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不悔》太平洋的贝壳

5、新晋之战

　　“最终场，断玉派掌门——柳子骞，对凤离派掌门——秦风！”

　　次日丰城西郊。

　　中气十足一声通报，二十根三米高的木桩群下，已是人声鼎沸。可随着东西两侧飞跃而至的身影出现，人群倏地噤声，跟着，便有人惊声叫道，“花、花、花……花魁？！”

　　玫红色的长袍，随微风轻飘，可那颜色虽炫丽得唬人，笼罩在健硕挺拔的秦风身上，却并无一丝妩媚，只让人顿觉周遭失色，再挪不开目光。更有几位看来毫无武家功底的女子，脸色通红、眼神迷离，痴痴地盯着台上；瞧那模样，若非有木桩拦挡，都会立时上前将这抹身影给生吞活剥了……

　　秦风似乎对观战者的反应极为满意，抱拳四下一举，微笑着看向神色淡然的柳子骞，“请。”

　　“请。”

　　唇角微动，剑已出手。

　　柳子骞不相多言直指秦风要害，却又将比武所定力度拿捏得极好，并未让人觉得有何夺人性命之势。

　　而秦风，也似乎对连番而至的剑尖毫不畏惧，反倒极重视长袍飘扬的角度，一个劲儿使着上乘轻功左跃右飞、足尖点桩，直将那刀光剑影的比武台当作了玫红漫天的戏台子。

　　几十个回合过去，秦风本意挂在腰间做装饰的长剑也已握在了手中。先头看似避让，实则是想将柳子骞的剑法悉数记下，却不料他竟无一招剑式相叠，反而如同人剑合一般，可将看来相似的落剑点轻巧挪移；且至今未见这柳子骞面生焦急之意，可见他的耐性并非以往对手那般好消磨……

　　额角一颗汗珠差点滑进眼睛，秦风连忙抹了把脸，挥剑挡开迎面一刺笑道，“柳掌门，你为何必要夺得新晋一位？若你说出原因，我便拱手相让，你我不必打得汗流浃背，极丑。”

　　“掌门！”
　　柳子骞并未答话，台下数人倒彩声中，几个观战同门已是焦急地跺脚道，“不带你这么灭咱威风的！加油打！秦掌门第一！第一！”

　　秦风闻声只是笑，却不知怎的忽然想起那小灰袍，不由搜寻着往人群中看去。

　　耳边“嗖”地一声轻响，分了神的秦风迅速后仰躲过一剑、险些落桩，却见对面的柳子骞眉心一皱，收剑而立，目光冷冷扫向凤离派人众，淡道，“你的人不守规矩，暗器帮你抵挡一剑。胜负已分。不需你让我。”

　　满场哗然，连一直紧盯着场上动作的几位武林长者，都不禁心有惊诧。

　　凭连日来秦风的比试状态看，他该会与柳子骞打上一场持续战，就算稍落下风，也不必假他人之手；再者，究竟是何人暗器使得如此之好，居然可在轻功出众的两人对决中、时机准确地拦挡住直斩而落的剑？

　　可意外并非只此而已。

　　主持大会的青鹞派掌门白老爷子正待出言，却见人群中倏地跃出一个灰色身影，足尖轻盈地在几根木桩上踩点数下，便以鬼魅之势飘至秦风身侧，猛然解开怀中的大黑布，双手扬天一挥……

　　“多谢。多谢。”
　　纷扬而落的花瓣中，玫红色的衣袍更将那笑颜映得如若仙人。秦风翘唇伸出手，接过乖乖送入掌心的小手，朗声笑道，“比武，重在参与。感谢各位赏光。秦某隆重退场。”

　　“……”
　　“……”
　　“岂有此理！”
　　人群短暂的恍惚、沉默之后，白老爷子颤抖着胡须怒指嬉笑谢场的秦风，斥道，“秦掌门留步。武林新晋大会五年一场，只为可选出掌管江湖散门的新晋之首，与各大名门傲然并立，共夺至尊之位。你若无意相争，大可似羽灵派掌门那般拒绝参战，却为何如此儿戏以对？！”

