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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江湖新秀 ...

  •   压低草笠缓缓行走在距离玉都最近的丰城街道中,一个身着灰布长袍的矮小人影伸手拨了拨额间的发丝,便眯起眸子,支耳倾听着涌入脑中的各色言谈。

      时光,可谓世间最无情之物。

      十年光景一晃而过,昔日惹江湖人众唏嘘不已的那场生死决斗,已甚少再被提及。而钟家堡内当夜被火焰烧尽的百余豪侠,也被人们渐渐淡忘。如今茶后议论最多的话题,好似是自那之后便勤于朝事的武崇王,和江湖中后起之秀的断玉、凤离两派掌门。

      ‘武崇王’……
      每每听到这个名字,这人总会状似无意驻足细听;可每次却都又越发压低草笠,漠然前行。

      偷偷离开师父和师姐独自上路,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按照地图所绘前往玉都,找寻记忆中支离破碎的点滴,找寻哥哥。只是许多年未曾行入人群,每日都在师父和师姐调教中生长,她已不知该如何同世人相处,更因伴随多年的惊惧无法肆意开口问询。

      其实,长大的她早已知晓,身边亲人皆已逝去,她已不再有任何可以失去的宝贝。她有的,只是仇恨。可她仍是怕,怕因自己的一时冲动,便会失去对娘亲的承诺。

      “与爹爹娘亲,生生世世在一起……还有擎苍……”

      她不敢死。只因尚未将爹爹与娘亲葬于一处。而擎苍……哥哥,你,又在哪里?

      “柳掌门可真是英雄出少年!”

      大嗓门的叫喊,只因那一个‘柳‘字便将她的心神拉回。男子装束的钟宝儿双眸一张,不自觉转移脚步,走向了街旁的茶庄。

      “今次最令人期待的,就该是这断玉派柳掌门与凤离派秦掌门吧?”

      豪气冲天仰头灌了一大口茶,袒胸露背的黑汉咧嘴笑道,“才不过二十四五年纪,居然连战连胜。明日他二人对决,不论输赢,都让人期待万分啊!”

      “我压秦掌门秦风赢。”一个书生模样的中年男子摸出铁笔在桌上划了划,便轻笑道,“奇闻可不止这一件。近日女子观战者越来越多,听闻皆为一睹秦掌门‘美颜‘。更有人称,秦掌门连连获胜,除去身手迅疾如风,那张媲美花魁沈一怡的脸,也不少出力。对战者一见着,无不神魂颠倒,才会让他有机可趁。若真如此,只怕一向目不斜视的柳掌门柳子骞,也难完胜。”

      一阵哈哈大笑中,钟宝儿则再度失望地垂下了眼睑。

      原来那人并非擎苍哥哥,只是同姓罢了。普天之下,柳氏何其多?为何每次都会失望,却仍有期许?

      “客官……啊!你怎么不给钱还打人?!”

      不假思索将突然袭上臂膀的手腕反转摁下,钟宝儿冷冷一瞟,却觉身边立刻静寂无声、似乎所有视线皆直射而来,忙松开手,转头便走。

      “站住!”

      身后一声风响,脚边已猛地插入一柄短匕。钟宝儿垂首立在原地,便有两人快步追上,出头道,“打了人就走?小兄弟,人家茶庄小本生意,你这不声不响地进来歇了脚、叫了霸王茶,还有理了?”

      要钱?
      凛冽目光逐渐淡然,钟宝儿手腕一抖,两个铜板已入掌心,她也不转身,只轻轻递向背后。

      “你还挺冲。有你这么理亏还装蒜的人吗?”

      可身后的斥责,竟渐渐多了起来。钟宝儿身型微侧,垂眼朝手中的铜板看了看,嗖地一声甩出,一个眨眼便消失不见。

      “……这是……”骇然盯着连尘土都不曾扬起的地面,已有人惊诧地低声道,“难道是……”

      正议论,却见茶庄中又一道黑影闪出,竟快得恍惚似无,这一下,只听四下鸦雀无声,诸人再不言语。

      有道是,小小茶庄卧虎藏龙,难保一个失言便自身难保啊……

      疾步闪入无人小巷,钟宝儿往身后看了看,才轻舒一口气,靠墙压了压草笠。只是未曾待她将气息调匀,头顶一声细微风声,她已被迫快速闪身,抬手与来人搏斗一处。

      倒退几步利落地接掌还击,却觉来人招式快得无法全身挡护。只一个站立不稳,腹部已连受数拳,钟宝儿心下骇然,单手死死压住草笠,极力找寻着逃离的时机。

      “身手不错。”

      一记袭心不中,右拳已被紧紧攥住,钟宝儿尽力抽回、却始终毫无收效,只得紧闭双眸咬紧了唇;却不料眼前的黑影子也停下手,带着笑意淡道,“小……妹子,你与司徒老贼什么关系?”

