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鬼狐世界求生指南》单刀会

28、第 28 章

　　蓝珂觉得相当膈应，脑海中走马灯似的来回转着一堆混乱的念头。想到取血所需的前奏，任她怎样强化“是他活该”这种意念，都无法抑制地对身后那人感到排斥。即便是仅以指尖拈着那人的衣袖，她都嫌恶得想要赶紧把手收回手来擦干净才好。

　　阎王却在短暂的惊怒过后，很快便察觉出了蓝珂气息中的细微变化。这一发现，使他愕然停住了正要拂袖甩开她的动作，只一愣神，便被对方拉进了一间厢房之中。

　　不对，这屋里有煞气！阎王打量着这间屋子，黑暗完全影响不了他的视线。目力所及之处，接连两日新丧于此的男子，他们生平最后的画面似乎仍历历在目，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在他们丧命之际，仍是处于极乐的狂喜之中……

　　蓝珂已经点燃了桌上的油灯，在点灯的过程中，她终于想到了一个应对眼前局面的绝妙主意，一念既出，她不由得心花怒放，简直都要开始佩服自己了！

　　“公子旅途劳顿，快让小女子为您宽衣捏背，放松一下筋骨吧！”

　　蓝珂对着点燃的油灯得意地摸索了一把自己的脸，才施施然起身，冲着来人转过脸时，已经把自己变成了驼背塌腰、龅牙斜眼、糟鼻歪嘴，外加癞痢头的一副丑模样。

　　“你！”

　　双方甫一对上视线，不由得俱是惊呼出声。

　　蓝珂是顶着如此安全的相貌，这才心下大定，第一次不闪不避地看了一眼今晚撞上来的这位登徒子。却不料定睛一瞧，才发现对方竟是那个专业捉鬼的术士！一惊之下，她急忙往后倒退几步，生怕对方顺手把自己给灭了。

　　阎王则是确切感应到了，先前星象所昭示的魔气，正是应对在了蓝珂身上——与此同时，他却也被她突然变出来的丑模样震惊了。

　　虽然他一眼便能看穿各人灵魂的模样，在他面前既便是化成飞灰，他也能轻松认出对方来，但眼下仍是被她这么一副又脏又丑的外形吓了一跳，未解她是何用意。

　　“哈哈，刚才我变那些样子……都是逗你玩的。你是不是来这儿捉鬼的？我可没作恶害人啊！”蓝珂一个不留神，先前刻意变出来丑的模样便没绷住，五官都自然回归到了本来的位置。

　　察觉到这一点，她才想起来，上次见面时，自己好像还在孟婆的小楼那边得罪过他？说起来，也不过是认错人而已，可是看他那小气的样子，不光脸黑得跟锅底一样，临走还冲自己撂了狠话的。

　　她一边尴尬地解释着，一边抬袖遮面，重又变出了另一副极美的样子，只希望对方刚才还没看清自己一时不小心露出的本来面目。不管是求人帮忙，还是求人手下留情，总得给人留个好印象吧……还有！当然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就是上次得罪过他的那个人呀！

　　“是吗？你很喜欢戏弄人吗？”阎王欺近一步，眸中跳动着一丝愠怒。

　　他现在明白过来了，她先前故意在自己面前扮丑，竟是因为嫌弃自己！看她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忙着把外貌来回变了好几个模样，不免为对方过于拙劣的花招而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他甚至感到了一丝荒谬——世间真有如此愚笨的魔物吗？

　　自己在还没有做阎王之前，原就是个威风八面的大好男儿，难道成神之后，总管天地人间吉凶祸福，执掌幽冥地府，做了几十万年权柄赫赫的阎王，反而沦落到了如此招人嫌弃的地步了吗？

　　比起先前的轻薄戏弄之语，这简直是一种更加严重的冒犯！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蓝珂暗暗叫苦，这人怎么一点就炸啊？

　　阎王通过屋内残留的气息，早已查觉出在此作恶的并非蓝珂，本已有意先除此间为祸的妖孽，再带这个新近成魔却自称不曾为恶的生魂回去严加审问，此时却被蓝珂搅起了一丝不甘的怒气，不由得生出了报复之心。

　　“既不是存心戏弄于我，那时辰也不早了，便如你所言，速来为我宽衣吧。”

　　看出她闻听此言的僵硬与窘迫，想起自己先前在院中被她戏弄时的失态，他总算觉得找回了一点场子，竭力压着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干脆转过身去，更加大马金刀地摆出一副要人服侍更衣的架势。

