瞬间又和陈韶一起聊游戏了。
邱羚刚摆好书，在书本卷子垒成的堡垒中拿出手机。点进停在最上面聊天框，对话停留在她最后发的“你敢打架我就揍你”上，她不信邪地刷了几遍，仍旧没有新消息。
她小声骂了一句，然后戳进第二个聊天框，对方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对邱羚要住宿表示担忧。她随手回了句“不用担心”，然后压低身子发道：“救！我和宴潇同桌了！”
值日班长在上面小咳了声，前面那对话痨的声音都低下来。邱羚放下手机，随便抽了张卷子出来。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起一阵来自特别关心的消息声。
“我去！”邱羚手忙脚乱地按了静音。
最近这几天过得此起彼伏惊心动魄，她本来觉得自己还算心态平稳，但上学都忘开的静音昭示了她其实已经破碎的心态。
全班心照不宣地笑了会儿，最后是值日班长在讲台上笑道：“在我们班要开静音啊邱姐。”
“知道了知道了……”邱羚对着她抱歉地笑了笑，刚要低下头，余光忽然感觉有点古怪，她茫然转头，下一秒被吓得差点跳起来。
在方才乱七八糟的吵嚷声中都美美入睡的宴潇醒了，正趴在臂上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透出极冷淡的神色，好像直视它的人就会被冻起来。
邱羚从初一就认识宴潇，虽然几乎一句话都没说过，但对这张面孔并不陌生，此刻才后知后觉他们的距离实在太近，她能看清对方鸦羽般的眼睫和眼尾动人的弧度。
这双眼不知道为什么，把从不看脸的邱羚吓呆了，好像小猫一样不由缩了缩。
而这双眼睛的主人看了她几秒，终于垂眸看了眼她的手机，随后徐徐直起身子，从桌洞里拿出一张卷子做了起来。
邱羚这才好像从定身咒中抽离出来，如梦初醒般意识到主人方才的目光意味着什么。
靠！刚那么快睡着，现在又被她手机响的那下弄醒了？是碰瓷吧！
作者有话说第1章 第一章：同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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