　　“白掌门言重。”无辜的神情直叫台下女子一片低呼，秦风轻轻放开宝儿，背手淡然道，“若儿戏，秦某又如何有机会柳掌门同台比试？虽我凤离派无意散门之首，却也是其中一支。我为大局思量，那来日的至尊至少该能与秦某打个平手吧？今日一战，秦某很满意，以后我凤离派自当对柳掌门心服口服。”

　　“平手？”白老爷子尚未回应，静默许久的柳子骞却低低笑了起来，踱步踩踏于木桩之上的他、竟似行走于地面那般沉稳，直立在秦风对面冷冷道，“若你不再假他人之手，我不介意与你再做比试。”

　　场下诸人立刻齐声邀武，可秦风却只是摇头，末了再度抬手拉过身边的灰影，纵身将足尖轻点在数人头顶，跃出几丈朗声笑道，“我介意。恭喜柳掌门大获全胜，你我总会有机会再做比试。告辞……”

　　冷然的目光，不期然与那本无视的灰色身影回眸相对，柳子骞竟忽觉呼吸一滞，长剑险些脱手而落。

　　是谁……

　　那额，那眉，那眼……看来竟如此熟悉，却又毫无印象；而方才那清冷淡漠的目光，更如同遥望世间的鬼魅，令他不自觉心中寒意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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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恭喜柳掌门。”

　　房门轻响。柳子骞顿觉懊恼，指尖一转，一块毛绒绒的残衣便已入怀；转过身，他却并不抬首，跪地沉声道，“三伯谬赞。子骞只是为了可助三伯一臂之力。”

　　“你总是这般客气。”来人一身青衣，烛光下微有纹路的面庞笑吟吟，“坐。”

　　“三伯请。”起身落座，亲手封上一杯茶，待得来人饮上一口，柳子骞方思忖着低声道，“今日各门派前来相贺，就连少林也送来了帖子，可武崇王依旧毫无动静。这些年听闻他一心朝政，鲜少过问武林之事。子骞如今实在不知，至尊大会上他会否出现。”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起身低吟着摇了摇头，青衣人淡淡笑道，“那时你还小，江湖上的事怕知之甚少。莫看他是一方藩王，这名头还是圣上为了要他全力相助才硬封的。他生性不羁，只望快意江湖，无奈出身注定要引领万军，才……可那时候，江湖人都知道，只要有高手闯出个名号，他便会立刻递上英雄帖，与其一较高低。但当年，也只有钟三少能与他实力相当……”

　　说着，那青衣人却是一顿，转头直视着柳子骞低声道，“听说你近日想去玉都？”

　　“是。”繁乱的脑海，因‘玉都‘二字瞬时清明，柳子骞垂头应道，“还有一个月才至大会，子骞已离开刘家谷十年，想回去祭拜。”

　　“也好。”目光微微闪烁，青衣人低叹一声，怅然道，“是三伯对不起你。已经十年了，却仍寻不到你妹妹的下落……不过，我们的人倒是探到了一点关于鬼影的消息。”

　　柳子骞却并不惊讶，只垂眼勾了勾唇角，“不怪三伯，您已尽心了。是说他的女儿司徒楠？我也收到一些风声，司徒楠最近将玉都城闹得很有些人心惶惶。”

　　“不只如此。”纸扇轻轻借内力铺展，青衣人低低笑着步出房门，低声道，“司徒宇也在玉都，且要为女儿招婿把关……”

　　眉心微微一皱，四少被抓走时凄厉的叫声，登时充斥脑海；柳子骞再度掏出怀中不离身的那段衣领，便揉着极痛的太阳穴，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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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走开啦！我给风哥哥熬了粥。风哥哥！”

　　双手端着小碗仰头左看右看，面前那木头般的灰影子却直直伸着手臂、将房门罩得严实，一脸愤怒的灵儿皱皱鼻子，跺脚嗔道，“走开啦！你这个哑巴、木头！再不让开我打你哦！”

