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风十绝》水也孑桀

9、太孤

　　是日，一门之隔拜别了师父，风祭、风卞两人一同下山，上了路。

　　他们要南行前往拓州毗邻的浩都正阳峰，参加由正阳门派举办的武林气宗大会。

　　浩都，乃古北五都之一，
　　位于拓州以南中都以北的东息山脉间，
　　东息山东西横亘连绵，日昏变化间，阴阳两隔。

　　浩都坐落山头之南沽水以北，杲杲乾坤，滚滚层云，白浪翻涌于浩天之际，鶲鸟桓旋于巍杨之巅。峰峦邈邈而不蔽月，日轮赫赫普照，只见东升而不见西沉，浩荡白昼逶迤万里，故名作，“浩都正阳峰”。

　　“诶阿姐！你说这浩都..会不会真的如传闻所说的，没有昼夜交替，只见白日当空而不见星辰月明啊？”

　　赶道至拓州边地，大雾四起，风卞声音渺渺地从身后飘来。

　　风祭清了清嗓子，说道，
　　“当然不会，要想见那无夜之境，你还须得过了漠北八方，跨过苍茫无垠的沙海，翻过托木尔冰川，去那极北之地才能见到。这浩都正阳峰，不过是万千峰峦中的一座罢了，要说他有什么特别之处，也不过是日日被第一缕熹光打照，比任何角落都要更早的亮起来。”

　　风祭心下想着，人人皆把这正阳峰奇观鼓吹得如何玄妙，就连带着那正阳气宗也沾了的这奇观的光，被武林中人口口称道为“不阴不衰之派”，武林的人也真敢美化吹捧，如此想来这正阳，天时地利人和三者已皆数占据…

　　“阿姐，照你这么说——这正阳也没什么独特之处嘛。”风卞向来师姐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大多数时候表面经常不认同，但最后的最后也总会给自己勉勉强强找个借口顺着师姐的话说下去。

　　“不，正阳很独特，不是因为它像世人们所说的那般玄虚强厉，而是因为它是正阳，世间便再没有第二个正阳，它殷厚却不失新变，浩阔却仍保锋锐，可能你找遍武林，再难发现第二个和它类似的门派。正如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凛风。”

　　“那你刚才还说它唯一的特别就是占据的地理，你这，你这不自相矛盾嘛。”

　　“只是不喜世人未亲身亲目辨明便妄自夸大抑或是妄自言轻。我就不信那些吹嘘正阳之人都亲历过正阳风物。”

　　秋意平铺，天高境明，扃牖懒散半掩。八荒澄澈，

　　“浩都毗邻中都，众多天潢贵胄的分支或者名门大派的后辈都会被派到此地，袁氏府邸、严氏府邸和陆府邸都有落座在浩都，他们各自都有着自己的地界，那里是不容外族插手管理的，就连都守来了这里，都得看三大族的眼力行事。”

　　“阿姐，那我们现在是在谁的界地上？”

　　“我们现在…你看那些文堂和书塾，我们现在应该是在陆氏界地上，这三大族各有特点，陆氏是文官大族，最重才品，袁氏和严氏，则更重武学。不过近些年几大氏族往来和婚，陆氏也开始往武学方面发展了。”

　　“怎的这般复杂，我们拓州就不这样。无门无派，无氏无族的，要非得说有什么，大概也就是我们这些辟谷山林的老宗了吧。”

　　“没错，拓州境内从不问出身，不问宗族，凛风之于拓州，也从来都不是占据，而是守护。”

　　风祭说着，踏进了一家文堂旁侧的饭馆，风卞“啪”地一声把木棍横在裂了个口子的木桌上，翘起了二郎腿，环伺周遭，两两酒保，三三杂客，四五麻布衣衫，六七捋长胡，把把自摸。

　　且闻一长胡阔言道——
　　“伙计呀，我且估计着你是初到这浩都，你可知浩都正阳门？这正阳门啊，乃天下武林第一大气宗，正阳之人，皆着玄黄长袍，恍若华族！”

　　又见对座一褐褐麻衣疑惑——
　　“诶我说老兄，你见过正阳中人吗？你就说他们恍若华族。”

　　“我当然见过！我不仅见过，我还上过正阳峰呢！”

　　众人听此几句，惊起半身探问——
　　“你上过正阳峰？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那日有一男子从我这里买了三缸酒，叫我把酒运上峰顶正阳门外！不过这正阳门门规戒律管的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怎的还有门徒敢大晚上偷偷运酒上山，还大摇大摆的从正门搬进去！”

　　“噌”一声窜起一壮年，吼叫着——
　　“那还能有谁！那凶神太孤呗！她在这正阳门，干什么事情都无须过问什么规矩。”

　　众人纷聚目——
　　“凶神太孤？那又是谁？”

　　“这你都不知道？正阳门别人可以不知道，这太孤可一定得知道啊！她是正阳门的大师姐，门主唯二的关门弟子！”

　　一老头儿啧啧称奇，褶子皱了满张老脸——
　　“太孤这名字，啧啧啧，听上去凶煞气太重！而且平白好好的一女子，怎么从爹娘那里获了‘太孤’这么个不吉利的寓意...”

