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鬼狐世界求生指南》单刀会

2、第 2 章

　　想到之前因整形而吃过的苦头，蓝珂简直有些抑制不住手上颤抖的幅度。

　　……

　　“什么尊重阳间的律法！依我看，这地府里的主宰，也和阳间的县令一样草菅人命，你们不过是依仗权势，便不问青红皂白……”

　　一道滔天的怒意从高处的宝座上腾起，翻卷着沸腾的黑雾瞬间没过了口若悬河的书生！

　　一时间众鬼噤声，偌大的地府虽齐聚着万千冤魂，却在转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只有刚刚把眼耳口鼻挨个儿摸索完毕的蓝珂，这时喜不自胜地跳了起来！

　　“太棒了！做鬼真不错呀！”

　　……兴奋的叫嚷声在空荡荡的大殿上空来回荡漾着，而万鬼齐喑的时刻，做出这种事来的蓝珂，就真的感到很悲哀。

　　“哎呀——”这回用不着谁来释放威压，蓝珂飞快地就给跪了，不止跪了，还麻溜的弯腰，准备哐哐磕几个响头——总不能刚刚品出做鬼的好处，就把鬼界的老大给得罪了吧？

　　方才因阎王一时气恼而短暂集于那书生一身的威压感，这时又转回来，广泛地覆盖在了大殿上的众鬼之间。

　　而正是这种压迫感，先前使得蓝珂想起身而不能，现在却也使她想磕头而磕不下去了。

　　“说说你的见解。”

　　那个笼在黑雾中的上位者带着几分不屑，似乎又恢复了先前的冷漠威严。而他接下来的话语几乎低不可闻：“竟是个生魂……”

　　我的见……见解？

　　蓝珂懵了一瞬，想起先前双方争执的问题，快速理了理思路，信口说道：

　　“那个，这里不是地府吗？那个红儿既然被杀了，她应该也在这里吧？让她出来指认呗，问问到底是谁杀了她……”

　　然而人间一日，地府一年。眼下争执的这件案子，距离案发的时间，以人间的时日计算，早已过去了半年有余——所以那位红儿魂归地府的时日，距今已过去了两百多年，莫说是混杂在芸芸众鬼之间，怕是早已投胎转世了不说，既便魂魄还在地府之中，大概也早忘了前尘旧事，哪里还能指认得出两百年前杀她的凶手？毕竟人死债消，揣着前尘旧事耿耿于怀化作怨灵的，那只是看不开的极少数。

　　而这书生作为阳间县令审定的凶手，却是秋后问斩，才刚刚被押解来地府不久的新鬼。虽然在他的脑海之中，当日与红儿欢好的时光还历历在目，然而这短短半年的分别，实际上已将两者隔开了浩瀚的时空。
　　当然，这一切对于更加新鲜出炉的生魂蓝珂来说，都是完全不存在的困扰，所以她当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在人间行得通的，让控辩双方齐聚一堂、各执其理的简单操作，到了地府里想要做到，又会面临多么巨大的障碍。

　　宝座上的黑雾里传出一声淡淡的嗤笑，似乎懒得再为这个无知的灵魂多费口舌，转而便提笔去为旁边那些神色各异的鬼混们勾画起了往生签。

　　就这么莫名其妙被晾在了一边的蓝珂，当然也不可能去跟阎王要求什么平等对话的待遇。见阎王转开了注意力，她也有些庆幸地暗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免除了先前担心的惩罚，她无意识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声音立刻被淹没在群鬼嘈嘈切切的议论声中——原来这位地府之主只是不允许旁的魂魄在此间站立，而对于他们迫切的聊天欲望，那倒也并未禁止，反正这里谁的声音也盖不过他去就是了。

　　大概因为先前蓝珂过于勇猛地展示了她的无知，所以现在有不少因等着审判或等着投胎，等得过于焦躁而无处发泄的鬼魂，便转而开始向她兜售起他们所掌握的，关于地府的见闻来。

　　最开始只是老鬼们单向的朝她卖弄知识，很快就有精明鬼想到她既是新来的，就也要求她也用一些人间最新的资讯作为交换。

　　不过他们毕竟作为人时活得太短暂，而成了鬼以后又死得太长久，所以蓝珂无论说点什么，似乎都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所以常常出现的情景便是，蓝珂一开口，周围一圈的鬼们就都陷入了沉默，接着挤进一圈新的鬼魂，被蓝珂要求排队说出不同的消息，然后蓝珂最后一个开口，大家就又陷入新一轮的沉默……

　　一旦发现了自己的优势地位，蓝珂马上又提出了新的附加条件：凡是靠过来的鬼，都得先整整自己的仪容仪表——谁都不准摆烂，尤其是死于凶杀或受刑的鬼，都别摊着一副血呼啦哧的、苦大仇深的模样过来——我又不是阎王爷，我这儿管不了伸冤报仇的事，咱们就是轻松聊个天，谁都别把天聊死了哈。

　　好在对自己的仪容有着过于异常的审美的鬼魂确实也不算太多，而且蓝珂看多了之后还发现，似乎大多数的鬼都对自己前世的长相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执着，所以虽然大家都可以随心所欲地变换形貌，但是一个个的看过去，竟然不会有脸盲之感。

　　高台之上的阎王爷还在不厌其烦地写着往生签，而蓝珂则趁着这会儿功夫，了解到了不少送上门来的资讯：比如说阳间与地府的时间差啦；比如说地藏菩萨在地府期间，与阎王隐隐的互相不给面子的传闻啦；比如说不同的鬼魂上了方才阎王所说的孽镜台，会照出怎样不同的清浊光影啦；比如说阎王任性，最近迷上了亲自断案，放着好好的生死簿不去看，连孽镜台上放着的阴阳镜也给收了起来，结果被各种胆大耍混的小鬼闹得心绪不佳，之前竟是接连三天，把鬼差新捉回来的魂魄都积压了一堆懒得审判啦……

