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在今晚来整形医院之前，蓝珂已经连续三个多月没有出过门了。
随着麻药的作用，蓝珂脑海中残存的意识在迅速地消散。连同意识一起消散的，还有刚才趟上手术台之前，在镜中照见的最后一眼，那张浮肿垮塌的脸部轮廓……此刻却倏地散开，化作了一团朦胧晦暗，却又如有实质般，迅速塞满天地的雾气。
而下一瞬，那望不见底的迷蒙灰雾，便仿佛无声地渗透了她的肢体，阻断了她的意识，使她的头脑也迷蒙混沌起来……
察觉到那雾气中涌动的不祥之气，蓝珂不自觉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正暗自心惊，像是为了回应她心底的不祥预感似的——仅在下一瞬，地底深处便传来了一阵仿佛发自肺腑的瘆人的呻/吟，在四壁悠长的回声混响加成之下，又变成了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叹息声。
蓝珂下意识地握拳，这陌生而诡异的情境使她心头警铃大作，凭着本能便要摆出护胸防御的姿势——只一抬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什么时候被铁索绑住了，这时随着自己的动作带起一串哗啦啦的响动。身旁不足半米之处，忽然现出一张狰狞的脸，不满地朝她啐了一口：“老实点！愣什么？往前走！”
蓝珂被那张忽然凑近的，非人力所能想象的可怖面孔吓得瞬间失了神，张了张嘴，一声惊叫却堵在嗓子眼里喊也喊不出来。
手脚上的铁链很沉重，铁链的另一端隐没在浓重的雾气里，就连刚刚呵斥完自己的那个面相可怖的人，他的身影也被一团涌过来的灰雾掩住，恍惚间又使人觉着那不过是一个幻影。
感受到铁索上传来的巨力，蓝珂不由自主地被拽着往前走。哗哗的铁索声和刚才那人的呵斥声再次混入嗡嗡的回响之中，使蓝珂朦朦胧胧地感觉到，自己似乎正走在一条长长的甬道里。
她徒劳地又扯了扯缚在手腕上的铁索，而回应她的则是更加粗暴而不可抗拒的力道的拉扯。
也不知走了多久，前面似乎有几个黑黢黢的轮廓，影影栋栋地朝着这边走来。
“算你小子聪明……以后你就重入轮回了，下次再来地府……”
声音恍恍惚惚的，一切都恍恍惚惚的，蓝珂恍惚地觉得自己的意念也弥漫在头脑之外的浓雾中，飘飘荡荡地不可捉摸。
“下次来时，也断不敢忘……我今日得脱苦海，生生世世都感念不尽您二位的恩德！”这是另一个热忱恳切的声音，打断了前一个慵懒倨傲的声音。
听起来，那说话者身上也缚着与她相似的铁链——而对方大约嫌谦恭热忱的语气还不足以表达内心的感激，那附带拱手作揖的动作，同样也带起了一片哗啦啦的铁链声响，跟话音一起混在这昏暗的甬道四壁间往复回荡。
“这回阎君亲用勾魂笔写下了你的名字，虽未写在那生死簿上，却也是再无更改的了。今日既投了胎，便需好生做人，若有一日修得圆满时，也不算白得了这场机缘。”
随着对面的影子越走越近，传入蓝珂耳中的声音也变得愈加清晰。对面那牵着铁索的鬼差虽然口中说着劝诫祝福之语，可那语气里却分明带着恐吓要挟的意味，配上那嘎吱嘎吱锯桌腿一样难听至极的声音，听得蓝珂浑身发紧，模糊的思绪也被拽回来几分。
而随着那被押之人诺诺应声，她才一个激灵，蓦地反应过来：投什么胎？这是哪里？我已经死了吗？
不等她从这一震惊的推论中回过神来，押着她的两名鬼差已经用力一搡，把她一个趔趄掼在了地上。
这一路恍惚迷蒙的神智，随着这一掼之力，才完全清醒过来。她撑着地面正要爬起身来，却见先前那笼罩一切的晦暗雾气倏忽散尽，手脚上的锁链也随之消失，而自己不知何时，已是置身于一个宽敞阔大却又阴郁窒迫的大殿之中了。两个押解她的鬼差黑影一闪，转瞬便已退到了大殿角落昏黑的暗影里。
“你们……！”蓝珂刚一开口，便被身旁一个突然支棱起来看着她的诡异脑袋，吓得忘记了后面要说的话——那是一颗，已大半脱离了躯体，只剩下一点儿皮肉粘连在肩膀上的，血淋淋的，怒目圆睁的脑袋。
那双圆睁的眼睛，在脑袋咯吱咯吱调整好了
自己原本的位置以后，还冲蓝珂人畜无害地眨了一眨，“你新来的啊，小点儿声。”
一边说着，一边还转头朝大殿的某个方向，冲蓝珂努嘴示意。
