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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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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王闭目凝神,细细探查一番,却无奈魔性最善隐匿,尤其低阶魔物所携那一丝魔气本就变化多端、模棱难辨,一旦混入凡间众生的贪嗔痴怨之间,便再难觅其踪迹,除非成长为雄踞一方的魔头,才有可能形成初步定型的、可被感知的独特魔息。而眼下蓝珂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再想找出她来,则无异于是大海捞针了。
“哪有什么无辜的魔物?”想到自己因为一时的心慈手软,又不知会在将来酿成什么样的祸患,阎王望着幽蓝夜空中的那一轮圆月喃喃自语了一句,却见牛头马面带着两个鬼差,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阎君,末将有两桩急事需禀明阎君定夺!”马面当先一礼,急急说道。
阎王心中正不痛快,负手问道:“何事?”
“回禀阎君,近日地府中,接连有鬼差遇上了不寻常之事:一是几日前,有两名鬼差行至酆都城大门口时,竟无缘无故地魂飞魄散了,末将等赶去,亦未能查出端倪;二是两名鬼差去陇山观附近索魂时,竟受到观中女道的阻拦,还被女道夺去了那新死之人的魂魄,似是,似是……”
牛头抬眼偷觑,冷不防撞上阎王沉得要滴水的目光,赶紧飞快替马面接上了后面的话:
“据末将所知,那陇山观的玄同女冠有独门的养魂秘术,经此法,连散失不全的魂魄都可得以养齐,可见此法对魂魄实有强大的操控之能。末将等不知观中此番何以如此行事,她们为了抢夺魂魄,竟不惜冒犯地府,不知是否已捉了不少在外游荡的孤魂野鬼尚嫌不足,竟不惜铤而走险,来抢夺地府索拿的魂魄。她们若果真以养魂之术聚敛大量魂魄,行那炼魂的邪术,当是所图非浅。”
“小小凡间女冠,也敢阻挠地府的公差,扰乱生灵的轮回之道,莫非她们真当地府无人了么?”
阎王听完酆都门口之事,心中只道酆都大帝不知何故生事,虽暗自不快,面上却未显露。待听得一座无名道观,竟也胆敢修炼禁术冒犯地府,不由得火冒三丈,只略一推算,便嗤笑着撂下一句冷嘲之语,身影转瞬已消失不见了。
“阎君!等等末将!”牛头反应慢了一瞬,也朝着陇山观追了过去。
“阎君啊,那新丧之人名叫陶蔚,是不慎失足跌下山崖摔死的,并非是什么魂魄不全之人,因此末将才有此猜测啊……”马面也追在后面,一溜烟地消失了。
剩下两个鬼差面面相觑,只一愣神的功夫,上司们全跑没影了,他们若不跟去似乎不大合适;可若要跟去,却又摆明了是追不上的,一时倒犹豫起来。
其中一个鬼差正要发发牢骚,忽见月光之下,先前因阎王与树妖姥姥斗法而被掀翻的一大片坑洼不平的泥地里,忽地窸窸窣窣冒出了一群鬼魂,一眼扫过竟有数十之众,其中除了几个幼小的孩童,余者全是女鬼,一冒出土来,都没头没脑地朝着这边冲了过来。
“求两位差爷把我也带回地府里去吧!”
“求差爷发发慈悲,收下我们这些流落在外的孤魂野鬼吧!”
“……”
原来是埋在寺北这一大片荒坟里的鬼魂,经先前那一番声势浩大的斗法之声,全都被惊醒了。因先前躲在坟里,见与姥姥斗法之人手段十分了得,身上又没有鬼气缠绕,只以为是人间法术了得的高人,心中惊惧,便未敢贸然出面。
后来听了牛头马面对他的称呼,已隐有猜测对方就是阎王,但见他面色不善,又因自惭形秽一时踌躇,未敢现身搅扰他们的谈话,却不料他们去得那样匆忙,眼看着再不现身,这两个鬼差也要走了,怕是今后再也没机会争取进地府入轮回,就一个个赶忙都钻出来了。
两个鬼差被众鬼围在中间,其中一个刚当差不久的见她们求得哀切,便动了恻隐之心:
“凡正常死亡的魂魄,我们都会及时带回地府去。你们瞧着年纪轻轻的,怎么都横死在这儿了?”