　　当然，除了这些纯八卦之外，蓝珂也从其中听出了一点有用的信息——因为阎王的这番心绪不佳所导致的渎职，竟有那胆大包天的孤魂野鬼，趁机贿赂鬼差，顶替他人入了轮回！

　　——这事，有门儿啊！蓝珂顿时对于自己的盲盒选项，有了一个很不错的规划。

　　就不知道阴间的鬼差，该用什么来贿赂才好？

　　然而蓝珂发现，这些鬼真的太八卦了，恩怨情仇的故事她听了一箩筐，其中可以列做“阴间生存发展指南”之类的，有指导意义的内容却实在少得可怜，而反过来，他们的倾诉欲却又特别的旺盛，以至于到了后来，他们中的很多鬼都等不及按顺序排队，也不再要求蓝珂说点什么来交换，一个个都变得迫不及待，抢着要说出自己听说过的故事——或者分明就是他们自己所经历过的故事来。

　　“欸——让我先说！”一个鬼魂举着往生签开道，从鬼堆里挤上前来，“你们还有时间，我马上都要去喝孟婆汤了，再不说出来全忘了。”

　　……

　　蓝珂发现自己的听觉不知为何变得异常敏锐，这时被围在一群抢着倾诉的鬼魂中间，渐渐有些不胜其扰。

　　这时，她听见角落里一个声音低低地啜泣着：

　　“竟抢走了我投胎的机缘，我苦等了整整一万年呐！”

　　蓝珂的脑海里电光火石般地想起了先前听到的那个关于贿赂鬼差，夺人轮回机缘的故事。

　　心随念转，形随心动。蓝珂发现自己转眼已到了角落里那个独自饮泣的鬼魂身前。

　　“投胎都要等一万年那么久的吗？他贿赂了鬼差，所以抢走了你的机缘是吗？”

　　待到面前的倒霉鬼抬起头来，蓝珂发现他即使做了一万年老资格的鬼，也照例没能给自己安排出一副俊美的容颜。听到问话，他抬头幽幽地看了她一眼，那虚无的目光又像是洞穿了她，看了一眼她身后的什么地方似的，随即便又低下了头，喃喃地自语着：

　　“皇上说我资敌，害死了三千前军，罪在不赦。我以车裂后残缺的魂魄入地府，所犯罪业已遭了一万年的酷刑……又凭什么断我往生之路？”

　　呃——蓝珂先前仅有的一丝不忍，在听了他一阵絮絮叨叨的自言自语之后，心中也只剩下两个字——活该！

　　这样的资敌叛国的玩意儿，还是好好地待在阴曹地府吧，没事就别放出去祸害人间了是不是？

　　放走了一大批感激涕零的鬼魂去投胎，阎王终于感觉好多了，准备继续处理这边积压待审的鬼魂。

　　毕竟地藏菩萨去参加人间的法会，算算时间也快回来了，这边积压太多的鬼魂堆在待审之列，也属实是不好看，而若是万一因此泄露了丢失生死簿和阴阳镜之事，那就更是大大的难堪了……

　　想到这里，阎王整理好一堆写好的往生签，抬眼便见大殿之中有一群魂魄急急地簇拥在一起，不知在争抢什么。放出神识，发现这一群没规矩地站着吵吵嚷嚷的魂魄的最中间，被围着的竟是那个无知的生魂？

　　“咳咳——”阎王一边缓缓地释放出威压，一边端肃地清了清嗓子，“肃静！你们当这里是何处？可是等得不耐烦了，想要提前去地狱里游历一番？”

　　“没有没有，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人间现在和以前……不同的风景习俗。”蓝珂发现先前自己以为这阎王还挺好说话似乎是种误判，忙堆上笑脸，希望能尽量平息对方的不快。

　　“哦？人间现在有什么习俗？”

　　……就完全没料到他还能有此一问。他又不投胎，他还管什么人间习俗？

　　“这个嘛……比如……比如说，刚才那个张生和红儿的私情，若放在现今世道，就不算是什么罪过了，只要两情相悦，就可婚姻自由，嗯……包办婚姻是违法的！”蓝珂越说越有了底气，似乎因为说起了“自由”，便也顺带着想起了“平等”，突然短暂地突破了一种心理上的禁制，声音也变得有了点底气。

　　“既如此——”阎王笼在黑雾里的面容，不由自主地蹙了蹙眉。

　　其实他早看出那张生并未杀人，而犯下杀孽的灵魂，上了那孽镜台时，也不会只如他那般略现浊气。

　　他只疑心红儿之死，多半与张生脱不开干系。正所谓“奸情自古出人命”，按照人间的礼法，既便那红儿并非张生亲手所杀，只要他是造成红儿殒命的因素之一，便也要承担一份其中的罪责。

　　而阎王作为地府之主，要协助玉帝维持三界生灵的秩序，因此地府中的鬼魂需受何等刑罚，自然也要参照人间的律法来定夺。

　　不过，如今人间的律法已有了这般巨大的变化吗？自己在这地府主事已有数十万年，算来也已很久没有细究人间的律法了。

　　阎王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挥手招来两名城隍问了问，随即便对张生之事小惩大诫，判去畜生道轮回三生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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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蓝珂：随随便便就让人去做三辈子的畜生？这也太不人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