蓝珂努力收束发颤的心肝，跟着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立刻就感受到了，那高高的台阶之上，那个黑沉沉的宝座上射来的一道威严目光。
——这当然是错觉。蓝珂既没能看到什么具体的人形或是鬼形，当然更没有看到一双能够射来目光的眼睛，只是黑沉沉的宝座上笼着一团黑沉沉的鬼影，一撇之下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威压，使她没来由打了个寒噤。
这时蓝珂转头四顾，才发现这阔大的殿堂里，遍地黑压压一片，原来跪满了各色各样的鬼。
……阎王殿，果然不同凡响。
但想起自己死得不明不白，现在还要跟一堆可怖的鬼魂一起待在这个鬼气森森的阴曹地府，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蓝珂鼓起最后的勇气，继续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虽然没了鬼差在押着，但肩头却似有着千钧之力使她无法站起来。
“喂，我是被土匪砍成这样的，”那个刚才好不容易把头摆正了的断头鬼，这时摆出一副准备聊天的架势，身形也随之松懈下来——看那动作，是正准备摆烂地把脑袋也重新卸回肩膀上去挂着。“你呢？你伤在哪儿的？”
“啊——你好好的！”蓝珂别过脸去冲他直摆手，“你把头装回去！”
“哦，你不喜欢啊……我就是那样比较省力。”断头鬼一边歉然笑着，一边抬手前后校正着脖子的角度。“我要找阎王爷伸冤的，等判了我下一世的命格，那就有盼头了。”
断头鬼说着，还不忘顺便擦了两把脸上的血迹。
“伸冤？”蓝珂想起了影视里判官审案的情形，“阎王爷还能替你杀了土匪报仇啊？”
“早晚会报，你还不知道吗？像我们这种冤死的，下辈子会得到富贵平安的，就是上辈子受屈受冤的补偿……”断头鬼说到这里又迟疑了一下：
“你……你是冤死的吧？”
“我当然冤啊，我是被庸医害死的。”
“哦，你病了啊，那你比我要好一点……”
冤死的鬼这么多，看来也不差自己一个。蓝珂一时又想了起方才恍惚遇见的那个去投胎的鬼，看来也是从这里带出去的。比起之前整容失败的那副惨相，呃——如果实在不行，被迫投胎重新来过的话，好像似乎也有点不算太坏？
总之，本着有机会拆盲盒的乐观精神，蓝珂觉得先观察观察总不吃亏。
她很快发现，伏地的众鬼也是隐隐分成了两个阵营的，自己所在阵营里的众鬼，大都都显得瑟缩不安，而另一个阵营里的鬼，则不仅明显数量更多，而且也有着更加多种多样的精神面貌：有平静祥和的、有兴奋难耐的、有茫然失措的，更有期期艾艾地拉着另一个鬼互诉衷肠的……
“大胆张生！”宝座上的黑影一声暴喝，打断了阶下众鬼的各种心思。
“孽镜台分明已照见你满身浊气，你生前显然并非一世清白，还要在此强行狡辩吗？！”
这是蓝珂所在的阵营中，一个书生的魂魄正在受审。
“我不服！你们都说我犯下重重罪孽，可若论邪/淫之罪，我与红儿两情相悦，进而彼此忠诚互许终身，又何罪之有？若说我杀了人，不管是阳间的县令也好，是阴间的鬼差也罢，谁都无法证明红儿是我杀的！我不服！”
那个站在阶下受审的单薄身影，似乎从自己强辩的话语中汲取到了无穷的力量，现在一改先前跪在众鬼中时的忐忑不安，竟然变得敢于公然和阎王爷叫板了！
蓝珂暗暗咋舌——都说是“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谁知地府里，竟也有这般不知死活的挑衅者？
审判双方的口水仗，让大殿中的群鬼都嘈嘈切切地议论起来，而蓝珂心里，也开始纠结起来：其他等着伸冤的鬼，当然都是死得透透的了，可自己是在手术麻醉中被押来的，肯定是鬼差抓错了人。
那自己到底是跟着他们伸冤，争取回去继续做修复手术好呢？还是转世投胎重新做人好呢？
想到修复手术，蓝珂突然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和耳朵似乎动了一下——准确地说，是某些边角轮廓，似乎发生了些许的移位？
她有些不明所以地伸手摸了摸鼻子……天哪！手底下摸到的鼻子，竟然真的可以随着心意变换不同的形状！
作者有话要说： 蓝珂：这……美得也太随便了吧？那我多不好意思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