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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   就在蓝珂忙着掘坟三尺找寻那截锁定了自己魂魄的木棍时,远在应天府的辛芸也正恨不得掀掉每座房舍的屋顶,好把昨日一早出门,至今已近两日未归的陈安找出来。

      辛芸在地府入口附近辞别蓝珂的时候,本已决定了只要一见到陈安,就立刻原原本本告诉他所有的一切。

      可当她在苏州府人潮攒动的街头一眼看见了陈安的背影,心头盘踞的每一分对他的眷恋,便又都重新泛滥起来。她满心酸涩,无法想象,待他听闻自己正是他所鄙夷的妖类,而他父亲的枉死,也是由自己间接所致,他那一向磊落明朗的眉眼间,将会显出怎样的鄙薄与愤恨。

      她不明白,当年仅仅就是出于好奇之心,想看一眼这位人间的俊才究竟是何等模样,为何自己竟至于沦陷到今日这等不堪的境地?如果陈安的宿命早已有了注定的安排,又为何偏偏要让自己遇见他?

      正当她望着他的背影,心中彷徨煎熬、百般踌躇之时,陈安却像身后长了眼睛一般,忽然似有所觉地回头,隔着熙来攘往的行人,一眼便捕捉到了她正要闪避的双眸。

      她清楚地看到了那一瞬间绽放在他眼中的光华——他甚至没有半分迟疑,很快便拉着身旁同行之人上前,朗声替辛芸做了介绍:

      “尹兄,这便是我与你说起的芸儿,是我一生难得的知己。”

      “芸儿,我与尹兄在杭州的茶肆里遇上,因诗文切磋之下惺惺相惜,细问才知,彼此都是进京赶考之人正可相伴同行。一路上,我也与他说起了你,尹兄正遗憾无缘得见你这般聪灵隽秀的奇女子,没成想你也到苏州来了。”

      ……

      辛芸用尽了所有的力量,试图坚持自己此行的初衷。但最后,在极端的快乐和痛苦的拉锯之中,她还是生出了一丝贪念——至少不要让破灭的时刻来得这么早,至少再给自己最后的三天时间,既用来报答自己历经劫难,修行五百年的艰辛;也用来成全自己与陈安对彼此最后的眷恋。

      她努力地劝说自己,三天过后,无论等待的是何种结局,自己都要释怀,不准再有遗憾了。

      然而,从苏州府到应天府一路之上始终有尹昌隆在侧。陈安为了维护辛芸的清白名声,也为了显得自己人品贵重,既便辛芸已直言自己熬不过相思之情,是私奔出来陪他赴考的,他却仍是执意与尹昌隆行则同车,寝则同榻。二人谈起经史子集、时事要务,更是意兴飞扬,辛芸一路上竟找不出与陈安详谈的时机来。

      到了进京之后,又听闻同届应考的考生之中,进京较早的一批已有了各类行卷通榜之举,尹昌隆又连日拉着陈安出门,一同去拜谒往届登科的同乡,以及热门的主考官等人。

      到了这日,二人去翰林学士刘大人府上投了名刺,却不料恰逢主人外出未归。二人在院中等了片刻,正要离开之时,却遇着了另外一位飘逸出尘的访客。

      那老者白衣白袍,意态十分悠然随性,身后只跟着一个小小道童,似是信步从院外走来,阖府下人见了却无不虔敬行礼,连府中的管家都闻讯赶来,言语中殷勤地称那人为张天师,还要亲自引他去花厅等候。

      陈安与尹昌隆对视一眼,心中俱是暗自诧异:此人手执拂尘,显然是个修道之人。但看阖府仆役个个对他礼敬有加,暗忖对方或与刘大学士亲厚非常——难道今科主考官也有一颗求道之心?

      就在擦肩而过时,那仙风道骨的白袍老者却忽然顿住了脚步。

      “二位小友留步,可否借一步说话?”

      陈安与尹昌隆闻言皆是一怔,迎着阖府管家仆役们的羡慕眼光疑惑地转身,一同对老者躬身行礼之后,尹昌隆开口道:

      “在下尹昌隆,与陈贤弟皆是初临京师,不知天师有何指教?”

      陈安素来主张敬鬼神而远之,对和尚道士也持同样的态度。见尹昌隆答话时的神情甚是恭谨,心下倒颇不以为然,但因不愿初到京师便落下张狂倨傲的名声,也只得跟着张天师和尹昌隆一起离开学士府,进了不远处一家颇为雅致的茶坊。

      “贫道近日夜观天象,一直想推算出今科位列皇榜的一甲之才,方才见了二位小友的面相,才知今科的状元与榜眼,正是应在了你们二位身上啊。”

