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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那件事,那件事是指大约半旬前,怀橙和薛青一同去忠勇侯府赴宴的事。

      那件事情,具体是怎样发生,又怎样结束,其实怀橙记得不是很清。

      她只模糊记得。

      ——

      初春时节,嫩绿的叶芽因着弥散的水汽显得湿漉漉的。将晚的天色出现了火一样红艳的霞光,映照在怀橙的脸上。

      玉瓷一样洁白的肌肤,在霞光晕散着几乎透明的光芒。她鬓边的碎发,随着春风飘动。分明是湖边沾着水汽的晚风,吹在身上却像火一样灼热,似乎要将人的五脏六腑一块烧起来。

      不应该是这样的。

      那时候怀橙烧的迷迷糊糊的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不应该是这样的。她修长而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衣领,慢慢地蹲下去。

      静而清澈的湖面,几乎像一面镜子,映照出她此时此刻狈的模样。脸颊微微泛红,眼睛里似乎蕴藏着比湖面还要荡漾的水光。

      热意一阵一阵的翻涌上来,她知道不对,却混沌地想不出个所以然。幸而,湖水是冷的。她松开指尖,身子前倾,用手指划过湖面。

      凉的她一颤,在这凉意里,她终于唤回些理智。怀橙慢慢俯身,用手捧着湖水,将脸颊浸湿。她的动作缓慢,思绪却渐渐回笼。

      她十二岁便入宫闱,在宫中待了十数年,遇见许多肮脏龌龊之事,自然晓得自己是中了药——在忠勇侯府里。

      忠勇侯府,她轻轻冷笑。

      忠勇侯府是显赫人家。老侯爷随先帝打过仗,说是有从龙之功也不未过。忠勇侯府世子,一向是好名声,与世子夫人更是有神仙眷侣的美誉。两人育有一子,如今正是弱冠之年。

      在这样清白的人家里,她中了最下作的东西。

      怀橙闭上眼睛,细细回想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老侯爷寿宴,为显爱重,圣上和皇后娘娘分别遣人前来祝贺。

      皇上遣的是薛青,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虽然性子古怪离奇,却颇得重用。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使,在娘娘身边是一等一的得用,常行走在京中的勋爵人家之中。

      他们两人分别乘坐两架马车,从宫中同行到忠勇侯府庆贺,一路无事。

      到了侯府,忠勇侯世子夫人盛情相邀,请他们略饮两杯薄酒,甚至亲自倒酒。她推脱不过,只得饮下。蹊跷正是出在那杯酒上。

      饮下不久,她便觉得有三分醉意,意识开始朦朦胧胧的。她虽不是千杯不醉的酒量,可也不会因为区区一杯淡酒醉倒。

      怀橙一向是警醒的人,察觉不对后,便将三分醉意装成七分。待到侍女搀扶她往内院行走之时,伺机脱身,一人跌跌撞撞走到湖边。

      有忠勇侯府里有人想要毁掉她的名声,用最低劣下作的方式。

      她的思绪又开始渐渐模糊起来,药性猛烈。她咬着唇,借由刺痛让自己保持短暂的清醒。因为湖水寒冷而苍白的唇也一点点红艳起来。

      昏暗的后院里,四周渐渐亮起了灯火。后院中游荡的几点灯火,映照在她的眼里,几乎像一场围猎。

      怀橙很徒然地理顺气息,她躲不了太久,一定会有人来找她。

      若是找到她的人心怀恶意,此时此刻,她根本无力反抗。若是遇见的是别的什么人,她恐怕也难以掩饰自己的异样。

      这似乎是一场无法破解的局。

      但无论如何,决不能坐以待毙,怀橙勉力站起身。

      此时天色已晚,霞光散尽,只有幽微灯火闪烁。她的鬓发被湖水浸湿,柔顺地贴在腮侧。

      她是很擅长忍耐的人,即便千般折磨,面上也能如常。就譬如此刻,虽然好像烈火灼心般的难以忍受,她所表现出的就只有仿佛多喝了几杯酒水般的微红的脸颊,以及如同春水一般的眼睛。

      怀橙很慢很静地往外走。她心里总怀着一丝侥幸,倘若遇见宫里同来的人,倘若平安无事地到马车上去。只要能离开忠勇侯府,事情会有转机。

      她沿着湖边的游廊静静地走,很悚然地,忽然出现一个暗色的人影。

      怀橙的意识已经朦胧,只觉得那影子熟悉,却又不认得是谁。于是很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那人见她停步,也不再前行,好像同她很熟悉,“怀橙姑娘还真是叫人好找。”

      是很好听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尾音上扬。

      见她不答,那人慢慢走近了,脸上的神情并不好看。那是很锋利又很好看的一张脸,一双凤眼上挑,眼尾有两道旖旎的红痕,嘴唇薄而红。他穿得似乎很随意,衣裳并没有什么装饰,只是很纯然的墨蓝色。在灯光底下才能发现那间或闪烁的暗绣。