      司徒?师父么?

      越发咬紧下唇一声不吭,眼前的人却缓缓俯身,笑意更浓,“秦某阅女无数,虽你算不得前凸后翘,这娇弱身型,也骗不了我。”

      “无……关。”

      “什么?”听来不似人声,因其飘若鬼魅,却柔弱地令人心颤。黑影子目光一闪,追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太久未曾言语,连凑出完整的话语都觉吃力,钟宝儿轻轻垂下头,低声道,“和司徒,无关。我。”

      眼前的黑影,闻言竟轻轻蹲身下来,仰视着草笠黑纱下不肯抬头的她,温柔笑道,“那你从哪儿来?到哪儿去?师承何人?”

      “山里。玉都。没有。”

      “……“摸摸下巴,眯眼想了想,这黑衣人似乎更有兴趣,越发握紧了钟宝儿的手低笑道,“你身手不错,又不爱说话。我派正在招人,我瞧着你不错,况且过几日这厢事了,我也要去玉都。跟我来吧?”

      “……”钟宝儿愣住,压紧草笠垂眼看着那张黑黑肿肿的脸,“为什么?”

      “……”黑影子无奈,扯起她如同拽个孩童般,边走边笑,“虽我喜欢你这好玩的性子,可是跟你说话,嗯……好吧,很累。”

      踏入安静的小屋,独自坐在桌前垂着头。直待确定周围再无人声,钟宝儿才轻轻起身,抿唇扫视着身边的一切。

      这里很干净,很整齐。床榻上是软软的棉被,还有避去蚊虫的白色纱帐,有点像师姐屋内的布置。而且,墙上还有几幅书画,墨彩不重却赏心悦目。

      不自觉又伸手压了压草笠,钟宝儿小心翼翼凑到床前,鼓足勇气轻轻坐在了舒服的床榻上,跟着,却是一个激灵起身,愧疚地站在一旁挠了挠脖子。

      身上很脏,不要污了这美美的床……

      出门时候,偷了两吊铜板;可她写过欠条,塞在了师父的枕下。常日在阴山脚下,她根本不知道城中花销究竟如何计算。所幸一路吃喝住行皆可在山林中解决,只是一出林子,她就有些不知所措。没了可充饥的鸟兽,没了可洗浴的山泉,连续两天,她只花铜板吃了几个面饼、喝了些水,却对洗浴毫无办法。

      “能进来吧?”

      屋外一声大喊,钟宝儿连忙躲在门后,跟着,却牵强地扯了下嘴角,拍拍门点点头。

      可外头的人,显然看不到她的反应,连续嚎了几嗓子,便腾地踹开门,进屋扔下一大桶热水,又从脖子上拽下一团衣物甩向模样鬼祟的她,“娘们儿似的!赶紧洗洗,掌门说,你都要熏死人了!”

      关上门,怔怔站在桶边。钟宝儿看着水中瞧不仔细的人影,抿嘴揭下边有面纱的草笠,轻轻将手覆在了空荡荡的颈间。

      水中那骇人的面庞,渐渐清晰,可她似乎并无察觉之意,只是缓缓翘起唇角,轻手轻脚解下袍子,抬脚踏入了木桶。

      “掌门。”
      心急地陪在掌门身侧,小弟子华玉搓手顿足道,“听闻柳子骞实力很强,您可千万不能大意。咱们还盼着您统管武林呢。”

      “统管武林有什么好?比武嘛,重在参与。”不紧不慢左一划、右一摆,已换上浅紫色长袍的秦风摆摆头,转个圈吩咐道,“你见过花魁沈一怡吗?据闻她可以同我比美……去查查,看她平日穿什么颜色的衣物居多,顺道给我寻一件同色的。”

      “……”瞠目结舌看着老脸黑肿、满面庄稼汉模样的秦掌门,小弟子眼皮眨巴数次,方结结巴巴道,”掌,掌门……您不先照照镜子?!”

      “糟了!”眼前只留下一抹飘然的浅紫色影子,华玉还在发呆,恨恨的声音就已越来越远,“快去准备。可恶,我怎的忘了用解药……可别真的毁了容……”

      “秦。”

      小猫般的叫声,细微却又不容忽视。捂脸疾行的秦风微微一愣,转身看着那直立在客房门前、衣着干净的灰色身影,不解道,“你叫我?”