众鬼闻言,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地抢着答话,乱哄哄吵得什么也听不清楚,那个早已当差数百年,见多了孤魂野鬼的鬼差便不耐烦地拽着自己的新搭档要走。
小蛮见状,忙趴在一向得姥姥高看一眼,在受奴役驱使的众女鬼中,也被姥姥指派为领头者的一位少女耳边嘀咕了几句。少女会意,上前站到众鬼中间,一眼扫过众鬼,抬手作势往下压了压。大约是素日里积攒的威信使然,众鬼见此情形,彼此扯扯衣袖,很快便都静了下来。
女子这才转身向两位鬼差行了一礼道:“回差爷,我等女子之中,有未及出嫁便因病早夭的;有出嫁之后,因生子而致亡故的;也有因犯七出之条,被夫家休弃的。几个稚龄孩童,则都是病死的。凡此种种,我们都是家中的不吉之人,入不得祖坟,所以被草草葬在此处,这才沦为了孤魂野鬼,今日既有幸得见两位差爷,还请带我们去往地府,大恩大德我等生生世世感念不尽!”
老鬼差见新鬼差面慈心软,生怕这些女鬼夹缠不清,忙抢着答道:“地府自有地府的规矩,自是不能随意接引孤魂野鬼的。你们前世既得此果报,必是往昔积攒的福报太少,合该有此磨难。你们若想要重入六道轮回,便在此等待后人为你们超度吧。”
说完,不客气地甩开周围簇拥着的孤魂野鬼,回头撇见搭档还支支吾吾地被众女鬼围在中间,心中着恼,便干脆撇下这个不识好歹的新搭档,自顾自地朝着陇山观去了。
新鬼差见前辈已明确发了话,这时竟撂下自己先走了,那样子分明已是恼了自己,便不敢再多耽搁,忙也极力推开众女鬼,一溜烟地追着前辈去远了。
众女鬼眼见着连鬼差也走掉了,深知埋骨此间的,无不是些遭到家人嫌弃之人,如今魂魄已被困在此间,连给家人托梦尚且都做不到,哪还能盼到被家人惦念,为她们做法事超度的那一日呢?
心知投胎无望,众鬼都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正哭着,小蛮忽觉有人在唤自己的名字。转头四顾,却见周围都是痛哭的姐姐们,并没有人在跟自己说话。正疑惑间,耳畔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嘘——小蛮,别声张!我是蓝珂,是来救你们离开这儿的!”
小蛮惊讶地又环顾了一圈四周,仍只见到素日里与自己一起埋在此间的姐姐们正三三两两地抱团饮泣,并没看见蓝珂的身影。
她想起前一晚上,蓝珂确实曾经答应过,如果自己解开绳子放她出去,她就会设法救自己和其他姐姐出去。可先前姥姥在时,蓝珂俨然已取代了金姨,成了此间为虎作伥的二把手,再加上自己分明亲眼见到,昨晚蓝珂未曾出手,仅凭身上莫名暴出的诡异光焰,就重伤了平日里凶暴狠厉的金姨……
小蛮实在想不出个头绪,蓝珂究竟是好是坏?她的手段那般厉害,若想逃走,又哪里是区区几根绳索就能绑得住的?