      陈安闻言心有所动,不觉又看向尹昌隆,却见他激动得双拳紧握置于茶桌上,面上按奈不住地喜形于色,连口舌也微微颤抖着忘了接话,显然对于天师此言,他已是信了个十足十的。

      陈安自六年前乡试中了解元之后也曾自命才高,却不料接连受了许多磋磨。如今他虽年岁略小尹昌隆两岁,心性倒比尹昌隆更沉稳了两分。

      但既便是再沉稳的学子,在历经了十几年寒窗苦读,一朝背井离乡、餐风饮露地赶赴京师应考的漫长煎熬之后,又有哪有一个禁得住与主考官亲近之人这样的当面夸赞呢?此时受了尹昌隆的情绪感染,陈安不由也对老者恭敬地答道:

      “多谢天师吉言,不知天师在何处宫观里修行?来日我与尹兄若果然登科高中,便是二甲或者三甲及第,也必会携厚礼登门,感谢天师今日的美意。”

      张天师淡然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笑着摇了摇头,却道:

      “陈小友莫不是把贫道当做了那等信口雌黄,只为骗人香火钱的奸诈狡猾之徒了?”

      面对如此锋锐的言辞,陈安一时语塞,正不知如何辩解,张天师已继续说道:

      “罢了,你们二位都是天赋气运之人。贫道今日邀请你们在此相见,非是为了将你们身上天赐的运道归功于己,而是看出陈小友近日身边秽物缠绕,恐会损及你的运势,所以才出言提醒。若陈小友不信此言,那便当做今日未曾见过贫道吧……”

      张天师说完,便一甩拂尘,起身悠然朝着门外走去,留下茶桌旁的二人面面相觑。

      尹昌隆只愣了一愣,随即腾地一下从桌边弹起来:

      “张天师请留步!陈贤弟只是听说秽物,一时被吓住了……”

      尹昌隆与陈安同行几日,对陈安的才情无比欣赏,又兼彼此脾气相投,早有相见恨晚之意。这时好说歹说,才把张天师重新劝回茶桌旁坐下,不无嗔怪地给陈安丢了个眼色,见他仍是不发一言,只得替他向张天师讨教破解之法。

      “据贫道观察,那邪祟大约是要夺人运势滋养己身,但又不敢直接附身在你等天赋气运之人的身上。只是它要夺取你们的运势,也可附身在你们心中最在意之人的身上,待得时日一到,便可取了那人的性命,使你在科场之上心痛如绞,自然就发挥失常,断了你今后的前程为邪祟所用。”

      张天师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地靠近,仔细地观察着陈安的神色。说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几乎要逼到了陈安的脸上。见陈安不知想到了什么,虽极力隐忍,面上仍是逐渐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张天师终于心下大定,退回座椅上坐定,一派胸有成竹的模样继续说道:

      “要破解也容易,”说着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瓶子,“只需让她服下一粒九转还魂丹,便可重振她被邪祟压制的魂魄。真身的魂魄一旦归位,邪祟自然无法入侵,这就是正本清源之法。”

      张天师又讲解了一番妖邪趁隙作恶的例子,嘱咐二人珍重己身,便在尹昌隆的千恩万谢之中离开了。

      尹昌隆送走了张天师回到茶桌旁,见陈安竟痴怔了般一动不动地呆坐着,心下大惊,忙伸手搭上他的肩头摇撼了几下:

      “陈贤弟,你是不是在担心你那芸儿?别着急,你看张天师不是留下了九转还魂丹吗?你给她吃了就好了!”

      陈安呆愣半晌,这时才被尹昌隆摇撼得回过神来,长叹一口气,讷讷自语道:“我道芸儿近来为何总劝我不要赴考……原来竟是妖邪附了她的身。张天师所言不错,必是自我离家赴考之后,芸儿相思成疾以致损了神魂,才让妖邪趁隙钻了空子……”

      尹昌隆见他终于开口说话,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是呀,若不是神魂为妖物所侵,常人家的女子怎会无故私奔?你那芸儿看着也是个知书达理的弱质女儿家,若不是被附身的妖物驱使,又怎能孤身犯险,千里迢迢地追到苏州府来与你相会?想想你我这一程行路之艰辛,这还是带着官府专为考生开具的路引呢。若一个寻常女子没有路引,要孤身赶路至此……”

      ……

      两人渐渐对坐无语。直到茶坊打烊,他们又到隔壁的客栈要了一间客房,各怀心思一夜无眠,眼看又是一天白日将尽,陈安终是咬了咬牙,对尹昌隆道:“你可先在此处等候,我去替你把行礼拿到这家店里来。”

      “陈贤弟此时回去,不怕被那附身的妖邪察觉,直接害了你的命吗?”尹昌隆一想到与妖邪同行了一路,就忍不住心生惧意。

      “既有救她的法子,我自当全力一试。无论如何,我不能让她因我而被妖邪取走了性命。”

  • 作者有话要说:  行卷通榜:应试举子在考试之前,将自己的诗文送给达官贵人评阅,为接下来的科举考试提前造势,增大自己的赢面。明代的唐伯虎因此卷入科场舞弊案,被永久剥夺了科举资格。感谢在2023-04-12 23:43:45~2023-04-15 01:38: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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