      点点头,压压草笠,钟宝儿也不上前,轻咳一声低声道,“我睡觉。可以吗?”

      “……”抬眼看了看尚未落山的夕阳,秦风眉心微皱,忽地上前拽起她,快步跨前道,“此刻睡,夜里可还睡得安稳?跟我来,过会儿还有事交代你。”

      “那我,不睡。”

      他给了自己睡觉的房间和床,就像师父师姐一样,待自己有恩。钟宝儿就似平日在山中那般听话,大步随他一道,直至行入一个繁花怒放的庭院,才听他驻足吩咐道,“这里等我,不许进去,更不许碰花。”

      “嗯。”

      草笠压得很低,却依旧挡不住满目的艳丽。眼前这大片随风轻摇、似花似叶的娇艳,自己在山中从未见过;鲜红的叶面上,清晰的脉络条条分明,棵棵相连、片片相接,有着说不出的繁华与美艳。

      “你是?”

      正盯着一朵朵不知名的娇艳花儿出身,身后一个女子声起,登时让钟宝儿浑身一颤,直直挺立满心戒备。

      许久未曾听得回应,来人皱眉打量着面纱遮脸的钟宝儿,不满地伸手嗔道,“问你话呢。风哥哥的住处不需打扫,再说你没事儿戴着个大草帽作甚?还学人女儿家遮面,丢人不?给我摘了。”

      左手更紧地压在草笠上,钟宝儿暗催功力正待出手,却听‘秦‘的声音飘然而至,“要对同门有爱啊,灵儿。”

      “同门?”

      极为不解地又将宝儿打量一遍,那灵儿撇撇嘴,却停下手,迎前跺脚撒娇道,“风哥哥,不是说以后你不会再亲自收人的吗?我还以为他是来打扫院子的……晚上你还练功吗?我方才特地去求了菩萨,要她保佑你明日大获全胜。”

      “灵儿最乖了。”伸手摸了摸自个儿光滑真实的面颊,秦风瞟了眼不声不响的小灰袍,唇角翘了翘,“新来的未曾用过饭,风哥哥我也有些饿……灵儿,今晚可以尝到你最拿手的荷叶粥么?几天没吃,馋了。”

      “当然可以!我现在就去做,一会给你送来呦~”

      含笑看着一溜烟开怀跑开的调皮小师妹,秦风摇摇头,跟着却轻轻蹲身,仰视着黑纱下模糊的脸,“你叫什么名字?”

      “宝儿。”

      “哦。”这人真是女子么?怎么自己的脸前后差异那么大,她却毫无反应?

      略觉挫败自嘲地笑了笑,秦风缓缓起身,俯首道,“你不问问我叫什么?”

      “秦。”

      “……这叫法倒也不算错。”秦风无奈,伸手示意宝儿一道前行,眼角却瞟着那只紧压草笠的手,不解道,“你不愿别人看到你的脸?”

      “是。”

      “……为什么?”

      “可怕。”

      “是你觉得被人看很可怕,还是别人看了会害怕?”

      “别人。”

      “……能给我看看,吓吓我么?”

      “可以。”

      “……”秦风顿足,却并未见宝儿的手松开,不由好奇地催促道,“我准备好了,来,吓吓我。”

      手指一个个翘起,钟宝儿抿抿嘴挺直背脊,将那面纱轻轻撩起,双目却仍是凝视着地面,毫无表情。

      “‘鬼’……”微微一愣、睁大双眸,秦风恍然凝视着面前那张容颜,呆立原地。

      白皙娇嫩的肌肤,吹弹可破;饱满红润的唇瓣,若花苞般惹人凝视;小巧精致的鼻梁,光滑而又挺立;就连那并未直视自己的双眼,也因着其上弯弯的柳眉和细密的睫毛,令人难以忽视。只是……这美好的一切,皆被她右颊上那如同烙印一般黑红的‘鬼‘字遮拦,只剩下让人心疼又不解的惧意。

      “可以……遮住?”

      看到秦风点头,宝儿便轻轻放下手,却听他有些沉郁地低声道,“你的脸……是谁这么狠心?”

      钟宝儿抿唇,“生来如此。”

      “是吗?”

      这容颜,除去惊讶,还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不可能,不可能。如此绝色女子,若见过,爱美如他,怎可能会忘?

      秦风暗舒一口气,挑眉想了想,便轻轻拉起宝儿的手,微笑道,“胎记也是可以消去的。不过你整日带着个草笠多热啊,明日你的任务非常重要,摘了它,只戴个透气的面纱就好。吃过晚饭我就叫人给你送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江湖新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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