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球与船长》槐宋

22、Chapter 22

　　高考两天很快就结束了。
　　原以为会无比兴奋与期待地飞出考场，没想到最后一笔写完后，姜音望向窗外，内心十分平静。

　　她给陈渡发消息：【我考完啦！】

　　出考场，姜音正好遇到向她跑来的徐舒，两个人紧紧地拥抱了一下。
　　姜音惊喜地说：“认识三年，我第一次看到你化全妆，好漂亮！”
　　“漂亮吧，其实今天的造型我还设计了一些小巧思。”
　　“什么巧思？”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我为了搭配这套辣妹裙特意设计了贴头皮发型，实则不然，只是因为我没洗头，头发油得贴头皮而已。”
　　姜音沉默，两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开怀大笑。

　　徐舒全家都来接她，一人怀里捧了束鲜花，还特意做了一条显眼分明的横幅，写着：宝贝女儿高考顺利。
　　说不羡慕是假的，但被感染到的开心是真的。

　　周围全是人流，姜音挥了挥手准备和徐舒分别，不想女孩叫住她。
　　姜音回头，有什么东西抛来，她下意识伸手接住，是一束漂亮的鲜花。
　　徐舒站在人群中朝她笑：“高考顺利，我的好朋友，这束花是你的。”

　　姜音顿然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鼻子发酸，眼泪毫不吝啬，她哽咽着说：“谢谢，但是你怎么搞得像婚礼手捧花一样，刷一下就投我怀里了。”
　　徐舒眨了眨眼睛：“请稳稳接住，这是幸福之花。”
　　姜音说：“你也一定要幸福。”

　　人群摩肩接踵，车子不断鸣笛。
　　姜音刚从人群中挤出去，眼前突然多了一个人。
　　姜音下意识抬头，发现竟然是周栖远。

　　她礼貌地笑了下，下意识提醒：“徐舒在考场门口……”
　　男生喉腔溢出淡笑：“我不是来找徐舒的，我是来找你的。”

　　姜音瞬间僵住。
　　她迟缓地抬起头，笑容一下子变得特别尴尬，简直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哈哈，找我，你发挥得怎么样？”

　　一不小心问出最恶毒的问题，姜音懊恼地捏紧掌心。

　　周栖远看着姜音，语气很平静：“姜音，我喜欢你。”

　　姜音笑意敛起，睁大双眼，顿然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么突然，完全没有任何心理准备。

　　周栖远说：“我从三年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或许你已经不记得，高中军训的时候，有一天在下雨，我因为腿脚不好走得很慢被同班同学笑话，你是那时候唯一一个帮我说话的人。”

　　记忆被拉进过去，姜音怔了下。
　　周栖远很诚恳地说：“我知道或许你要拒绝我，但请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高三第一次考试，那次我是故意的。”

　　姜音反应了好一会，终于想起他说的是光荣榜那次。
　　徐舒提过一嘴，那是周栖远唯一一次从常年第一掉到年级第三。

　　意识到什么，姜音突然睁大眼睛。

　　周栖远低低地笑：“我从朋友口中得知你当时好几次考试都是文科第三，所以才想赌一把，赌一个照片和你挨在一起的可能，结果是赌赢了。”

　　“可就在我穿过人群满心欢喜靠近你的时候，却听见你在笑着出谋划策，将我推向别人。”

　　当时，周栖远在人群里自嘲地笑出来。
　　因为他听见女孩说，原来喜欢一个人，就是会不受控制地关注她的成绩。

　　真的。
　　整整三年，每一次他都是先得知姜音的成绩，快过他自己。

　　整理好心情，周栖远恢复一贯的温柔，说：“抱歉。”
　　姜音一愣：“什么？”
　　“在明知道你和徐舒关系不错的情况下，我却选择在这时候向你表白，一定让你很为难，抱歉。”

　　姜音垂下眼：“是我应该和你说对不起，那天和朋友打趣，无意中伤害到你，真的很对不起。”
　　“第二个向你道歉的原因，是我没法接受你的告白，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周栖远说：“没关系，早在和你说出这些之前我就预想到了结果，你喜欢的那个人一定很优秀。”

　　姜音抬眼看他，沉声道：“周栖远，我必须和你坦白一件事。”
　　“军训那天帮你说话的人不是我，是徐舒。可能我们两个走在一起，走得太近，你听到声音的时候不小心认错了人。”

　　周栖远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似是觉得自己听错，睫毛颤抖两下，表情僵在脸上。

　　姜音说：“我不想帮别人做选择，但徐舒是我朋友，她是个顶顶好的女孩，被她喜欢上是一种幸运。倘若你想，现在还有机会，别错过对的人。”
　　说完，她看了眼手机：“抱歉，我要走了。”

　　很快，女生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周栖远安静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手指在抖，抖得很厉害。