      怀橙慢腾腾从脑海里翻腾出这个好看却阴沉的人的名字——薛青。

      与她一同来的,司礼监的掌印,东厂的督公。她的旧相识,薛青足够熟悉,也足够安全,即使他的手下血流成河,怀橙总是很笃定,薛青不会害她。

      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浮木,那几乎是求生的本能。怀玉手指微微蜷缩,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像一种引诱,“过来。”

      薛青静静站在原地,幽微的光在脸上投射出未明影子。

      他同怀橙认识许多年,也算熟识。但怀橙总是极有分寸,对他和别人并没有两样。

      在许多人的眼里,怀橙是个最好不过的人。为人做事,最是体贴细心。脸上的笑容终年不落,无论是对谁。他却觉得怀橙实在是个冷清到了极点的人。

      在那笑容的后头,其实是一种漠不关心。旁人看不明白,薛青却清楚。在怀橙眼里,一个普通的小内侍,和一个权势滔天的宦官并没有区别。

      在怀橙的眼里,他也不过是个最平常普通的熟人,一点也不特殊。

      他的手指握的很紧。薛青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在意怀橙的一言一行。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心思,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一定会立刻疏远他。

      他不愿意,和怀橙,哪怕只是朋友也很好。

      就譬如此刻,怀橙饮酒吃醉了,被人扶出来吹吹风。他心也有个关心朋友的由头出来寻她,而不会使她起疑心。

      怀橙确实喝醉了,如果她没有喝醉,是不会用这种有点撒娇的语气同任何人说话的。

      他合上眼睛,又慢慢地睁开,一步步向怀橙走过去。在离怀橙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停了下来。她的眼睛很亮,亮到几乎让人以为是天上的星星。

      薛青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就好像他也喝醉了酒似的。

      怀橙强撑了这些时候,终于有些招架不住。为了借力,她朝薛青伸出了手,轻轻地搭在他的手臂上。就像她说过的那样,要他的搀扶。薛青墨蓝色的衣裳,轻薄丝滑,触之生凉,似乎比湖水还要能够令她静心。

      然而凉意并没有持续多久,她手心里的热意很快地将衣裳焐热,就连衣裳之下的手臂也紧绷着,好像被她潮湿的汗意沾染。

      不舒服,很不舒服。怀橙不自觉蹙起了眉头,恍惚间她又听见了一声冷笑。

      “真是好大的胆子。”薛青的语气阴云密布,恨恨地咬着牙发出了声。

      薛青见到怀橙如此模样,立刻便反应过来,怀橙的样子恐怕不是醉酒那么简单。她捉住他的手臂,那热意热意顺着她薄薄的衣裳传到他的手臂上,几乎烫的他也要化开。

      怀橙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于是凑近了,很轻声地贴在他的耳边提醒,“回马车……”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就发觉自己被辖制住了。薛青被她挽着的那手臂,因她的贴近几乎是环住了。此刻,那双手正牢牢地钳制着她,将她带离自己。

      她能感受到那双手臂绷得很紧,像一条将要折断的弓弦。

      怀橙想开口解释什么,最终却没有说的出口。任由薛青阴沉着脸将她带出去。虽然气势汹汹,动作却堪称温柔,即便怀橙意识朦胧,也在恍惚中觉得安心。

      宽广而精致的马车里,氤氲着淡淡地雾气一样的白烟。香炉之中的燃香静静燃烧,散发出淡雅的香味。

      马车里,往日清冷自持的怀玉,已经被药性折磨的神志模糊。她很热,而搀扶着她的那个人触之冰凉。薛青将她扶坐在马车上,脸色阴沉地像要滴出水。他倒了杯冷茶水,又用手指小心将怀橙散乱的鬓发理顺。

      将玉白色的瓷杯递到怀橙唇侧,喂着她小口地饮了。

      怀橙被折磨良久,一口冷茶水简直犹如甘霖。她的手不自觉攀上去,握住了那小小的瓷杯,于是连带着也触到了另一只冰冷的手。

      茶水很快被饮尽,瓷杯也被捂得温热,而那只手始终是冰冷的。怀橙跟随本能,手指顺着凉意渐渐移动,很快连带着一整个人也攀附过去。起初并不十分顺利,然而不知为何,当她抬头迷茫望去之后,便再没有什么阻碍。

      她的手指似乎碰上什么细腻光滑的东西,触之生凉。迷蒙间,似乎听见压抑的哼声。怀橙的脑子反应不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周身灼热终于得到缓解,眼角也沁出细密的泪珠。

      而在她身下,那个神志清醒的人,也这样清醒地放任着她的冒犯,仔细细致地回应。外面的风渐渐停了,春初的晚,静得甚至听不到虫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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