　　钟宝儿只是抿嘴不语，却第一次、因牢牢将眼部以下面容紧罩的黑缎，不再担心有人会因自己的面容惊惧不已。

　　记不得什么时候开始，脸上就出现了这个抹不去的‘鬼'字。

　　初时只是浅浅微微、就似不小心沾染的污迹；可随着年岁渐长，字迹的颜色也愈来愈浓。虽她身边并无外人，也不知分辨美丑，但因师姐偶然遇着夜间起夜的她、被吓得狠狠抽了她几鞭子，她便知道自己是极丑的，自此也就听话地带着师姐递给她的面纱草笠，将这会伤及无辜的印记遮去。

　　师姐说的对。被吓着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想看她。鬼一般的丑态不是她的错，可出来吓人就是她的不对了。

　　“吵死人了。你自己吃！”

　　黑缎下的嘴角正无意识地微微翘起，手腕被倏地一抓，钟宝儿已站在了安静的屋内。

　　“呜呜……呜……师兄……呜……风哥哥他吼我……”

　　“谁让你自个儿没眼色……嘘，别哭了。别看咱们掌门面上很平静，心里也正哭呢。那会儿的嚣张，也只是想给咱们门派留点面子！哎，你就让他一个人静静吧……叫我知道是谁没事乱发暗器，我抽死他我……好了灵儿，别哭了，啊？”

　　“风哥哥心里在哭？那……嗯……”

　　翻了个白眼摇摇头，秦风一脸无奈回身坐下，支着脑袋挑眉道，“本是看你轻功极好，只令你上去给我撒撒花，调节下气氛……怎的出手那么快？”

　　钟宝儿伸手压草笠，却落了空，垂头应道，“他会伤你。”

　　“算了。”漠然的应答，却让心内暖意渐生，秦风笑了笑，敲敲身边的凳子，“你不必自责。我本也没打算夺那虚名，只是这么一来，我的隆重退场就有些不完美。这会儿装装苦闷，才能耳根子清静些……对了，今儿你在下头看，周围人都说了什么？可有人说我长得好看，面容似某个女子的？”

　　钟宝儿眉心微微起皱，仔细思索许久，点点头，“好看。花魁。”

　　“……”一丝苦笑转瞬即逝，秦风忽然转脸凝视着宝儿淡漠的双眸，微翘唇角挑了挑眉，“那……你觉得我好看么？”

　　此时的目光方算得上真正看向秦风，钟宝儿仔仔细细将这张脸打量一番，点头。

　　“……”秦风逗弄之心更重，握起宝儿的手指点上自己的下巴，愈发笑得灿烂，“那你怎么不想一亲芳泽？怎么还会回头去看，那个长得很俊的柳子骞？我比不过他么？”

　　钟宝儿仍是看着他，视线却又似乎飘离了很远，依序答道，“不懂。他……姓柳。比得过。”

　　“你……”微觉气馁，却也只是一瞬，秦风歪头想了想，不解地追问道，”姓柳？你在找一个姓柳的人？为何？”

　　“哥哥，姓柳。”

　　“原来你叫做柳宝儿……”释然一笑，松开宝儿的手，秦风再次望向她的双眸却有些难掩的心疼，“你去玉都就是为了找他？你们失散多久了？”

　　“是。十年。”

　　“十年……”轻叹一口气，为宝儿递上一块小花糕，秦风点头示意她可以吃，跟着，却起身打量着垂头吞咽的她轻笑道，“你的话太少了些……我却喜欢得紧。其实以你的身手，大可换上女装行走于世。这次去玉都，也好漂漂亮亮去见哥哥。如何？喜欢粉色，还是绿色？”

　　“灰色。”咽下美味，拿手指在面罩下轻轻抹了抹嘴角，钟宝儿垂眼看着宽大的衣袍，难得地复又补充道，“只穿灰色。”

　　所谓男装女装，她并不知晓区别。只是打小她就似师父那样裹着灰色发带、穿着师父丢来的衣。三年前在林中捡到师姐扔掉的一件浅绿衣裙，她也曾因觉可惜、偷偷拾回穿在了身上，却因此招致连续半月的日晒雨淋。师姐不喜欢她穿灰色之外的衣物，师姐说，似她这样的人，只配穿灰色。

　　“……”秦风微微皱眉，却又释然，将宝儿拉起送出门外，轻笑道，“那我便给你多备几件灰色的。好好睡一晚，明儿一早我们就去玉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