　　“谁知道呢！据说这太孤之名，还是她自己及笄礼的时候自己改的！都说这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她倒好，不喜原来右将军给她起的名字，直接给自己改叫了‘太孤’！据说当时啊，这正阳里要有谁胆敢唤她原名，她便不顾同门情谊，非把对方打得跪地求饶不可！就连她那亲如同父同母的师兄——正阳首徒——都不例外！”

　　壮年把拉开众人，挤进半个脑袋狐疑——
　　“亲如同父同母？难道他们不都姓淳于？”

　　“这你有所不知啊，这淳于太孤，乃当朝右将军淳于氏与中郎将裴氏之小女，在家中排名老小。双亲皆据守在外，这淳于女子便被右将军托给了自己的堂兄淳于泰，从小在正阳长大，除了二将回中都之时，其余时候很少回中都二将府。”

　　“也难怪，家中小女，二将又要外出带兵，也没多的功夫来管这太孤去哪里了。和浩都淳于一支更加亲近也是情理之中得事情...”

　　啧啧老头子十几年前道听途说过一些旧事，便又自言自语道——
　　“而且据说..这太孤...容貌鄙陋，因为儿时父母疏于料养，竟自己跌入了火盆！再出来，想必是满脸腐肉，遍体疤瘢！”

　　“难怪乎这正阳中人都说她可怕！原来是个样貌不善还浑身戾气的女子！”

　　“哎......咱们这些话可不能乱提啊......要真哪天传到那太孤耳朵里，还不得把我们都杀个一干二净！”

　　“而且你们听说了没，最近正阳马上要举办武林气宗大会，整个江湖气宗各大门派届时都会前往！就连剑宗都会派人前来，而这次，淳于门主居然指派淳于太孤和大弟子淳于煊一起来执掌这气宗大会，一女子这般出来抛头露面，可见这太孤，在门主心中地位不一般…”

　　这些人嘟嘟囔囔个没完，小二酒保就跑去掺和这些个闲言碎语，闹得风卞硬是没吃上他那碗期待已久的浩浩回肠面，肚子直咕噜噜地叫唤着，风卞眼看就要饿的直喊叫了。

　　哎呀…哎呀…..这二郎腿一会儿换一个腿，一会儿又翘起那个，眉头皱了又皱，嘴巴都撇到姥姥家去了。

　　风卞这正准备起身去敲那小二的脑袋，把小二好收拾一顿，便从颅顶处冲出一荡艳丽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们在这里滔滔不绝的诽测太孤，可不要让她知晓了去。那样的话，明日你们的舌头，都会出现在猪肉铺的门口，烤焦了刺啦乱响，钉在那拍肉板上，立起来让城里人瞧瞧，谁都可以捡了回去喂狗吃！！！”

　　随之而来又是一阵艳怖的大笑——

　　“—————哈哈哈—————”

　　玄黄长裙，鹤首高冠。
　　乌黑秀发，丹凤眼尾。

　　风卞睁目瞧着，屋梁柱上跃下一高挑女子，“咔”地踩落在众人聚集的木桌上，木桌劈成两半，残木顷刻间旋飞而出，直挺挺地戳进了门口的横梁上。

　　惊地大家伙四下连退数步，老头子横倒在地，连忙拉起破旧衣袖遮住褶子老脸，哎呦呦了起来。
　　风卞见她一双丹凤眼横斜，高吊着看向说话男子，诡谲又张扬。一时间竟错愕在原地，眼珠子不知道往哪里搁，却又没力气把视线从这黄裙身上挪开，别人耳中听到的是狠毒，风卞眼里看到的却是明艳、明艳到像炽热的太阳，滚烫地融化着这世间的一切，火辣辣地炙烤着他的心脏，竟有些忍不住想要用手触摸这滚烫的烈日，然后灼烧着、灼烧着将整只手贴上去。

　　……这……风卞的心里噼啪作响。
　　……这女子好美……
　　不是阿姐那般不问风尘的美…………
　　不行，心里噼啪作响

　　正当风卞愣在原地时，人头后面冲出一声音——

　　“好歹女子！怎这般阴狠毒辣！动不动就要割人舌头剁人肉！哪日叫阎王爷把你也受了去，还不得扔进阴曹地府里喂小鬼儿！”

　　这声一落下去，空气仿佛霎时间凝结成冰，众人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