　　因为那一秒钟，一句话，他喜欢了姜音整整三年，实打实的三年。
　　现在他被告知当时认错了人。

　　那他喜欢的究竟是谁呢？

　　这三年来，他一直念念不忘的，到底是什么？
　　周栖远从未如此迷茫。

　　是姜音，是徐舒，还是……
　　仅仅那一个难忘的瞬间？

　　-

　　小时候，陈渡曾差点出过一次意外。
　　那时他大概八岁，出门帮外婆买东西，结果好几个小时没回来。

　　后来陈渡外婆急得不行，腿脚又不好，寻找他的任务便自然而然落到了姜音头上。

　　被雨水打湿的夜晚，姜音打着手电，在一个沟里发现了崴伤脚不能动的陈渡。
　　因为马上要下雨，陈渡想着抄小路尽快回来，却不小心在树林里迷了路。

　　幸好姜音那时壮一些，也幸好那时陈渡瘦小一些。
　　离大道不远，姜音歪歪扭扭地将他背了出来。

　　也是那一晚，陈渡对她说。
　　“以后无论我去哪儿，我一定提前告诉你。”

　　2018年6月10日。

　　姜音坐火车回到芜城。
　　几个小时前，她从陈渡同事口中得知了他几天前已经辞职不干的消息。

　　姜音脸上不带表情，低眸看手机。
　　这两天她已经给陈渡发过无数消息，也打了很多电话，但从始至终没有收到过一条回复。

　　在得知他辞职的那一秒钟，姜音终于确定。
　　陈渡背弃了他们之前的一切誓言和盟约，选择了不告而别。

　　可是为什么？
　　姜音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如果遇到什么苦难，他们明明可以商量着一起度过难关，明明高考前一天他还给自己送来了气球。
　　如果有什么苦衷，他也可以和她说，她一定能够理解。

　　为什么非得不告而别？

　　难道他们之间的关系竟这么脆弱，这么不堪一击？
　　难道在她眼中这弥足珍贵的，难以割舍的十年，他竟随时可以舍弃。
　　骗子，叛徒。

　　之后的十几天，姜音大哭过几场，所有的委屈与难过都化作眼泪从眼睛流出来，那一阵她暴瘦了六七斤。
　　那几天，徐舒和周栖远表了白，遭到拒绝。
　　周栖远说，他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即便答应，对徐舒也不公平，所以没办法和她在一起。

　　两个女孩在感情上一起失意，电话粥一煲几个小时，还曾一起去清吧买过醉。
　　苦酒入喉，刺激得人难受，姜音却只觉酣畅淋漓。

　　打工赚来的钱给陈渡转过去，又一次又一次地超过时效被自动退还。
　　屏幕右侧，只剩下姜音一个人的独角戏。

　　时间是最好的药剂，姜音终于从起初的不敢相信，也慢慢变为接受。
　　她只能接受，总不能因为一个人的消失，连生活都不过了。

　　不久后，高考成绩出来，姜音超常发挥，考到了文科全校第二，全省第十七的好成绩。
　　之前几次联考，姜音摸到过的最高位置也只是全省前五十而已。

　　徐舒也收到好消息，考出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
　　两个女孩约着一起查分，查到后流着眼泪抱在一起，这次是喜极而泣。

　　很快，招生办的电话开始打来，紧接着要填报志愿。
　　姜音再度陷入忙碌中，短暂将困扰她许久的难题抛之脑后。

　　收到录取通知书后不久，姜音曾收到过一个陌生电话。
　　她颤抖地摁下接听，那边却传来一道她不想听见的声音：“音音啊，是妈妈，恭喜你……”

　　姜音毫不迟疑地挂断电话，将这串号码拖进黑名单。

　　姜音想过报复，想过去那家咖啡厅找到两个人的明信片撕得粉碎。
　　可是到了跟前，她又觉得不舍。
　　他们相伴度过了实打实的十年，他能如此冷血，她却做不到无情无义。

　　后来，大学开学前的某个夜晚，姜音的转账再一次被系统默认退回。
　　彼时她收拾完行李，马上要离开芜城，奔往新的天地。

　　也是在那个平静的夜晚，姜音闭了闭眼，将陈渡的一切联系方式删除，彻底斩断了两人的所有联系。

　　那时他说，姜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

　　而现在她想，陈渡，我会忘了你。

　　姜音一个人去了神山，一个人去看了海。
　　曾经和陈渡约定要一起完成的事，她统统一个人做了。

　　坐火车前往学校那一天，她终于不再感到悲伤。
　　坦然接受阶段性的感情，接受一个人的离开，也是一种能力。

　　姜音相信，以前的苦难她已经度尽。
　　充满希望的青春，充满可能性的新生活，从这一刻正式开启。