原来逃离了兰若寺的蓝珂,一个劲地提速狂奔,自以为已经逃了几百里远,但在树妖姥姥爆.裂的那一瞬,她的心神骤然清明,才恍然惊觉,先前自己只是围着寺庙方圆不过两三里的地界在来回打转,以至于奋力逃了很久,最后还亲眼见到了树妖姥姥被灭之时,那一股和着荧光冲天而上的碎木屑。
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的感应,她知道姥姥已经彻底灰飞烟灭了。因为清晰感受到了神魂的骤然解脱,连心脏都不由自主地狂跳了好一阵,她停在路边缓了半天,才平复了下来。
庆幸之余,她又尝试了很多次,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出兰若寺方圆两三里的范围,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迷魂阵。
所以,她猜测着,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锁魂木还遗留在兰若寺附近,所以自己才会受到这种莫名的牵制,这才顺着绵延的树林,偷偷返回了寺北的这一大片荒坟附近,想在斗法遗留的现场找找自己的锁魂木。
但首先,她得弄清那个黑衣术士还在不在寺中。
“小蛮,我就在你左边的树林里,你快点过来!”见小蛮满脸戒备迟疑的神色,蓝珂有些心急,不由自主便带出了几分焦急的意味——但在小蛮听来,这就是某种命令。
小蛮想起蓝珂的手段,心知她既便是怀着恶意,对付此间的姐妹也早已绰绰有余,自己既被她盯上了,似乎无论如何也是躲不过的,便不声不响地避开一众六神无主的女鬼,朝着左边的树林去了。
躲在树丛里的蓝珂见小蛮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树林,为消除她的戒备,早大大方方迎了上来:“小蛮别怕,我找你来,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姥姥是不是真的死了?”
小蛮记着蓝珂先前对抗金姨的场面,这时虽见她笑得人畜无害,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犯怵,闻声不敢等她靠得太近,已谨慎退后两步,一边垂眸行礼作驯服状,一边偷眼打量着对方,口中讷讷地低声道:
“姥姥修炼一千多年的精魂,如今已经灰飞烟灭了。你……你是不是要接手姥姥的位置……”小蛮支支吾吾,终于说不下去了。
“姥姥的位置?”
蓝珂愣了愣,才明白过来小蛮所指为何,一时哭笑不得,心说鬼才会喜欢维持那种变态的统治!见小蛮在自己的笑声中越发显得惴惴不安,只得赶紧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的魂魄被姥姥锁住了,不光是在姥姥生前受她胁迫,现在姥姥死了,我也还是逃不出兰若寺的地界去。既便我想要替你们向家人传讯,那也得先寻回我魂魄所附之物才行啊……算了,不说这些。那之前打败姥姥的那个黑衣术士,今晚是留宿在此了吗?”
她虽急着寻找那截附着自己魂魄的指骨,却见众女鬼哭得凄惨,只道这胜了姥姥的术士果然邪门得厉害,所以大家既便摆脱了树妖姥姥的辖制,却都未见喜色,反而哭成一片,才一直躲着不敢出来。
“他已经走了……”
“什么?真的吗?那你们在那哭什么?”
小蛮正犹豫着要不要将大家对那人身份的猜测说出来,蓝珂已高兴得有些忘乎所以了——这几天的心态过于大起大落了,她甚至好几次都做好了豁出命去交换自由的准备,现在听说那个让自己十分忌惮的术士也走了,不由得大大松了一口气,不自觉地便打断了小蛮的话。
“刚才有鬼差来过,我们都想求一个转世轮回的机缘,但鬼差却非要等家人给我们做了法事超度,才肯接引我们的魂魄入地府。姐姐们大都是未嫁之身,更未曾诞育子嗣,明知无人肯出钱出力为自己超度,所以心中愁苦……”
小蛮见蓝珂果然没有要为难众姐妹的意思,不知不觉放下了戒心,话也多了起来。
蓝珂无心听她细数姐姐们的悲惨身世,朝小蛮歉然一笑道:
“我急着去找东西,怕时间隔得久了找不着……只要我能离开这里,一定尽力帮你们给家人传递消息啊。”
说完便闪身来到树妖姥姥原先扎根之处,学着几次见过的那个黑衣术士的样子,闭目凝神……用力去闻、去听、去感受自己的心跳……
过了好半晌,天都快亮了,她还是什么迹象也没能感觉到。
蓝珂在心底哀鸣一声——就那么小的一截木棍,难道真要在这么大的一片荒坟里,去一寸寸地慢慢翻找?更何况,这片地方因为先前的大战,早被翻卷得横七竖八的全是新土,加上树妖姥姥的真身被连根拔起时留下的那个巨大的土坑,以及姥姥的真身爆.裂后留下的遍地碎木屑,自己若找不到与那截木头之间的感应……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