　　流氓！

　　蓝珂绷不住了，差点没直接喷出这句。

　　但到底还是忍住了。她捕捉到了对方转身时的那一抹戏谑之意，有些拿不准他是否只是存心捉弄，奈何自己受着姥姥的压制，人在屋檐下，实在硬气不起来。

　　也不知这人能不能对付得了妖怪？记得头回见面时，自己曾问过他会不会捉妖，他好像……顾左右耳言他地避开了这个问题？但他好歹是个术士，也算是自己逃出生天的一个希望吧。

　　再不济，他若此举真就只是急色，那自己杀他也无需再有负罪感了。蓝珂深吸一口气，一边做着心理建设，一边暗暗摸索了一把袖中姥姥交给她的那把锥子。

　　他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别过头轻飘飘瞥了她一眼。

　　她强自忍耐着，抬手上前用指尖捏着他外面罩袍的竖领，心中想的却是：这人不知哪天换的衣服，自己捏住的这个地方，也不知有没有汗渍？

　　见对方没有要收手的意思，她只得继续尖着指头捏紧衣领往下拽了拽，没拽动……

　　“嗯哼！”

　　阎王被她弄得脖子有些痒痒的，到底忍耐住了缩脖子的动作，清了清嗓子催促道：“你动作快点，照这样磨磨蹭蹭的，光是这件罩袍，都要脱到天亮去了。”

　　蓝珂联想到他话里暗指的意思，似乎是说，脱完了外面这一件，还要继续一件件地脱下去？此时只觉耳根烧了起来，羞愤至极，一把抽出袖中的锥子就要朝他脖子扎下去！

　　阎王却早有防备，就在她手中的锥子堪堪就要戳中他时，他忽地一个转身，夺过她手中的锥子轻轻一抖，那锥子便在他掌中化为了一缕齑粉，还未及飘落，已听窗外响起了一声凄厉的哀鸣。

　　阎王心知那锥子实为树妖的一缕根须，此时树妖吃痛之下必然逃不远，正是将其连根拔起的好时机。于是便不再戏弄蓝珂，一个箭步跃出了屋子，直接纵身朝着刚刚跳出院墙的那个身影追去。

　　蓝珂犹豫一瞬，虽担心自己露面必定激怒姥姥，难免会给自己枉添许多磋磨。但因为对那术士不甚放心，心知他此番若制不住姥姥，自己即便趁机逃出去也是白搭，魂魄都锁在姥姥手上了，早晚还得被她拘回来。因此，她还是决定跟上去，若能与那人合力对付姥姥，怎么也能多些胜算。

　　追到寺北，只见一群乌鸦在天空中盘旋哀鸣，累累荒坟间，一棵苍劲的老树遍体荧光，枝叶虬结挥舞，狰狞对抗着那个身形暴涨了数倍，正挥动长鞭对着树身噼啪打落的黑衣术士。

　　呀！这是什么妖法？！

　　蓝珂看得心神俱震，明白自己到底小觑了这个黑衣术士——说到底，自己跟他一点也不熟，对他的人品心术也不甚了解，既知他的法力如此高强，自己这小鬼呆在他面前，岂不就是以身犯险？

　　虽说吃下了妖丹之后，自己体内好像多了一股奇异的力量，但她到底还是无法控制那股力量，似乎只有在遭受外力的直接攻击时，才能自动触发那力量。连姥姥通过锁魂术攻击她的神魂，她都无法自保。而这术士又不骑马，却总是随身揣着一条鞭子，法术看起来也这么妖异，谁知道会不会又是一个死变态？

　　蓝珂不再耽搁，趁树妖姥姥无暇顾及自己，立刻闪身钻进了坟地旁边茂密的树林中。潜行一阵，估摸着已经逃离了寺庙中人的目力范围，便无所顾忌地离开了障碍重重的树林，在开阔地带一溜烟地加速遁走了。

　　阎王久未与人敌对，此刻便有些手生；加之这树妖修行了上千年，若换做资质上佳的族类，有了这般积累大约早已通了神，然树妖虽资质欠佳，但习练惑人心智的邪术却也有了千年之久，因此交手之初，阎王竟未能一击将其制服。

　　过得一刻，阎王摆脱了树妖对他精神上的牵制，奋力抽中树身，鞭梢携着咻咻尖啸，层层绕上了树干，随着他振臂一提，整棵树终被连根拽离地面，下一刻便在鞭子的挤压下嘭地爆.裂，化成了漫天的碎屑。

　　收拾完树妖，阎王不无得意地回头，想着旁观此景的蓝珂必然已对自己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了——却没想到一回头，先前明明看见她站着的那个地方，此时早没人影了！

　　糟糕！自己是来除魔的，怎么反而把注意力全用来除妖了？
　　虽看得出蓝珂成魔之事来得古怪，但到底也不能放她出去在人间随意游走啊？！

　　既便她眼前不曾作恶，但若等她作恶之时再要去灭除祸患，结果必然是事倍功半，自己怎的竟如此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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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阎王：快看我多厉害！呀……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